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夜云城那文文弱弱的模样,林慕桃实在是无法与皇后口中的疼起来乱打人的皇帝结合起来,不由禁皱起眉:“那也不能由着他乱来,太后也不管么?”
皇后摇头道:“怎么管,太后一心想扶植晋王,只怕皇上这病,也是太后动的手脚。要是能废,早就把皇上废掉了。现在朝中的大臣不同意,两派僵持不下,只能保持这个局面。”
林慕桃一愣,又问:“那你呢?你希望那一边胜?”
皇后笑道:“我已经是皇后了,陛下若是被废,自然要跟他一起迁出宫去,他去哪我都要跟着。”她说着,抚了抚林慕桃的手,眼里满是羡慕,“不像你,能挑个自己喜欢的人嫁了,远离这块是非之地。”
林慕桃脸色微变,心里是酸,是甜,还有一种莫名的怅惘,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皇后看出她闷闷不乐,关切问道:“怎么,冥渊对你不好吗?”
林慕桃有些失神地盯着烛火,很久才说:“其实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或许,我真的从来就没有懂过他。”
皇后低叹一声,揽过她的肩膀:“年轻人总有些任性,别为了一时赌气,蒙蔽了自己的眼睛。有时候一旦分开了就是一辈子。我曾经以为自己是对的,如今想来,那些坚持的尊严有多可笑。我知道我做了许多对不起的事,可是有了孩子之后,我才发现我以前错得有多离谱。我只希望,以后若是有了什么意外,望你能知道,孩子是无辜的。”
此时,林慕桃才明白皇后之所以会叫自己来,甚至低声下气的跟自己说这么多,只是为了肚子里那个还为出世的孩子。
一滴泪浑然落到手上,夹杂着些许寥落。林慕桃无奈的搂住早已哽咽的皇后,两人在黑暗中寂寞地拥抱,像是能相互取暖。在这个爱与被爱,伤害与被伤害的世界里,总有些事情很无奈,譬如等待,譬如煎熬。原以为可以忘记一些人,一些事,其实回忆却是历久弥新,渐渐溶进骨血,想忘也忘不掉。
那夜,林慕桃第一次对皇后抛开成见,陪着皇后躺在这个辉煌而冷清的宫室里,月光照在身边女子静谧的颊上,看了良久,才帮她擦去眼角蕴藏已久的泪。
在椒房殿一连住了两日,皇后的身体渐渐恢复如常。这天吃过午膳,饭后正在闲话,殿外珠帘响动,只听宫女唤了声:“易大人。”
“哗啦!”有人一把拨开珠帘,赤红玛瑙串成的帘幕,纠缠在一起,颤颤地在虚空里晃动。林慕桃在塌上回过头,触到帘后人的目光,不禁微微怔住。易烬染看见她,也有点错愕,很快露出一丝微笑,依旧是春水无痕般的平静。
皇后悄然侧过脸,恍惚觉察到什么,先是一愣,随即便笑出了来:“瞧我都忘了,你们是很久不见了吧。”
易烬染放下药匣朝她一礼,眉宇间端方恭谨,温和说:“臣拜见皇后。”
皇后撑着腰,笑道:“我身子不方便,你就自己起身吧,不必拘礼。”
等行过礼,易烬染仔细看她的脸色,把把脉,探了探她的小腹,再问她吃过什么东西。
皇后答道:“我最近胃口不好,幸亏这两天有六王妃陪着我,只喝了点她煮的粥。”
易烬染诧异回眸,很快又收回视线。然后命人取来药匣,从里面捻住一粒药丸,递给皇后道:“请娘娘把它服下,有开胃的作用。”
等安顿好她,林慕桃才放心出去。易烬染跟在身后,问:“桃子要回王府么?”
林慕桃点头道:“我已经在宫里连住了两日,是该回去了。”
易烬染偏过脖颈,望着林慕桃的脸颊上若有若无地一层摇曳绿影,有片刻的失神。深吸口气道:“既然如此,我送你一程,也正好顺路。”
两人并肩走在街市上,零星阳光从树叶枝头渗漏下来,洒落一肩。前方就是朱雀大街了,想当初第一次见易烬染时,那般风姿卓越的男子,笑着说道:“姑娘,在下略懂岐黄之术,不知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那时候多好,笑容都是那么纯粹,与他们今天日复一日的沉默,确有恍如隔世的错觉。
林慕桃觉得尴尬,旋即扯开话题:“最近过得好吗?”
易烬染摇头道:“还是老样子,也没什么好或不好的。只是师傅走了,剩我一个人,有些孤单罢了!”
“易大哥,对不起!”林慕桃一叹,有些低落的说道。
易烬染低笑道:“我们不说这些伤感话了,墨云国如今已是分崩离析溃散成沙了,就算留下来,也没什么用处。听说前些日子冥渊杀了孙大和张猛,是真的么?”
林慕桃一愣,随即想起怕是夜冥渊为了维护自己,所以才说是他杀的吧。顿了顿说:“是真的,还是我亲眼所见。”
易烬染拍了拍林慕桃的肩,微笑道:“其实你应该体谅的,没了孩子,他应该比谁都难过。冥渊平时内敛淡漠,若不是真的被触动,很少表露出情绪。他之所以在乎你,才会那么做。”
“更何况,这世上狠的远不止他一个人。想在乱世中生存,总要先下手为强。听说晋王夜炎枫有了叛变的意图,杀了他第一个盟友殷仲堪,也得到了荆秦八州的兵权。他现在权力膨胀,可能不久,朝廷真正担忧的事情就要出现了。”
“你是说夜炎枫要谋反?”
“恩。”易烬染忧心地点头。
林慕桃蹙起眉头:“如果是真的,以朝廷现在的实力,根本抵挡不住。太后当道,皇上又不管用,谁能出来阻止这个局面?”
“其实有一个人,是最合适不过。”
不禁问:“谁?”
易烬染盯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你。”
林慕桃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你别开玩笑了,我怎会行呢?”
易烬染望进她眼中的瞳影,摇头道:“我没有说笑,桃子你与晋王的事,我也是知道些的,由你出面阻止是最好的选择。若说这世上夜炎枫还顾忌一个人,那必是你。如果你再不行,那就真的没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