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离发子的寝室并不远,他站在窗台,看见灰暗的天空下,言付娟的身影远远走过,她低着头,手中提着大大的一袋水果。
看来言付娟仍是一如既往地当自己是好朋友,发子靠在窗台,一阵落寞,古江发,你是不是太自私了呢?发子想!
星期六的上午,发子难能可贵地起了个早床,学校提款机坏了,他决定下山取点钱,吉依今天会来学校,冷落了人家可不好。
发子上公交车没一会儿,吉依就发来短信,她说:古江发,我准备出发了,来你们学校怎么坐车呢?发子回:你先坐2路到六广门,我刚好下市区有点事儿,我们在那儿会合。
发子下车第一件事就是找银行,卡里就剩500元,发子一并取了出来。然后他掐指算着时间,估计吉依还有15分钟才到站,他便点燃一支烟靠在站台上悠闲地吸起来。烟吸了一半电话就响了,他以为是吉依打来的,还纳闷怎么会这么快,但一看来电显示,愣了,是言付娟!发子一阵错愕,将手机放在耳边,小心地“喂”了一声。
“没打扰你吧!”言付娟的声音前所未有的礼貌。
“没,什么事儿?”
“哦,也没什么事儿,今天晚上就要比赛了,可我歌词唱出来总觉得少了一丝味道,有些心慌,想你帮忙指导指导。”
发子拿着电话,有些犹豫。
“你不方便?”言付娟问得小心翼翼。
发子轻“恩”了一声:“我现在在六广门,接我的一个高中同学。”
“哦,这样啊!”言付娟口中飘过一丝失望。
“不过一会儿应该有时间,我给你打电话吧。”发子觉得不应该让言付娟太失望。
言付娟沉默了一阵:“行,就不打扰你了,有时间再说吧。”
言付娟挂了电话,听着那头嘀嘀的尾音,发子心里空荡荡的。
没一会儿,电话又响了,这回是吉依,她说:“古江发,我到站了,你在哪里?”发子抬眼,很快就看见在不远处四下张望的吉依,忙冲她打招呼。吉依回头看见了发子,也忙挥手回应。
吉依走过来:“等很久了吧?”
“没,我也刚到。”
今天吉依穿着一身浅蓝的运动服,扎着个马尾辫,清新脱俗,很是好看。
发子说:“咱们先逛一会儿吧,吃了午饭再回学校。”
吉依说:“回食堂吃吧,食堂是不同学校文化的潜在体现,我得去见识见识。”
发子重重一点头:“你可得见识见识,咱们学校的食堂文化可是首屈一指,就说那肥锅肉,切得有巴掌厚,还是原生态的,满是没洗净的猪毛。还有炒饭,中西结合独具创意,叫炒饭沙拉,一口吃下去,满嘴都是沙,很考验你的牙齿,所以炒饭的窗子上贴满的全是牙膏广告。当然,所有的饭菜都有一个共同的功能,毫无营养,适合减肥。不过看你身材,完全没必要。”
吉依听完咯咯地笑,她说:“古江发你嘴巴也太溜了,损人还不带刺儿。”
发子一本正经:“这不叫损,这叫实事求是,我们吃饭都去餐厅,每年基本就去食堂吃一次。”
“就吃一次?”
发子点点头:“恩,就每年省教委领导来学校的视察工作的时候,食堂的饭菜简直叫改头换面,米粒儿晶莹剔透,喷香扑鼻,菜品色香俱全,垂涎欲滴,包子做得比烙饼还要大,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油。每次领导检查完总一脸的欣慰,热泪盈眶地发表重要讲话:童鞋们啊,多亏党的政策好哇,我很羡慕你们,你们幸福得像花一样。台下的同学也眼泪哗哗,领导哇,有时间,你可得长来哇……”
吉依在一旁乐得不行,不一会儿,公交车就来了。
市区的公交车全是自动投币,上车一元。发子上车后赶忙从兜里掏钱,结果掏了一张一百元。吉依翻开钱包,说:“我有零钱,我来吧。”发子说:“别别别,我零钱多着呢。”说话间,他的另一只手已掏出两元零钞,发子生怕对方抢了先,争着把钱塞进了币箱,然后嘿嘿一笑:“别抢了,我投了。”吉依顿时心在原地,指着发子:“古江发,你你你……你把一百投进去了。”
什么!发子低头一看,手上果真只握着两块零钱,而那100元早已投入币箱。发子心头一紧,接着一阵心痛,这可是红鲜鲜的一百个大洋啊……
发子苦着脸,赶忙向司机求助:“师傅师傅,我把100投里面了,你能不能补我?”
