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桃想走,又怕连累他,于是犹豫着问:“那你放了我,怎么跟他们交代?”
陶渊明摇头说:“这个三王爷果然心狠毒辣,不是长久追随之人。即便不放你走,我也不打算再当这个属吏了,辞官回家也乐得清闲。”
林慕桃被他的洒脱引得一笑,心想:历史上说五柳先生不为五斗米折腰,看来是真的。
“先生,放弃仕途吧,官场的黑暗不适合你,或许隐居更好,。”
陶渊明微愣,诧异地问:“夫人怎知道我以后会隐居,为什么陶某的心思,你比我自己还了解?”
林慕桃跟他解释不清,只好随便编个理由:“那是因为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陶渊明重复一边,觉得深有涵义,“夫人学识渊博,这句话陶某虽没听过,确是至理名言,多谢受教了。”
“先别说那么多,逃出去要紧。”林慕桃拉过他的手,急匆匆从侧门溜了出去。
夜炎枫出了地牢,直奔营垒大帐。方才走到营门外,就看见几盏火亮的灯笼高挑着,有人拉长了嗓子喊:“你们是何人?胆敢擅闯军营?”
他抬脚就要过去,被随从拉住他的胳膊。“王爷,他们来了足有五千骑,不好正面冲突啊!”
“来了更好。”夜炎枫不屑地冷哼一声,甩开他的手,径直步出帐去。松明火把蔓延在黑夜里,烧得狼烟滚滚。从浓雾中看去,数千骑的人马黑压压地攒动,叫喊声、嘶鸣声响彻云霄。
两军阵前,凝黑如铁幕的队伍中有一个影子很是惹眼。那男子没有披甲胄,周身只裹了一件极其阔大的披风,绒布风帽遮去了面孔。
那张脸被火把耀的模糊不清,一双眼睛却陷在了阴影里,朦胧如月,他略略抬了抬眼,目中闪清冷的光,那确实很忧郁很动人的。
“他怎么还不死?”夜炎枫心里又泛起一阵极度的憎恶,恨不得现在就拿刀,把这张脸砍得粉碎。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镇定些,可是胸臆中辛酸苦辣的滋味一并冲出来,像是有团火在燃烧,堵的他喉咙发痛。
如果不是这个人,现在的一切,会不会是另一种局面?
想起林慕桃空茫的眼底,居然能再次看到这张雪砌冰雕的面容,他就有种极深的怨妒。这些妒日复一日累积起来,变成噬骨的恨,压垮了他多年隐藏下来的镇静。
手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攥起来,夜炎枫都能听到自己骨骼“格格”的裂响。深吸一口气,夜炎枫才平缓地开口:“六弟大驾光临,为兄有失远迎了。”
夜冥渊一提缰绳,幽幽走了过来:“人呢?”
夜炎枫与他对视良久,故意高声问:“什么人?不妨说出来,让我听听。”
夜冥渊直盯着他,火光映的眼里犀利如刀,许久吐出五个字:“你明知故问。”
夜子琪拍马过来,从马背上撂下来一个人,丢到夜炎枫脚下说:“三王叔,孙大胁迫着娘亲逃到扬州,你把他们藏到哪了?”
“哈哈……”夜炎枫爆出一阵大笑,直笑的撑不起腰,“你们当我这什么地方?这是军营,不是窝藏女人的青楼!你们弄丢了人,凭什么找我来要?”
话音刚落,一把剑锋就悬在了他的喉上,微微颤动,一股寒意直透肌肤。夜炎枫抬起头,正对上一双倨傲淡漠的眼睛,夜冥渊面无表情的说:“我不想跟你废话,交还是不交?”
夜炎枫推开脖子上的剑,嘴角噙着笑:“看来咱们之间,是该有个了断了。”他伸手向背后一摊,厉喝道,“拿刀来!”
随从被他吓得一震,慌忙从腰里解下配刀,颤颤放到他掌心里。夜炎枫握住刀柄,猛地翻腕疾挥,夹着风声向夜冥渊扫去,这一招平白无奇,只是锐利中透着峥峥杀气,果然是下过些苦功的。
夜冥渊躲过突刺,翻身仰在马鞍上,回肘一记暴劈。只听马声狂嘶,击的尘土飞溅。夜炎枫毫不为他的虚招所动,寻隙插空,已然穿透了他的剑势,逼得马连退几步。
“好!”这招先势夺人打的漂亮,引得夜炎枫的手下一阵哄闹,连连替他叫好。
夜冥渊身子猛转,在刀影中旋风般腾空跃起,夜炎枫一刀没击到,正好砍中了马踝,那马立刻惊叫着狂嘶,前蹄被削断大半。夜冥渊在血雾中飞出数丈,蜻蜓点水般捷速轻飘。夜炎枫追过去,一前一后,如影随形。
擦身而过的一刹那,夜炎枫冷笑着说:“不错,她在我手里,你猜我用什么法子能留住她?”
“你找死!”夜冥渊挑起眉峰,修长手指摁住腰间刀鞘。‘刷’一声长吟在他胸上划开一道血口。夜炎枫继续笑着说:“夜冥渊,这是你欠我的。”
“喀……”刀剑相逼,压到一处激起耀眼的火光,众人只觉得眼花缭乱,耳膜都快被轰鸣震碎。光影中夜炎枫一斩,刀刃擦着夜冥渊耳根呼啸而过,割下一缕头发来。夜冥渊扬手扔掉披风,宽大的白袍猎猎浮动,借着风势,衣带招摇如飞。那一眼的惊艳,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不远处,有两个人影悄悄闪过,陶渊明躲在大树后,向外探了探。林慕桃扯着他的衣角,小声问:“外面在干什么?我好象听见乱糟糟的?”
陶渊明赶忙捂住她的嘴:“嘘……像是来了队兵马,找三王爷来算帐的。夫人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牵马,千万别出声!”
林慕桃点了点头,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才靠着树喘了口气。想到立刻就能逃出去,她就精神十足,可是出去了以后该怎么办?回都城王府等他?还是去洛山别院等他?其实去哪她也只想见一个人,现在兵荒马乱的,也不知道夜冥渊身在何处?
从扬州坐船南下,就算到沧州也要半个月,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
算来距离上一次离别,已经过了三个多月,经历了这么多生死劫难,回想洛山那段无忧无虑的快乐,仿佛是前世的事情了。其实早该习惯的,重复着单调的生活,像以往每一个没有他的日子,平淡无奇。只是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恍惚听见有人在吹萧,低韵婉转,随风迂回散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