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桃有些艰难地开口,不知该怎么说:“也许,是永远不回来了。”
看夜子琪神情落寞,易烬染赶忙解释:“子琪放心,他哦子不过是陪我去西域,兴许一年半载就回来,我会照顾好她的。”
夜子琪听完点头,闷着声音道:“也好,出去走走,总比闷在这一个地方强。我早知留你们不住,却不曾料这一日来得如此快……”
林慕桃眼眶有些发酸,歉疚道:“子琪,不管走到哪,我都时刻记挂着你们。”
“好,你们一路保重。”夜子琪握了握她的双手,再松开。船夫一撑竹篙飞也似的向湖心划去。林慕桃站在船头,看见夜子琪有些瘦小的身影在风里飘扬,六王府的方向被几叠远山隐遮着,渐渐看不见了。恍然想起上次来桃花渡,还是两年之前,那时他说:“去洛山别院,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的地方。”
子琪,我终究是变了,变得软弱了!对不起,我真的累了!
洛城在及远的南方,如今却要朔流北上,朝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此去经年,天南地北再无相见之日,如此很好。
离开都城后,从济州到扬州,再从扬州到凉州,再从凉州到洛城,辗转了几个城市。因为路上行船颠簸,又加上大雪封山,这段路程足足走了大半年。秋去冬来,冬去春来,抵达凉州的时候,已经是次年三月。
北方战乱频繁,比南方的局面更加混乱。此时凉州是原来鲜卑的都城,正遇上墨云和鲜卑余孽打仗。城里满地死尸,战死的、饿死的、冻死的、病死的,各种各样,到处都有。曾经鲜衣驽马的凉州,现在已经荒芜人烟。
每遇到一个病人,易烬染都会尽力去救治,救不了的就埋葬,这样也耽误了不少行程。进入城门,提包推车的人从城里横冲直撞的奔出来,差点撞倒林慕桃。易烬染赶忙扶住她:“没事吧?”
“我没事。”林慕桃摇摇头,看见街上有的屋舍门窗关得死严,人丁稀少,不禁问,“城里的百姓都去哪了?”
“可能又打仗了。”易烬染叹一口气,看这情形死伤的人不在少数,这城恐怕要空了。
走到西市与皇宫之间,城墙角上冒出来几个鲜卑兵,手里提着磨得雪亮的长刀,霍霍迎面走来。半路上冲出来一个壮汉,皮肤黝黑,像是当地百姓。他扑上去揪住那带头墨云兵的领子,怒吼道:“他奶奶的,老子跟你们这些白虏拼了!”
噗嗤一声,长矛从他腹上刺穿过去,那汉子滑鱼般抖了两下,便直挺挺的歪倒下来。透过他偏过来的面孔,林慕桃看见那双白眼无神地翻着,带了几分不甘。
“啊……”尖锐的叫喊从远处传来,众人探头看去,只见有个妇人抱着婴儿披头散发的在街上乱跑,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扯破了一半,露出**的胸口,几个墨云兵跟在后面穷追不舍。
这情形让林慕桃一下联想到当日孙大在沧州叛乱的景象,不由得一阵火大。就在这时,那几个士兵跑上去将妇人扑倒在地,妇人凄惨的哭嚎被狞笑声打得一断一续。
婴儿哇哇哭着,士兵显然嫌他碍事,抓过襁褓一把扔飞出去。易烬染忙扬手接住,细细察看了一番,见孩子只是吓得哭,没受什么伤,才定下神来。正转身准备叫林慕桃时,却发现林慕桃竟然不见了。易烬染当下慌乱无比,举目四处寻找。
“哪来的小白脸?”墨云兵提着刀走来,伸手一抓住易烬染的衣襟,死死盯着他的脸。
另一个小兵凑近,舔了舔嘴唇笑了起来:“瞧这细皮嫩肉的,是打江南来的吧?干什么的?”
易烬染怀里抱着襁褓不好打斗,只好忍着厌恶道:“行医。”
“行医?我看你倒像富人家的**。”说完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易烬染皱起眉,俊秀的脸上愠起怒色,然而那几个小兵还不知死活地往上凑,有的还在研究他那一双莹白雪净的双手。林慕桃努力低下头去,却终究没有压下心中那股怒火!抬手一个用力,一个小兵的脖子就软了下去。还没等那群士兵回过神来,林慕桃身形一矮,一把夺过一个士兵手中的钢刀,一阵白光闪过,就杀掉了三个士兵。
另外几个人见状,忙一拥而上,其中一个被易烬染几脚绊趴到地上。有个不服气,拾起刀照着易烬染就劈砍过来,易烬染身形一错,伸出修长的两指一夹,微微用力,钢刀薄刃就被他生生拗断。
“滚!”在那几个士兵臀上狠踢一脚,吓得剩下几人连滚带爬地跑了。
等他们跑远,易烬染才狠狠吸了一口气,走到那妇人跟前,把襁褓递给她。妇人抬起头,脏污的脸上转动着惶恐的眼珠,愣了好半晌,才跪起来磕头:“公子,您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易烬染从怀里掏出些铜子,塞到她手里:“拿去吧,给孩子买点饭吃。”
刚转过身,几双手揪住了他白净的衣袂。妇人死死不肯松手:“公子,你是大夫吧?城里得了疠疾,你救救我们!”
其余几个难民也拉住她:“我们一家老小都染上了,你行行好,救一救吧!”
易烬染面有难色,转头看向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林慕桃:“这……”
那妇人怀中的婴儿,似是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慌乱地发出哭喊,细弱的仿若猫叫一般。
林慕桃一时五味陈杂,叹息道:“去看看吧,反正路程还长,我们也不急于这一时。”
易烬染见林慕桃答应了,走过去牵起林慕桃满是鲜血的手,沉默的跟着难民往城中走去。说实话,易烬染是被林慕桃给吓着了,他从来不知,看似温柔无害的林慕桃,杀人竟然是那般狠!
跟着难民们东拐西绕,走过一条长长街道,随后就看见巨大的木杆拦在了城墙之间。木栏后的景象破败得触目惊心,那些人瘦骨嶙峋,躲在烧焦的残垣断瓦下,横七竖八地躺着。有的已经恹恹一息,有的勉强睁开,浑浊地眼珠晃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