师傅指了指币箱,只见箱上写着:严禁驾驶员触摸币箱,举报有奖。然后抬眼道:“你看见了,这钱是属于公司的,我怎么补你?”
发子一下子就蔫了,吉依忙也哀求道:“大叔,我们是学生,都吃着父母的血汗钱,这98元都够我们一周的生活费了,您给我们想想办法吧,谢谢了!”
司机心头一软,他说:“姑娘,我可以给你个开证明,你去我们公司总部领,不过那地儿老远,去来要3个小时,如果打的去,车费都得管60元。”
两人犯难了,发子摊摊手说:“算了,费时又费神的,不划算。”吉依一脸坚决:“不行,这可是98元。”于是吉依又探过头:“叔叔,还有别的办法吗?”司机说:“有,如果你不嫌麻烦,可以冲乘客收钱,直到收满你的98元为止。”
吉依一脸的高兴:“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发子眉头打结,不是吧,这多别扭,再说了,这公车上坐的大多数都是本校学生,弄不好遇到熟人来着,岂不难堪?
发子把脸看得比命还重要,坚决不同意,劝吉依说:“算了吧,破财消灾!”
却料吉依态度异常坚决:“不行,收钱又不麻烦,你后面坐着,我来收钱。”
发子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成,他本想说:“你坐吧,我来收。”可硬是没好意思说出口,纠结了一阵,最终坐在了后面。
每到一个站,吉依冲乘客收钱的时候发子就坐卧不安,发子心中直叫苦:吉依,咱皮薄,咱不要那钱,成不?
中午坐车出行的人并不多,加之许多人是打公交卡,到得终点站的时候,吉依才收了12元钱。
公交车每十分钟发一班,停车的间隔,吉依便和司机聊天。
他说:“师傅,我现在才知道开车挣钱也挺不容易的,我忙活了半天,就才收12元。”
司机笑了笑:“你们这些大学生,吃父母穿父母的,哪知道世道的艰辛,钱难赚呐!”吉依听后直点头,司机望了她一眼,又道:“你倒是个好姑娘,知道心疼钱,上次也是有个女孩子,不小心将100元投了进去,我叫她收钱,她愣是没好意思。”吉依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妈开小面馆,一碗面赚五角,这98元都够她卖196碗了。”
公车这会儿就停在学校大门前,发子更是窘迫,他走上来说:“吉依,我们下车吧,看这形势,这钱再坐个来回也收不回来。”
吉依说:“没事儿,能收一点是一点,总能少点损失。”
发子又不知该如何拿话了,一脸蛋疼地伫在原地,吉依扭头:“你下午有事?”
“是啊是啊!”发子头点得飞流直下三千尺,管它呢,先把吉依晃下车再说。
“哦,那你先回学校吧,我再收个来回的钱,反正你们学校是终点站,到时候我直接下车找你。”
发子僵住,头摇得疑是银河落九天,再怎么着也不能把吉依一人留车上。再说,这钱是自己塞进去的,要收钱也得自己。于是他慌忙补充道,“其实也没别的事儿,还是一起吧,你歇会儿,我来收钱!”发子这一句“我来收钱”说得是心惊胆战,要是真让自己来,估计脸会红到脖子根上去。还好吉依善解人意,她说:“这种事还是交给我们女生,你后面坐着就得了。”然后她笑着冲司机道:“师傅,我们两人来回的车费4元也会算在里面的,98减4,我们收94就成了。”
司机憨憨笑了笑,没有回话。
不一会儿,发车时间就到了,三三两两科院的学生走上车来,吉依又开始忙着收钱,发子立马正襟危坐,极力摆出一幅自然的模样。
结果不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脑袋冒进出厢,是老牛!这厮怎么来了?发子看见他,差点石化掉!完了完了,霉到家了,有这么一个大嘴巴在,估计自己别想活了!
老牛拿着一块钱正准备往车里投,被吉依一把制止:“同学别投别投,把钱给我。”
老牛眨巴着眼看了看司机,见司机点了点头,又眨巴着眼望着吉依,纳闷道:“咦,什么时候请售票了!还这么漂亮?”老牛边说边上车,很快就看见了发子,一阵高兴,扯着吼咙:“哟,发哥也在,你不是一早出了寝室么,这会儿才上车?”
