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嘻嘻:“早上谁说要谢我来着?那房子我给你住,不收房租,你就天天替我打扫打扫,不吃亏吧?你也不能总去打扰你姐姐。”
她脑子晕晕,含含糊糊大约是答应了。他也不再吵她,笑眯眯的盯着她看。
吃完饭照旧是喝茶,叶绍谦的怪毛病。夏小北蜷在沙发里翻他的CD架,一惊一乍的叫他:“你有这张碟啊!我们来看这个吧看这个!”
他俯下身去看,她手里抓着的是一张很老的电影《红磨坊》的碟。
52寸的液晶屏,妮可一身鲜艳如火的红裙,站在城市巴黎的顶端引亢高歌。白肤红唇,金发碧眼,美得仿佛夜间的精灵。
夏小北忽然有些感慨:“妮可也老了。”
他不屑一顾:“都当孩子的妈了,能不老么?”
意外的,她却没有回嘴,黑亮晶莹的眸子里仿佛蒙上了雾气,怔怔的盯着屏幕上的绝代佳人。那一瞬间,忧伤满溢,他几乎以为她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她没有哭,却犯起困来。起先还东倒西歪,偶尔跟他说句话,最后渐渐靠在他胳膊上,睡着了。
叶绍谦有点发怔,她绒绒的头发就贴在他衬衣上,软得几乎像朵云,或许伸一伸手,它就会消失得粉碎。而她的脸却是真实的,长长的睫毛阖下来,像两把柔柔的小刷子,一下一下刷在他心头,挠得他痒痒的。她的脸上很干净,没有化妆的痕迹,平日里那些女人总是浓妆淡抹,妆容虽然精致,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就算再美也如同隔着玻璃罩子,可如今她就在眼前,真实的,干净的,那么近,只要伸手就能碰触。他想起她被酒液润泽得粉嘟嘟的小嘴,目光下意识的就滑了下去。
他猛然摇了一下头,突然有种想给自己一巴掌的冲动,不假思索伸手把她摇醒:“夏小北,别睡了,我送你回去。”
她惺忪的睁开眼,看了看腕表:“都这么晚了啊……”
下了楼才发现真冷,这季节早晚温差大,她下班才穿件薄衬衫,这会子冻得搓着手指直跳脚。叶绍谦把车从车库里开出来,车灯一扫,正好将她整个笼罩起来,只见他摇下车窗,老远冲她笑:“瞧你冻的,跟小白兔似的,以后记得多穿衣。”
她拉开车门一股脑就钻进去,车内暖气一吹,困意泛滥,她独自坐在后座,没一会又睡着了。
被叶绍谦叫醒时,还是神思困倦,揉了揉眼睛,原来车已停在她公寓楼下。四周万籁俱寂,只听见车子引擎低微的声音。她低头一看腕表,立刻懊悔万分:“啊,八点钟还赶飞机呢,睡不成了!”
叶绍谦坐在驾驶座里幸灾乐祸的怪笑,她于是敲他的椅背:“你这车不是迈巴赫么?怎么慢得跟乌龟爬似的?”
他回过头反驳:“我这不酒后驾驶得悠着点嘛,是谁成天咒我撞死在高架上?”
她想想,点头:“也对。你死了不要紧,可别搭上我的大好青春。”
他狠狠瞪她一眼,被人踩到尾巴一样恶急急的赶她:“下车,下车!”
切,都要走了他还这么凶!夏小北连再见都懒的说,拉开车门重重的摔上。
漆黑的通道里,那个瘦瘦的身影很快就看不见了,叶绍谦熄了火,忽而一笑。小区里静得连风声都清晰可闻,他灭了顶灯,黑暗中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香气,他仔细嗅了嗅,其实并不像,更多的是真皮座椅的膻味。她的味道似乎在一点一点消散,他着急的把车窗全摇了起来,样子有点好笑,但他终于安心了。寂静的小区里,那辆黑色的迈巴赫就静静的停着,直到天明。
混混沌沌的又睡了三个多小时,夏小北赶着起来收拾行李去机场。对着洗手间的镜子化妆,因为没睡好,眼下总有两圈黛青,她拿着小刷子刷眼睛,刷上红的也不好,刷上紫的也不好,一气之下,把小刷子扔得老远,砸在玻璃上呯的一声,又赶紧蹲下来去找。
最后在洗手池后面找到了,可她却没有去拾,反而靠着墙壁坐了下来。冰冷的瓷砖滑不溜手,她难过的啜泣起来。她想起那天医生说的话。
她本来只是头晕犯呕,去医院挂个号想开点药,门诊部的大夫却建议她去做个检查。结果她拿到挂号单就傻眼了:妇科检查?
看到尿检报告上呈阳性时,她只觉得脑袋里轰一声,变成白花花一片,仿佛老式电视出了毛病,唰唰的全是雪花点。医生说了什么,报告上还写了什么,她都不知道了,就反复的想着一个问题:她怀孕了?她竟然怀孕了?她怎么可能怀孕了?
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自己拉回现实。这个月的例假的确还没来,可她一直以为是自己身体不好,加上工作压力太重,没有想到……怎么会想到……是怀孕?
她问医生有没有可能是验错了?网上不是经常说有假阳性的吗?她连声音都在发颤,可一身白大褂犹如天使的女医生只是平静严肃的告诉她:“一般情况下,报告出错的几率非常低,不足0。1%。如果您不相信的话,可以再做一次检验。”
她就像游魂似的走出了妇产科,扶着墙壁坐在医院走廊上的长椅里。那天在寰宇第一天报道,看到雷允泽时她也是这样,虚弱无力。仿佛是世界末日,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在坍塌。她以为忍气吞声,她以为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噩梦就会过去,可原来,一切都没完,还没完,这都是她的命!
她想拿掉孩子,只要她理智点,就必须拿掉孩子。雷允泽有那么多的女朋友,而她算什么呢?充其量只是一个跑腿的小秘书。如果她把怀孕的事告诉雷允泽,他说不定会以为她是在讹诈他!毕竟他雷二少浑身都是金子,打他主意的女人太多。而那天在停车场的事情,他也许根本就不记得了。这么多天来,他从没问过她那件事,似乎压根就没认出她来。也是,停车场的光线那样暗,他的神志也不清楚,而她的相貌在他的那些女朋友中实在算不得突出,他怎么会记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