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秦女士一路爬到这个位置,手段不知道有多少呢。他忽然就笑了,后视镜里看到那个端庄得无懈可击的女人,他觉得很陌生。这真的就是把他生下来,和他血浓于水的母亲吗?为何他感受不到一点亲切,却只有冰冷的权衡利弊?
他笑了笑仿佛是解嘲:“是,我是偏离了您为我设定的正道。您的手段我早就见识过了,有大姐这个前车之鉴,难道我还不知道教训么?”
一提到大女儿,秦书兰完美的表情也出现了一丝裂痕,她一直极力压抑的怒火突然就不可抑制的窜上来,她冷笑:“行啊,连你也觉得这件事错都在我。几个孩子里,我一直以为你是最懂事也最听话的,没想到到头来,连你也怨我。”
“什么叫最懂事最听话?事事都按着您规定的去做就叫懂事了?你以前总是不明白,这么多亲兄弟姊妹之间,我为啥就跟不是一个妈生的绍谦最亲厚。我现在告诉你,因为我不敢想的他敢想!我不敢做的他敢做!我情愿当年那顿鞭子是抽在我身上,这样我也可以负气之下一走了之,再也不用进雷家这个门!”
秦书兰气的嘴唇都发抖,她一手养大的这个儿子,她最得意最看重的儿子,如今说他不想进雷家的门。她笑了笑,反而镇静下来:“得,这个恶人,反正我都已经做定了,也不在乎再多一桩。你要是再执迷不悟,我不介意让那个女人变成第二个你大姐。”
他背上一凉,手上几乎抓不住方向盘,车子生生的左右抖了一圈,后面车辆急急按起喇叭。他赶忙按紧方向盘,这才发现手心竟然冒出一层汗来。
他想起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生不如死的大姐。动不能动,想说的话也不能说,成天睁着一双木然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天花板。他每次回北京都会去看她,很多时候,他都以为她其实已经死了,死在那场惊天动地的车祸里。她的眼里早已没有生的眷恋,只有一汪死水,毫无波澜。
而姐夫,生生的被绑在这样一个活死人的身边。他可以在外面玩,双方父母都能体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离婚是绝对不可能的。没出事的时候,他们就是貌合神离,因为秦书兰的坚持,硬是凑做了一堆,性子刚烈的大姐闹了好几回,最后被秦书兰强塞回夫家,回去的路上就发生车祸,闹了这么个下场。
大姐出事的那天,秦书兰在手术室外,头一次流下了眼泪。这事从此成了雷家的禁忌,谁也不敢轻易提起,他今天也是气头上失了冷静,才会故意拿大姐来激她,此时也有几分后悔。
车内气氛一直紧绷着,雷允泽把车开得飞快,秦书兰坐在后面,歪着头僵硬地盯着窗外某一处,仿佛在出神。
车子很快开进西郊别墅园,他一路把车直接踩进地下车库,跟着入户电梯就进到玄关来。
李妈妈听到门铃响还纳闷,少爷很少这么晚过来,结果打开门看见夫人和二少爷一起站在外面,就更加惊讶了。
“太太,您怎么来了……”李妈妈在雷家做事多年,还保持着旧式的称呼。
秦书兰勉强挤出一丝笑,拍了拍她说:“素芬,自从你退休来上海以后,跟北京那边也少联系了。我一直都把你当一家人看,而且你都退休了,快别这么叫了。”
素芬是李妈妈的闺名,全家也只有秦书兰这么叫她。李妈妈当下就有些感慨:“我都叫了这么多年了,也习惯了,而且我现在还不是在这边帮二少爷打点生活。”
秦书兰赞许的点点头:“多亏了你,不然老二的性子,肯定照顾不好自己。要不是有你在身边看着,这小子就不知道被那些心怀不轨的女孩子骗了多少回了。”
她话里有话,雷允泽瞥了她一眼,也不作声,换了鞋子闷闷的到沙发上坐下了。
李妈妈一眼就窥出母子俩似乎闹了别扭,彼此一句话都不多说。
秦书兰刚换好鞋子,卧室里就跑出一个小男孩,圆嘟嘟的,还穿着件老虎花纹的居家服,帽子上还有两只老虎耳朵,蹦蹦跳跳的样子,真像只小老虎。
“李奶奶,牛奶喝完了——”小家伙拖长了声音,把空了的牛奶杯举得高高的。
雷允泽转头一看,可不就是夏小北找了半天的娃儿?
他顿时有点气闷,严肃的叫他:“夏楠,过来。”
夏楠一见是背过他的叔叔,立马热情的奔过去,谁知叔叔却板着脸说:“谁叫你跟陌生人走的?现在外面坏人这么多,你就不怕被坏人拐了,卖了?”
“叔叔不是坏人——”小家伙还挺有理的,胖嘟嘟的手指指着他的鼻子。
他拨开他的小指头:“叔叔当然不是坏人。可是除了叔叔呢?下回再有陌生人要带你走,就得先打电话问问……小姨,知道不?”
他本来想说问问妈咪,临时改口,才换成了小姨。
小家伙似懂非懂,半晌,抓着脑袋指了指秦书兰,说:“可是她说她是我奶奶。奶奶也不算坏人吧?”
雷允泽顺势看向秦书兰,她一脸镇静,并不否认。
雷允泽揉了揉夏楠的头发,说:“总之以后什么事都要先问过小姨,知道吗?喝完牛奶赶紧去睡吧,李妈,你带他去卧室。”
李妈妈赶忙把夏楠拉走。客厅里又静下来,雷允泽不甚疲倦的抚了抚眉:“我打给老陆,他说是你让他把孩子接过来的。”他顿了顿,抬起眸子,“你到底想干嘛?”
秦书兰笑得十分平静:“我接我的孙子过来聚两天,有什么不对?”
“可是你连声招呼都不打,你这跟绑架有什么区别?”他的声音一下子大起来,从小到大,他还没用这种语气跟母亲说过话。是的,他一向最“听话”,也最“懂事”,可是这一次,他真的不懂了,他不明白母亲究竟会怎么对付夏小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