发子嘴角抽动了一下,讷讷地笑了两声,笑得很绝望。
“原来你是古江发的室友呀?”吉依从老牛的话中听清了他的身份。
老牛呆呆地点了点头,愣了,这漂亮售票员还认识发子这厮?
吉依慌忙找出老牛刚刚递过的一元钱,还在了他手中:“不好意思,刚刚我不知道你是古江发的室友,这钱退你。”
老牛愕然,发子巨汗。
发子:“你退了他,他还不得去前面投币,不给钱他能坐车么?”
吉依幡然大悟,“对对对!”立马又从老牛手中拿回那一块钱,不过又一愣,不对不对,呆会儿们少收一块不就得了么?于是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将钱再次塞在了老牛手中后,继续等客收钱。
老牛都快晕了,这是弄啥呢?他一屁股坐在发子旁边:“什么情况?”
“一言难尽,总之很悲壮!”
“这女的是谁?”
“我高中同学。”发子不敢说她是吉依,他可记得,以前在寝室拿过吉依当挡箭牌,说她是自己女朋友,被老牛知道自己就洗洗睡吧。
“少装了,你有这么漂亮的同学在这边,不早就给我们吹上了天?”
发子说:“你别八婆了,真是我高中同学,我也是今天碰巧才遇着。”
老牛当然不信,立马扯着嗓子道:“售票员,售票员。”
发子慌了,一把逮住老牛:“你干什么?”
老牛说不干什么,然后吉依走过来:“叫我吗?”
老牛甜甜一笑:“对,你是古江发的高中同学啊?”
吉依点了点头:“对啊,我们高中在同一学校。”
老牛依旧笑得甜甜:“你叫什么名字?”
“吉依!”
呀哟,乖乖,是吉依。老牛竟有些兴奋:“你就是吉依?”
“你知道我?”
“岂止知道,我还知道……”
发子忙岔话:“吉依,又、又有人来了,快收钱。”
果然有人上车,吉依忙回头走去。
“别乱说话!”发子无比心虚,气急败坏地警告老牛道。
老牛阴险地笑:“可以哈,女朋友来了居然还藏着,你太不厚道了。”
发子暗暗叫苦,很想解释一番“她不是女朋友”,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只低着声道:“我和她是秘密恋爱,她不愿让别人知道,所以你千万别乱说话,若有个什么闪失,我有你好看。”万般无奈,发子只有以退为进。
老牛一竖眉:“哟喝,你恐吓我?”
发子焉了:“牛哥,我错了,只要别乱说话,改天请你吃火锅洗桑拿,总之你爱干嘛干嘛,我都答应。”
老牛分外得意:“真的?”
发子:“真的!”
老牛:“看你一幅可怜巴巴样,今天放过你,不过说真的,既然吉依来了你应通知大伙一声,我们请她吃个饭,你收着藏着的,太见外了。”
见老牛说放过了自己,发子心安了不少,头儿直点:“我也想,可是她特别害羞,这需要个过程,我这会儿正送她回学校呢,改天约好后,我带着她请你们吃饭?”
老牛说:“一回生二回熟嘛,择日不如撞日,熟了以后自然就不害羞了。”
发子和老牛正说着,车就启动了,就在启动的那一刹那,又有人上车来,发子抬头一看,彻底石化了,是言付娟和她的室友周沁。
不是吧,今天什么日子?发子心下大乱,恨不得从车窗上跳下去。
第三十七章、
言付娟和周沁慌慌张张地上车,正欲投币,吉依的手在空中卷了卷:“同学别投,把钱给我。”言付娟和吉依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发子只觉得头顶乌云密布,风雨骤变。
老牛也囧了,他说:“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发子你要杯具了。”
发子也觉得自己要杯具了。
言付娟递完钱,发子慌忙把头扭向窗外,假装睡觉,此刻他很想有个缩骨功,可以缩成个肉团,或者变成透明人,任谁也看不见。
言付娟和周沁走得急急匆匆,本没看见发子。可老牛他妈的是个大坏蛋,看到此刻几近“僵尸”的发子,兴灾乐祸,想当年,这帮鸟人常拿“法学小崔崔”笑话自己,所以嘛,出来混迟早都要还滴。言付娟走过的时候,老牛忙打招呼:“嘿。”
老牛那个“嘿”让发子如临深渊。果然,言付娟停在旁边:“咦,你们也在?”
