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林姐姐仍然执迷不悟,却莫怪我回去要实话实说了!”探春皮笑肉不笑,起身一甩袖子便走出去。比起这一身刺的林黛玉,还是那些下人的话动听些。
若是过去,遭遇这样的冷嘲热讽,黛玉恐怕要气得哭死过去几回。可现在,她只如观看跳梁小丑表演一般,心绪丝毫没有波动。
“林姐姐!今日里老祖宗要我二人来便是为了探探你的口风,若是服软,便择日接回去将养几日。”惜春谨慎的看了看周围:“我这里有些银钱,不过是些碎银子,姐姐先收好!”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手绢包,外观看起来约莫有二十几两的样子。
“还有……初晴,去把门口的东西取来。”惜春扭脸吩咐道。
“是!”初晴是那次抄检大观园之后惜春的贴身丫头,原来赏了名字叫做初画,而后嫌拗口,便改了。听到小姐吩咐赶紧出去取,不想竟空手回来回报道:“四姑娘,三姑娘不让奴婢拿,只说林姑娘不懂事,很不该再给她东西的!”
“太过分了!”惜春闻言直冲了出去,黛玉起身欲拉却没有拉住,只叫雪雁跟出去看看。过了一会,气喘呼呼惜春的抱着东西回来,黛玉见了不禁大吃一惊,惜春带来的,竟然是放在潇湘馆的木匣!是爹爹留给自己的匣子!
“林姐姐”惜春将匣子放在桌上:“也只有这个了……我临来前去潇湘馆寻来的,紫姨娘说这是姑爹生前的笔墨纸砚,姑娘留下作纪念的,只因找不到钥匙了,也就放在那里了……我只骗她们说拿些熟悉的东西来让姐姐高兴高兴,说不定姐姐就想开了,二太太才答应……”提起紫鹃,惜春十分不耻。
“紫姨娘……”黛玉沉吟了片刻:“恐怕那潇湘馆如今也是一片狼藉了吧……”
“嗯!”惜春难过的点点头:“这匣子中是些笔墨,与其它的纸笔放在一起扔在角落里,其他东西都没了。紫姨娘说这个匣子的钥匙丢了,姑娘也从来没注意过,想来里面没什么东西。”
“四妹妹,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黛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转,心底庆幸不已,幸亏她们真的把这些东西当成了纸笔,否则哪里还能存留下来!
“姐姐!我能做的,只有这些,只恨没有那上天入地的本事,能立刻救了姐姐出去!”惜春看着满脸病容的黛玉,哭着说道。
“妹妹的好意,姐姐心领了,这匣子姐姐收下了,可在那府中,没些银钱傍身怎么行!”黛玉心头暖暖的,更多的,是感激,将拿手绢包还到惜春手里。
“这可不行!姐姐身上没有钱,出去了要如何过活?我听那刘姥姥说,二十两银子也够普通人家活上一年。等姐姐逃出去,稳定下来便给我个消息,我去大哥哥那里再多拿些给姐姐用!”
黛玉闻听惜春掏心掏肺的话,哽咽不已。犹豫间,雪雁赶紧道:“四姑娘一片好心,姑娘还是拿着吧!”
“好吧!”黛玉点点头,感激的拉住惜春的手:“若真得逃出生天,我永远感怀妹妹相助之情!”的确,真的要逃的话,她们实在是很需要些银子。
“林姐姐,不要说这些,终归都是贾家欠你的!”惜春泪眼朦胧:“日后,我便是减了头发做姑子去,也决不留在那个肮脏窝!”言罢,起身深深施了一礼:“姐姐保重!妹妹自当日夜为姐姐祝祷!”言罢,流着泪转身离开了……黛玉抹了抹眼泪,命雪雁立即将匣子收好……
贾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常。元春的生日在即,今日太后恩典,在凤藻宫安排庆贺,举办皇家家宴,贾母与王夫人则可入宫团聚一日。消息一传出,贾母登时乐开了花,连声安排凤姐去鸳鸯那里取银子装饰府邸,高搭戏台。离元春的生日算上今日还有三天,那么戏可得唱足了,广宴宾客,以谢皇恩。等到全部弄妥帖了,才想起问铁槛寺的见闻。
“三丫头,你说林丫头身子骨好了是吗?”贾母刚刚忙活的兴奋劲儿过去了,屏退了邢、王二位夫人等女眷,半眯着眼睛歪在靠垫上,外面还有隐隐约约的鼓乐声,不由自主地在腿上打着拍子。
“回老祖宗的话,看起来倒也与原来没什么差别,气色确实不佳,却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齿。”探春恭恭敬敬的回答,惜春只说身子不爽先睡下了,无论如何都不肯来,只有她一人回话。
“伶牙俐齿吗?”贾母手一顿,沉吟了半日:“既然她不识好歹,也不能怪我无情。实在是……辜负了娘娘的重托啊……”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娘娘洪福齐天,更是六宫之首!依探春拙见,娘娘很无需忧心,自是水到渠成的!”探春上前轻轻的帮贾母捶腿。
“好!好一个水到渠成!”贾母哈哈笑着:“三丫头果真聪慧,我老了!却也相得准人!日后有了娘娘提携,想来定是个出类拔萃的!”
“老祖宗过奖了!”探春沉稳答道,丝毫没有了铁槛寺八面威风的样子:“那林姑娘那边……”
“眼前娘娘的喜事在即,可是丝毫不能马虎,她既愿意继续在那礼佛,便暂且放她三日。三日后,不论死活,我也得给娘娘一个交代……”贾母挥了挥手,止住了探春的动作:“娘娘寿辰,三丫头可否愿意随我入宫?只委屈你了,不得入席。”
“谢老太太恩典!”探春喜不自胜,皇宫,那是她多向往的地方啊!两次选秀,皆因为自己的庶出身份,头一轮便被撂了牌子,如今有这等机会却要把握住!
“老太太!薛家宝姑娘来了!”鸳鸯进来回话。
“让她进来吧,亲戚里道的,没有那么多规矩。”贾母笑道。
“是!”鸳鸯自去将宝钗引了进来。依旧是一身半旧的藕色褂子,却是洗的干干净净,面似银盆,多了点即将嫁人的娇羞,胸前金锁明晃晃的,似乎连睡觉都不会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