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桃不是不明白,现在的形势有多紧张。自从历经了几次动荡,夜冥渊名下的权势已经从如日中天开始衰败,虽然仍不失名门大将支持,可以往逍遥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如今这个时候,更需要夜冥渊站出来,重振昔日的雄风。
“阿桃……”夜冥渊轻轻抚了抚林慕桃的脸,将她颊边垂下的一缕发丝捋到耳后,“我不是放不下,只是有些事情还未处理妥当。等有一天我能全身而退,一定带你走,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真的?会不会等太久?”林慕桃立刻追问。
夜冥渊秀致的眉一扬,笑道:“怎么,你对我没信心?”
“不,不是。”林慕桃急忙摇头,顿时后悔起刚刚说的话,以夜冥渊的机敏与能力,确实无庸质疑。只是关心则乱,经历了那么多风雨,容不得她不小心在乎。
“好了。”看着林慕桃窘迫的模样,夜冥渊淡淡一笑,点头道,“很快的,不会等太久。”
既然夜冥渊已答应,大概离隐居的日子不远了。林慕桃这才露出笑容,一颗心放到肚子里,打了大大的哈嚏。她走了这一路,确实又困又乏,软软地倚在他肩上。
夜冥渊立即觉出异样,关切地问:“累了?”
“嗯……”林慕桃闭着眼,懒洋洋地哼了声。夜冥渊笑了笑,从身后温柔地拥住她。隆隆的车轮辗转,一缕幽咽的笛声,穿过喧哗钻入耳中。林慕桃依偎在夜冥渊怀里,感觉自己的后背贴着他单薄的身子,彼此毫无间隙。这样不算暖热的体温,隔着衣服亲密地传来,恰如此刻窗外的花荫,她渐渐失去精神,迷迷糊糊地说:“要不然,我们再去山阴赏花吧,还可以顺道去丽湖……呃,丽湖的鳜鱼已经肥了吧?我好想吃……”
“好。”夜冥渊淡淡地笑着,凝视着林慕桃熟睡中的脸。目光一转,瞥见他清赢如玉的掌心,有一根不易察觉的断纹。
绵长的西池,宛若一条碧绸裁作的裙裾,河道蜿蜒盘旋,水色澄澈。池上的舟舫鳞次节比,皇帝御用的龙舫更是造型庞大,里面按照房舍的格局,一窗一阁都用上好的香柏木雕凿,做得十分精雅。云帝设宴的地方,就安排在这座龙舫之上。
刚走到岸边,一个公公早就笑眯眯地迎过来:“郡主慢点儿,老奴来扶您。”
林慕桃一愣,随后想起他正是上次太后设宴,来接自己的那个公公,随即开口问道:“这位公公,宫里最近还好吗?”
“郡主叫奴才小李子就行。托您的福,都好都好。”小李子在前边引路,一路上絮絮叨叨说了些宫里发生的新闻。自从云帝回朝,就免除林慕桃的摄政监国,虽然她还是墨云郡主,其实已经没有了实权。而林慕桃也渐渐清楚,自己的力量根本扭转不了历史,与其把感情都浪费到那些无谓的事情上,不如静下心来,清清净净过日子,朝中的事也甚少再管。
登上龙舫,才知道此次宴会的隆重,凡是五品以上官员均要到场出席,有些人甚至是从蕃地日夜兼程地赶回来,更别说那些身在都城的大臣。空气中流动着奢侈的安息香,随处可见举止端庄的仕女,或是仪表风雅的贵公子,当然,也有些异类。
林慕桃下意识环顾四周,发现身边人早已经没了踪迹。兴许是刚刚太过专注,把什么都忽略掉了。正找着,忽然感到肩上一重,林慕桃回头见是夜子琪,才长喘了一口气。
“娘亲,你和爹爹怎么也不等我,就先来了啊。”夜子琪对她微微撅嘴,又向背后望了望,“对了,怎么没有见爹爹?”
找了一会儿,夜子琪恍然笑道:“娘亲,我说爹爹人哪去了,原来是和师父凑到了一起!”
林慕桃顺着夜子琪的指点远远望去,雅致的竹窗外站了两个人,一样的白衣若雪,风姿俊秀,在这些衣着华丽的王孙大臣中间,确有让人难以逼视的气质。易烬染似乎更成熟了,依然是那个一身琉璃白的绝世公子,仿佛日光下浅浅淡淡的浮影。那情景,不禁让林慕桃想到初见那一天,他俯身下来,问她要不要帮助的情形。
不过和夜炎枫相比,自己对易烬染只是亏欠,而对夜炎枫就不能用单纯的道歉来弥补。甚至到现在,她都不敢确定,自己当初对夜炎枫到底有没有一丝心动。与他的界限,一直游离在暧昧之间。
也许不久的将来,她会永远离开这座城市,和自己所爱的人厮守到老。
林慕桃就这样怔怔望着,久得连睫毛都忘了眨。这一去之后,也许再也回不来,那么在离去之前,她至少静静看一眼想要看的人。
“娘亲?”看着林慕桃一动不动,夜子琪推了推她,林慕桃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不由脸颊微微发烧。对于他们之间的事情,夜子琪也知道了七八成,他故意眯起眼来,打趣道:“哎,我这个师父呀,真是死心眼,认准了谁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不过当初,我看娘亲和师父情意相投,还以为你们会……”
想是被他说中了心事,林慕桃也有些不自在:“易大哥是不错,会有更好的人适合他。”
夜子琪唇角笑意更浓,附到林慕桃耳边小声说:“娘亲若实在放不下他,不如我替你们瞒着爹爹……”
话还未完,脚面忽然一阵剧痛,他就被狠狠踩了一下。林慕桃回头瞪他,没好气道:“小孩子别再乱说,小心我割掉你的舌头!”
“好,好,不说不说。”夜子琪捂住脚,精致的五官都扭到了一起,那表情显然在说,娘亲这么凶,谁瞎了眼才会看上她。
隔着半扇花窗,错落疏影投在苍白的容颜上,隐约有些晦暗。两人同时收回视线,默然无语。良久,易烬染才缓缓开口:“你真的决定了?”
绿荫丛下,夜冥渊站在阴影里,连表情也想隐去似的,木然说道:“据探子来报,他们已经有所怀疑了,我怕来不及……”说了半句,又戛然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