都“你们”了,看来是躲不掉了。发子适时扭过头,调整出一副惊异的表情:“是啊,真是太巧了!”
“我下山去买东西,你们呢?”言付娟笑着问。
“提款机坏了,我下山取钱。”老牛回道。
老牛说完朝四周张望了一番,发现车位已满,忙很绅士地起身:“你们坐。”
言付娟直摆手:“不用,我们就两个站,站一会儿就成。”
梦游状的发子节奏慢了一拍,忙跟着起身:“坐吧坐吧。”
老牛无比积极:“女士优先,你们站着我们坐着也不踏实。”
言付娟和周沁相互对望,笑了笑,不再推辞,便坐了下去。
发子有意识地将身子往后挪,他怕言付娟一会找自己聊天,问起自己在六广门接高中的事儿来怎么办?只一个劲儿地祈祷:快开车吧快开车吧,早下车早解脱。
人的思想真是很奇怪,以前求神拜佛为的就是能和言付娟多说几句话,然而今天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发子却又祈祷得到对方的无视——这就是人类自私的另一种体现。
欣慰的是言付娟果真无视自己,坐下后只顾摆弄手机。
客车启动,一路摇摇晃晃,就像此刻发子的心情一般。吉依走过来,老牛忙错开身位,这样吉依就站在了发子旁边,同时也刚好站在了言付娟的身前。
一半冰山一半火焰,这一冷一热的,这子额头在冒汗。真想跺脚大吼一句:“司机,我要跳车。”
吉依拉着扶手立在发子的旁边。发子冲她笑了一笑,笑得有些僵硬,他希望此刻大家都能玩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但可能吗?不可能,因为就在发子笑了笑后,吉依扬扬手:“古江发,这会儿又收了18块,我算了算,用不了一个来回,这钱准收完。”
发子机械地点头,用余光向下瞟了瞟,果真看见言付娟抬起头,疑惑地望了吉依一眼,但就一眼后,目光马上游开。
发子想,完了完了,一定被误会了。发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怕被言付娟误会,很奇怪!
老牛扭过头问:“你怎么收起钱来了?”
吉依:“我刚不小心把100元投进去了,只能挨个挨个收回来。”吉依到底给发子留了面子,说钱是自己丢的。
老牛乐了:“我就说嘛,我还纳闷发子一早下山,怎么这会儿还在车上,原来是陪你收钱来着!”
老牛那个“陪”字说得轻描淡述,发子听着却很别扭。
老牛又说:“下午别慌着回去,我们寝室请你吃饭。”
“请我吃饭?”吉依很诧异。
“怎么,不乐意?”老牛嘻嘻道。
“没……只是……”毕竟与发子寝室不熟,她不喜欢热闹,一时为难。
发子怕两人越说越乱,最终聊些“危险”的话题出来,急忙帮腔:“老牛,别为难她了,我们下午还有事儿,改天吧。”
“这大周末的能有什么事儿嘛?”老牛不满意了,发子这厮忒不厚道,讨了个漂亮女友就收着藏着,必须得借吃饭的名义开个批斗大会,好好教训他一番。
发子当然知道这顿饭的结局是吃不了兜着走,结巴道:“今、今天是吉依一同学的生日,我、我们早约好了,去下山吃饭。”发子随口乱编,想逃过鸿门宴。
老牛跟着结巴:“今、今是吉依同学的生日,我、我们约好一起去吃饭。吉依同学的生日,关你屁事啊?”
老牛一席话噎得发子满脸通红,吉依知恩图报,忙解围:“我同学认识发子,特意叫我把他带上。”
这下老牛来劲了,坏笑着:“你同学居然认识发子,太玄乎了吧?”
他这招叫“声东击西”,逼着吉依自己承认两人的关系。
吉依只以为老牛是误会了,急急反驳:“这有什么玄乎的,你们寝室的人我全知道,还有那个尧四,我还见过他。”
这下正中老牛的下怀,他直乐:“其实我也早知道你了,你去过发子家,都已见过他父母,对吧?”
