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夏小北照例在家做饭,做好了全装在食盒里带去医院。正要出门,门铃响了,是快递公司。送到这个地址,收件人却不是绍谦,而是她,夏小北。
她签了字打开来,原来是温梓言婚礼上拍的照片。她想起当时嘱咐那摄影师将照片冲洗出来后寄给她一份,她其实不过是想跟绍谦留个合影,谁知那摄影师倒是上心,厚厚一沓全给她寄来了。她想着饭菜放久了要凉了,便将照片塞回去,一齐带到医院,等吃完午饭和绍谦一起看。
叶绍谦听说之后,兴致颇高,一张一张翻开看着,指着人堆里的夏小北说:“就你爱走神。”但凡镜头不小心拍到人堆里的她,都是若有所失一脸茫然的样子。
他半真半假的开她玩笑:“二哥结婚,你就这么难受啊?瞧你就没一张笑的。”
她撅起嘴巴抗议:“还不是你玩失踪,害我到处找你。”
她想想,那天之前绍谦应该就知道自己的病情了吧,所以婚礼结束后才没有去机场赴约。
叶绍谦一张一张看着,她却跳过去不知在里面翻找什么,他问:“你找什么?”
“咱俩合影的那张。”
经她提醒,他也想起来,婚礼结束后他终于出现,和她没说上几句话,就被摄影师叫住,两人茫然回头,那一瞬间,便被捕捉了下来。
夏小北边找边说:“说起来,咱俩还没有一张正式的合影呢,我钱包里还一直放着夏楠的照片呢。”言下之意,要把两人的合影放进去。
他低低笑着,她突然说:“找到了!”那照片抽出来,正是两人并肩而站,齐齐侧身回头的一瞬,她刚要说“就放这张吧”,然而嘴张了张,却没能发出声音。
叶绍谦的脸色也变了变,眸子里的笑意一瞬间消退。
半晌,他只是按着她的手,把照片抽出来扔进那一堆里,若无其事的说:“这张拍得不好,下次我们再一起拍张好一点的,给你放钱包里。”
她没说话,眼睛紧紧盯着他,点了点头。
她知道他为什么说那张照片不好。看到照片那一刻,她也愣了一愣。风景构图什么都是很美的,因为一瞬间抓拍的镜头,两人表情虽然没笑,却也自然,姿态更是相当和谐。只是……照片里的她,虽然惊讶,但一双黝黑的眼睛却是直视着镜头的,从照片上就能看到清澈的光点,而站在她身侧的绍谦,那一双好看的眼睛,却如同失了焦,里面全是空洞洞的茫然,更是不知所措的看着别的方向。
原来那一刻,他的病已经发作。
可是他伪装得那样好,一直若无其事的与她笑谈。
如果她能早一点看到这张照片,也许不会茫然迷惑了这么久,原来一切的真相,早就被照相机的闪光捕捉到。
他们再无心看什么照片,夏小北也知趣的把散在病床上的照片拢拢好,收了起来。趁他不注意时,却悄悄把那张合影单独拿了出来。
去楼下给他拿药时,她特地绕到戴维的办公室,他正好有一个病人,她就在走廊上坐下来等着。入眼处,尽是白色,来来往往的病号,还有药水的味道。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几岁起开始害怕打针,害怕进医院,反正闻着这个味儿,就觉着浑身不舒服。也许是医院这种地方,承载了太多生离死别。今后却不得不常常在这里出入了。
戴维走出来,顺手递给她一杯纸袋咖啡。
她道了谢,打开来喝一口,苦涩的滋味立刻蔓延至口腔。她皱了皱眉,抬起眼看他,平静的问:“他这样大概多久会发作一次?”
戴维沉默了片刻,还是如实告诉她:“情况好的话可能三五天会发作一次。”
她心里陡然一沉:“每次发作都会头痛和失明吗?”
他点了点头:“暂时性的,熬过那一阵就好了。”
夏小北深吸了口气,她是没见过绍谦在她面前发病的样子,纵然有,他也极力隐瞒着,从来不让她见到。可她猜也能猜到有多痛,她把背靠在身后的墙壁上,仿佛借着那依靠才能站得住,她问:“上回雷总和温梓言的婚礼上,他也发病了是吗?所以我一直找不着他,后来他才出现一会,你就来把他叫走了。”
戴维仍是点头:“那天我接到电话,叶三说他在外面,突然发病,让我开车过来。我因为堵车,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就看见他和你有说有笑的。要不是我了解他的病情,我一定以为他在和我开玩笑,那种情况……他还笑得出。早在我刚发现他颅腔里的异常时,就已经嘱咐他近期不可以在自己开车,他起初也听了话,改用司机,但每次碰上你的事,他总是什么都忘了。我那时真的很不平,有什么是能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可是他离开你,跟我到了北京之后,我看着他抽大麻酗酒,自我放纵行尸走肉的样子,我觉得他还不如死了好。”
戴维停下来冲她笑了笑:“所以后来我会帮你,我想有你在他身边,也许能鼓励他面对自己的病情,毕竟病人自己积极的心态在手术中也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夏小北却惊呆了:“抽大麻?”
“这圈子里不少人都在抽。叶三以前对这些东西一向很反感,他玩归玩,但一直洁身自好,至少我认识他这些年没见他沾过毒品。可上回他断腿住进我们医院,我就发现他抽上了,我那时也跟你一样惊讶,抢了他手里的烟扔在地上,可是他竟然一脸无所谓的对我笑。他跟我说:你放心,我不会上瘾的,我只是疼得睡不着才出来抽一支。”
戴维转述的语气相当平静,却在夏小北心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他看着她,忽然问:“你知道叶三那次为什么会把腿给弄断了吗?”
夏小北早已失了魂,喃喃的重复着当日她听说的事实:“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