贾珍和贾琏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心里十分烦闷,让那些人全部退下去,看着年利单子对坐发愁。宁府还好些,人口简单,除了除夕祭祀祖宗外平时开销还可缩减一下。荣府就惨了,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定是不能委屈了的。可若不俭省就这点子东西等过了年请几回年酒就不剩多少了,顶多能撑仨月,剩下半年多难不成喝西北风去?
“大哥,你说是不是那些管事贪了东西啊?”贾琏道。
贾珍摇头:“水至清则无鱼,贪是不可避免的,可他们还没那么肥地胆子贪到如此地步。”
兄弟二人分手,贾琏垂头丧气回到荣府,凤姐一见他容色奇道:“二爷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不成?”
贾琏一头躺到榻上有气无力道:“你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将单子递过去,凤姐狐疑接过,粗粗看了一遍,大吃一惊道:“这,是今年的年利?开玩笑吧。”
“哼,我倒希望是玩笑呢,就这么点东西还不够塞牙缝呢。”
凤姐看贾琏懒洋洋躺在榻上,心中来气,使劲揪起贾琏道;“那你还有心思睡觉呢,如今咱们俩管着家呢,这年可怎么过啊。”
贾琏摊手:“我怎么知道,谁让你这么爱管这家呢,连我都爱理不理了。这回遇到难处才知道府里水深呢。我是懒得管了,有酒就吃酒,没酒我出去玩就得了。”
凤姐双眉倒竖:“你这是什么话,好像是我上赶着求来的似的,要不是二太太被送到家庙,我至于忙成这样吗?就算我忽视了你,可你那外卖弄花啊柳啊的还亏了你,倒是我又累又没人疼。”
贾琏见凤姐娇嗔满脸,楚楚可怜,毕竟也算少年夫妻,倒心软起来,于是摸着凤姐的香腮软声道:“那正好,不如你回了老太太说能力有限,请二太太回来,咱们关门过自己的日子,怎样。”
凤姐嘴一撇:“老太太肯定不会同意的,再说我这么一来在府里还有什么面子。”
贾琏冷笑道:“说你不愿放权就是了,东拉西扯什么借口。那行,我是没钱的,你乐意去拿你的私房补着窟窿吧。”说罢起身抖抖衣服走了。
凤姐气得目瞪口呆,指着贾琏的背影道:“这家难不成没有你的份,有本事你不在家过年了!”
平儿看凤姐气得哆嗦,忙过来倒了杯茶道:“二奶奶也别气了,二爷也是急得口不择言。”
凤姐眼圈一红道:“你听他这话多戳人心,好像我多恋着这管家权似的。”
平儿心里无奈,凤姐这般嘴硬,也难怪二爷生气呢。
“二奶奶还是得快想想办法,再过几天就进腊月了,等过了腊八那时候就不好办了。”
凤姐支着头道:“咱们那印子钱还有多少在外面?”
平儿拿手比了比,凤姐蹙眉:“才这么点,要不,再把利息提提。”
平儿大惊失色:“奶奶,不可,已经很高了,这高利贷原就不是好的。”
“得,我知道你又说会损阴德了,我是不信的。哎,不过就是提了也没多大用啊。”
平儿忙不迭点头,道:“就是,依我说,奶奶不如去问老太太,这是大事,奶奶就是开口也不会显着无能,您没听说那府里大爷也愁呢。总不能真拿您嫁妆出来吧,那可是您安身立命的东西。”
凤姐想了半天只得如此,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于是忙风风火火去见贾母了。
贾母看了凤姐的单子,半晌沉声道:“这么点东西不合常理,听珍哥和琏儿的话,莫非有人背后捣鬼?”
凤姐一怔:“谁会和咱们过不去啊。”
贾母冷笑道:“你别忘了林家。”
凤姐心一寒,她只觉可能下人捣鬼,从没想过会有仇人作祟,迟疑道:“不可能吧,林家有那么大能耐?金陵和东北咱们的势力也不小呢。再说,他们家到底是书香门第。”
贾母皱眉:“你说得也有理,充其量他也不过在江南有些影响,怎么也不可能把手伸到东北去,那能是谁。”
“老祖宗先别想这个了,咱们乱猜还不如让外面的人去查查,眼前危机得先过了呢,近了年各家年酒、年礼都是大宗,还有家里主子、奴才的新衣裳等等,哎,凤丫头无能,才管家不久,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贾母想了想道:“过年家里内眷没个年纪大的张罗也不像话,听说二太太在庙里吃斋念佛明白了许多,就让她出来吧。”
凤姐顿时泄气,暗自后悔来找贾母,她原想着贾母是断不会容许王夫人再出来,肯定会将自己压箱底东西拿出一点应急,不想贾母还真是一毛不拔,竟打起了王夫人的主意。她心中暗恼,果然这家里每一个简单的。
且说那王夫人在庙里过的那真是比苦行僧还苦行僧,尤其想着女儿身体的事情,整天吃不好睡不好,生生老了五岁。这日才做完早课,就见赖嬷嬷亲自上山来传继母的口信说二太太可以下山了。
王夫人不敢在赖嬷嬷面前摆主子的款,笑得无比温厚:“谢谢嬷嬷传话,如今我才算明白以前做错了许多事情,哎,以后只希望能弥补过错好好孝敬老太太吧。”
赖嬷嬷含笑道:“太太也别灰心,谁还没个坎啊,老太太气早过了,只是拉不下脸来,如今也快过年了,再让二太太在这里就忒不像话了。”
王夫人回到贾府,对着贾母好一番表白,下决心改头换面尊老爱幼重新做人,贾母看着她快五十岁的人了这样也不忍心,叹道:“罢了,如今看你也长教训了,以后做事一定要瞻前顾后,三思而后行,不然害的不仅是你自己,更有儿女的前程。”
王夫人心中一凛,哭诉道:“老太太说的有理。只是,哎,以前媳妇眼皮子浅做下了些错事,还请老太太宽宥和帮忙。”
贾母一怔:“什么事?”
王夫人神色黯淡道:“那时大丫头才来月事不久,身子虚,老太太不是送给姑太太些补身用的东西,媳妇一时眼热就私自给扣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