“都已见过他父母”这句话老牛是完全可以省略的,他却偏说得异常大声,让发子无地自容,他咬牙切齿,恨不得踹老牛几大脚。
只有老牛在坏笑,发子难堪,吉依尴尬,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幸好此时车“吱”的一声停下,又到站了。吉依忙放开扶手:“我去收钱。”然后匆匆走掉。
发子气愤难平,准备好好训斥老牛一番,却见言付娟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冲老牛和发子淡淡笑了笑:“我们到站了,你们坐吧。”然后拉着周沁的离开,在言付娟擦肩而过的时候,发子本想打个招呼,可他“你”字才刚出口,言付娟已出车外,他呆滞地目送着她的背影,心情骤然复杂。
耳边又传来老牛嘻嘻的声音:“发哥,碗里吃着,还盯着锅呢?”
发子瞪了老牛一眼,郁郁坐下,他不想理会老牛,因为他此刻有些讨厌他。
不用说,言付娟一定误会自己了。发子心思重重,有苦难言!
不一会儿老牛也下了,下车前极力邀请吉依再来学校玩。吉依说行,下次有空再一起吃饭。
送走老牛这个瘟神,发子轻松了不少。但心情依然有些沉重,人生是很操蛋的,他想到了一个故事。。。。。。
一个来回的公交后终于收齐94元,全是一元的纸币,皱皱巴巴,足有两指厚。回到学校,吉依用皮筋将钱扎好后递给发子。发子自然不好意思接,他说:“农夫上山采果子,这果子归谁?”吉依被问得莫名其妙,她说:“归农夫。”发子说:“那就对了,你采的‘果子’,‘果子’得归你。”吉依这才反应过来,她说:“得有前提条件,农夫若是采的自家的,这果子当然归自己,若是采的别家的,那它得物归原主。”然后吉依硬是将钱塞给了发子。
四月的天气温差有点大,上午可以穿棉袄,下午就得换背衫。走到后花园的时候,发子让吉依在石凳上坐坐,他说太热了回寝室换件衣服,一会儿就下来。
发子回寝室的时候,尧四、小广、小鑫、安哥四人在电脑面前正襟危坐,四个胖瘦不等,高矮不均的男人挤在一块儿,立马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原来电脑里播放着《色诫》,四个臭味相投的男人正围在一圈热切地观摩。发子鄙夷地白了众人一眼,说:“靠,居然看这种下流片。”大家听了不爽,小鑫立马回击:“你知道个啥,这叫艺术欣赏,你庸俗。”尧四点头:“对,庸俗!”安哥继续:“还俗不可耐。”然后大家继续全神贯注地欣赏着画面,发子边翻衣柜边问:“你们是在校园网下载的吧,就那欧美超完整版?”尧四指着发子坏笑:“都知道下载的地址了,敢说没看?”发子说:“省省吧,那也是删减过的,连露屁屁的镜头都没有。”众人大惊失色,但很快调整好表情:“切,我们只是为了欣赏李安大导演的新片而已,关那个什么事儿。”发子摇摇头,一脸不屑,他才刚换好衣服,安哥就站了起来说游戏挂着,这会儿要打Bos。小广也一伸懒腰,说我衣服还没洗呢,要去洗衣服。最后小鑫和尧四两人强打着精神对恃了一阵儿,终于妥协,喃喃道:“其实也看不出啥名堂来,不如咱俩改玩足球吧?”
发子穿好衣服,他说:“你们玩,我下去有点事儿。”安哥慌忙叫住他:“我还没吃午饭,一会儿帮我带个盖饭回来!”发子说:“我估计得晚上才回来。”安哥咂着嘴想了想:“那我和你一起下去吧。”然后安哥用他惯有的头儿甩甩的舞步,搭着发子的肩走了出去。
发子比安哥矮了一大截,安哥嘲讽:“就你这点身高,做我女朋友还嫌矮。”
发子很受伤,回道:“高有屁用。”
安哥反驳:“身高就是一张名片,不是我损你,就你这模样,美女见你准绕道。”
发子急了:“谁说的?”
安哥:“我说的,你不服气咱就打个赌。”
打赌是安哥的本行,发子扛上了:“赌就赌,谁怕谁!”
说话间,两人已到达楼下,四处寻找“赌资”,发子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女生,问安哥:“穿运动衫那女生看见没,长得怎么样?”安哥放眼望去,点点头:“还成,算得上美女。”发子说:“你看好了,要是今天我能把她带出校门就算我赢,怎么样?”安哥一摆手:“别,你能把她带出那花园我就算你胜。”发子说:“赌什么?”安哥冷笑:“你赢了,我送你一包玉溪。”
安哥还不知道发子有多大胆,就会嘴上逞能,但没想发子这次来真的,还真去了。
发子顺着美女的方向走去,停在了美女面前,美女正低头专心发短信,没注意到发子的到来,发子趁机回头看了看,见安哥正立在远处一动不动的观望,发子心中暗笑:安哥呐安哥,你就等着送我玉溪吧!然后他对着美女打了一响指,扬扬手说:“吉依,走吧!”
吉依抬起头,一脸的惊讶:“这么快就换好啦?”
发子说:“好了,走吧,我带你逛逛校园。”
然后发子就带着吉依走出了花园外。
安哥愣了,他以为自己看错了:都说把妹是门技术活儿,可发子这技术含量也太牛了吧,三秒钟不到就把人领走了,关键是,那美女还走得心甘情愿……
发子怕安哥跟来捣乱,一路领着吉依走得有些快。
吉依边走边感叹道:“都说郊区的风景好,看来还真是,你们学校四周青山环抱,郁郁葱葱,空气真清新。”
发子说:“我们学校有一大优点,你看出来没?”
吉依愣了一愣:“不就是风景好吗?”
“不是,优点是上课不用担心会迟到。”发子笑了笑继续道,“这么说吧,我们八点钟上课,你七点五十分起床,然后洗脸涮牙买早餐,一路懒懒散散地到达教室的时候一看表,准吓一跳,鸟蛋个大乌龟的,还不到八点。”
吉依咯咯直笑:“你又在夸张吧?”
发子说:“别的学校占地面积用亩计算,我们学校是用平方米计算,没办法,太小了,从校门走到校尾,用不了十分钟。”
吉依说:“哪有,我感觉它还是蛮大的呀!”然后吉依又抿着嘴,“对了,你刚刚说什么鸟蛋个大乌龟,什么意思啊?”
发子挠着头一阵不好意思:“这个……我自创的,牢骚用语,文明骂人用语。”
吉依咯咯地笑得更厉害了:“‘文明骂人用语’也是你自创的吧!”
两人一路说笑,不一会儿就将学校逛了个遍。最后两人坐在南花湖边的小木凳上。
吉依说:“这湖里有鱼吗?”
发子摇摇头:“这湖以前积了很多垃圾,又脏又臭,哪会来的鱼。”
吉依皱着眉:“那牌子上为什么写着严禁垂钓?”
发子说:“形象工程,上次市里领导搞检查,学校逼不得已才将湖面清理干净,为了证明生态环境良好,才竖的这么一块牌子。”
吉依又是咯咯地笑,完了掏出两瓶饮料,递给发子一瓶,发子正口渴,开盖便喝,这一喝差点没吐出来,直皱眉:“是不是过期了,怎么有股腥味?”
吉依说:“这是农夫果园,蕃茄味的,可能你没喝习惯。”
发子“哦”了一声,仔细端详。
吉依又说:“我第一次的喝它的时候也不喜欢,不过习惯后还觉得蛮好喝的,下次我给你买绿茶吧!”
发子赶忙说:“没关系,口味是可以改变的嘛,蕃茄喝了有营养,指不定以后我也跟着喜欢了呢。”
发子说完屏住呼吸,硬是又喝了一大口。
看着发子喝完一脸难受的模样,吉依憋着没笑出来。
一阵微风吹来,南花湖对面的红横沙沙作响,红横上写着:预祝我样“原创古典歌曲大赛”取得圆满成功。
原创古典歌曲大赛!发子突然又想到了言付娟,那个喜欢喝绿茶的女孩,她应该还在山下吧!
2、
在南花湖坐了一会儿,有些无聊,发子便提议:“我带你去上网吧!”
吉依点头同意。
在网吧坐定后,发子买饮料,他冲网管说:“一瓶绿茶,一瓶农夫果园,蕃茄味的。”
网管将饮料递上来,发子拿上刚要走,又愣了一下,总觉得哪里有不妥似似的,思量了一番,又将绿茶又退了回去,说:“算了,两瓶农夫果园吧!”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这话一点也没错!
发子买完饮料刚坐位置上,电话就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尧四。这厮给自己打电话做什么?发子纳闷地接起电话:“什么事儿?”
尧四神秘兮兮地说:“你猜我在哪儿?”
发子说:“你在哪儿关我屁事!”
尧四幽幽道:“我——在——你——后——面!”
我靠,不是吧!发子吓了一大跳,扭头回望,身后空空如也,发子松了口气,骂咧:“你大爷的恐怖片看多了是吧?”
尧四:“别只顾眼前,得把眼光放长远点,背后三点钟方向,45号机。”
发子顺着方向望去,只见芸芸众生中,一粒别具一格的脑袋浮于半空中,那复古式的五五分头,触目惊心!
发子心头咯噔了一下,感觉大事不妙!忙跑到尧四面前:“我靠,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尧四:“你走没多久寝室就停电了,我一个人呆着无聊,就跑网吧解闷。”
发子慌忙问:“其它人呢?”
这是发子最关心的问题,如果寝室一伙贼人全在网吧,估计自己是别想活着走出这大门。
尧四:“他们和F栋的崽子在球场踢足球。”
还好还好,只有尧四一个人就好摆平了,一定不能让他知道吉依在。发子正琢磨着要不要给尧四买颗棒棒糖,然后哄哄他你是乖孩子别呆在网吧应该回寝室为中华之崛起读书什么的,尧四就说话了,他问发子:“怎么就你一人,吉依呢?”
发子吓了一跳:靠,他怎么知道吉依来了?
“老牛告诉我们的!”尧四不问自答。
“老牛回学校了?”
“恩,也在球场踢球。”
发子想:老牛这大嘴巴回来了,满城风云,自己危险了。
他递给尧四一支烟,一本正经地回:“吉依回学校了,刚走没一会儿。”
尧四朝前面指了指:“骗子,那不是吉依又是谁?”
发子恨不得掐死尧四,你丫玩我是吧,明知故问。但他不敢掐死尧四,法律是不允许的,于是只能强压怒火,心虚地笑了笑:“别往外说,要让寝室人知道我就死了。”
“为什么?”尧四大为不解。
为什么!发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摊出一根手指:“一包玉溪,我送你,等晚上吉依走后我再回寝室给你解释,怎样?”
尧四说:“吉依晚上走?”
发子点了点头:“她今天特意来看学校的‘原创古典歌曲大赛’的。”
尧四“哦”了一声,沉思了一会儿,重重一点头:“一包玉溪,成交!”
发子喜不自禁,深怕尧四反悔,飞快跑去买了包玉溪烟。
尧四很开心,散开烟,大方地递给发子一根:“这20多块钱一包的,你也尝一根吧。”发接过点上后,再次叮嘱道:“我回去上网了,这烟你也收下了,得记着你说的话!”尧四直拍胸脯:“当然当然,我的人品你还怀疑么?”
发子意味深长地叫了声“好兄弟”,然后放心地离开。发子想,一包玉溪烟买份“人生保险”,值了!但他错了——尧四的人品果真是毋庸置疑的,因为不一会儿,寝室其余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网吧,老牛站在最前面,凶神恶煞,跟在后面的小鑫等人同样目光冷俊,俨然打手一般。他们清一色的穿着利物浦的球衫,让发子不远处身穿曼联球衫的小平头吓出一身冷汗:都说现在的球迷越来越暴力,昨天曼联3:0灭了利物浦,他们不会是灭我来了吧?
果然,一伙人直直地向小平头这边走来,小平头腿都软了:都说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方还有四双手,完了完了,我可能夭折了!小平头正思讨着要不要跳窗逃命,结果一伙人停在了发子面前。
老牛一拍发子的肩,发子回头,这回换他腿软了:完了完了,我一定夭折了!
发子颤着声音:“你们怎么来了?”其实用脚丫子也能想到是尧四把自己给卖了!
正看电影的吉依认出老牛后,笑了笑,打招呼道:“回学校啦?”
老牛点头和蔼地微笑,正要回话,安哥抢先冒过脑袋,他望着吉依:“咦,我见过你……”然后安哥歪着头认真地思索起来,可他思索了半天也没能想起她就是刚刚发子打赌时的那个美女,最后安哥只得作罢:“你是吉依吧?”
吉依点点头,安哥“哟西”一声:“你好,我叫房仄安,道上的人给面子,叫我一声安哥。”
原来是发子寝室一群人,吉依说:“你就是安哥?”
安哥高兴了:“你知道我?”
“当然知道,发子经常说起你们。”
“那知道我是谁不?”小鑫慌忙拔开安哥的脑袋。
“你是小鑫对吧?”发子说小鑫是几人中长得最帅的,那眼前这个人一定就是小鑫了!
“那我呢?”小广身高有限,从两个一米八的大高头儿腰间拔地而起。
“你是……鹏鸟?”
小广很受伤,说:“不是,鹏鸟是鹰勾鼻。”
“那你一定就是小广了。”
小广连连点头,满足地憨笑。
哇呀呀,没想到吉依能叫出寝室所有人的名字,众人得意的同时也更不高兴了,发子是玩的哪出戏呢?吉依好不容易来趟学校,居然带着她躲猫猫。
老牛冷喝一声:“发子!”
发子冷汗直冒。
“起初我打算让寝室请吉依吃饭的,可你太过份了,欺上瞒下,今晚这顿饭,你请寝室吃。”
“我没钱。”发子也不怕丢人,回答得干净利落。
“我借你。”老牛回答得更是利落干净。
“可是我和吉依马上要下山了,没时间!她同学生日,你是知道的。”
“你丫还装,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吉依要晚上才回。”小鑫凶神恶煞。
果真是尧四把自己卖了!
发子正咬牙切齿的时候,尧四就蹦过来了,他把玉溪烟往发子桌上一放,嘻嘻道:“我就抽了两根,现在还你!”
发子望着尧四,挤着笑,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尧四那粒圆圆的脑袋就像一个篮球,欠拍!
尧四把自己卖了,发子百口莫辩,推是推不掉了,只能请众人吃饭。
晚饭吃得很热闹,鹏鸟来了,简简来了,衫姗也来了。老牛直感叹:“要是125今天也在,那咱们就算团圆啦!”小广说:“她来了也不能算团圆,你和安哥都还没带女朋友呢!”
看吧看吧,饭还没开吃,这话题就绕到女朋友上面去了,发子已开始冒汗。
兴许是吉依来了,大伙兴致都显得有些高亢,安哥提过一箱啤酒放在发子脚下,说:“这些酒,今天不喝完谁也不准走。”发子低头一看,足有24瓶,面露难色道:“你们知道的,我不喝酒。”
老牛一脸坏笑:“怎么了,担心喝酒了又乱打电话?”很显然老牛在揭发子上次醉酒之后给言付娟打电话的老底。
发子一下子就蔫了,苦着脸:“我今天感冒了,真不能喝酒。”
小鑫破骂:“你丫这感冒有周期是吧,一喝酒它就冒出来?”
小广附合道:“就是就是,再说了,感冒了更应该多喝酒,三杯两杯下肚了,我保证你的小脸啊,白里透着红,嘿,那红里透着黑……”小广说着说着竟唱起歌来。
小广唱歌的时候,热气腾腾的酸菜鱼火锅已放在了桌上。
火锅里的酸萝卜在一番细火慢熬之后格外香甜可口。要换作往日,众人必定在十秒之内将它秒杀,但今天有吉依在,大家一改往日屠夫形象,变得格外温文儒雅。老牛说:“吉依,这酸萝卜特别好吃,是我们学校的一大特色,你多尝尝。”
吉依点着头说谢谢。
因为不熟,吉依显得有些拘谨,为了不让她受冷落,简简和姗衫两个女生便主动找她拿话,衫姗说:“早就听说过你,但一直没见着,以后你一定得多来,人多才热闹。”吉依抿嘴笑了笑。简简又说:“五一的时候老牛会组织我们一起旅游,你也参加吧?”吉依顿了顿说:“到时候看吧。”老牛说:“别看,五一放长假,你一定得来!”其余人附合:“就是,人多才热闹,把发子凉一边可不好。”
众人的每一句话都让发子提心吊胆,一个老牛都让自己头疼了,更何况这会儿有一堆的瘟神。发子只管岔话:“来来来,大家喝酒。”
于是众人纷纷举杯:“为吉依的到来,干杯!”
吉依以茶代酒,也举起酒杯,但依旧很放不开。
尽管这顿饭发子吃得心惊胆战,但比想象中要好很多,大家的玩笑都是点到为止,没让自己太过难堪,这让发子感激不已。这种感激是很悲壮的,就像别人无缘无故要抽你两耳光,你在那里等啊等,结果没有没抽,你就感激人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