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妹妹好端端的忽然住到了铁槛寺,老祖宗说是误会却始终不让二人相见。好容易远远见上一面,却弄得自己更加糊涂。宝姐姐虽然常说些仕途经济,却也不失为佳人才女,为人又谦和大方,妹妹娇美清灵,虽说论起来心中更重妹妹,若是三人长久在一起,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却为何林妹妹要问那些问题?又何时才能回来?唉……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宝玉难抒胸抑,坐在院子当中的石桌边,直勾勾的愣神中。
紫鹃早已习惯他这副样子,当年亦被二爷这番温柔多情所倾倒,一面暗中找寻定亲凭据,一面使出浑身的解数促成双玉缘,私心为自己讨得一席之地。如今梦想成真,当真被宝玉收了房,却是建立在了投靠二太太,出卖林姑娘的立场之上……罢了,生死有命,这高门大院中,有几个丫头不为自己的未来打算的……却实在没有想到林姑娘的未来夫君,竟是北静王!这样一比,宝二爷的身份自然逊色不少,不过,却也听闻那王爷向来不近女色,就算娶了林姑娘,想来雪雁那蹄子也没什么机会,与其说最终被拉出去配了小厮,倒不如宝二爷的万般体贴。
推着发愣的宝玉出园子逛,又叫来伴鹤与锄药仔细跟了,莫有闪失,而后便又回去继续收拾,贾母昨晚已然暗中授意,将林家的物件赶紧收回来,却又不能惊扰到宝玉。可真真是个难办的差事,好容易糊弄走了,赶紧搜检出来要紧。
宝玉痴痴呆呆的挪着步子,毫无目的的乱转,身后两个小厮不敢言声,只一味的跟了。却是心中意悠悠,昏沉沉,不知不觉间,竟到了黛玉葬花的那片桃李林。一阵清风拂来,宝玉眼前忽然豁亮,那日的《葬花吟》,句句萦绕耳边,直令两个小厮原地站着,自己则不觉向林中走去。
花期早已结束,遍寻无有踪迹,似那林妹妹的影子,明明牢记心间,却又朦朦胧胧的。原以为自己最了解黛玉不过,如今再见,竟生出了百般的生疏。
“说起来,娘娘被一下子贬到了常在,也是这府里咎由自取了!”熟悉的声音隐隐传来,将宝玉的回忆打散,不由得顺着声音的来源找去。几棵树交差间,隐隐露出了绿色的裙角。
“论理,做丫头的很不该议论着这些,主子安康了,咱们也有些好的活路子!”另外一个声音的轻叹。
“便是这府里烈火烹油般富贵,可哪个房里的丫头能有个好归宿的!算起来,也就以往服侍林姑娘的紫鹃算是得了济!连那袭人都还没有过明路呢!”距离愈近,人影愈现,竟是原来自己院子里的小红,和现在的春燕,刚刚提到紫鹃的便是春燕。
“你又知道些什么!”小红几分得意:“我跟了二奶奶许久,也算是很知道了一些事。原本哪里敢说,至如今全府上下皆瞒着二爷一个,便已不再是什么秘密!”
“不就是二爷思念林姑娘,先收了紫鹃嘛!”春燕无聊道:“这才几天,便当真一副当家奶奶的样子,一大早的便折腾院子里的人搜检东西,还非要找出什么竹子印记的!我只觉无趣,便溜出来偷会子闲罢了!”
看着春燕一脸不信,小红似乎一下子被激到了,赶忙道:“我可都知道!那紫鹃本就是老太太安排在林姑娘身边的!只不过林姑娘聪慧,才没叫她把定亲的凭证偷走!”
“这话怎么说?”春燕吓了一跳,赶忙追问。
“你以为娘娘为何忽然被贬了位,还不是因为林姑娘自幼定下的人家就是现在的北静王,未来的王妃呢!”小红道:“先不说府里折磨林姑娘要她答应去忠顺王府做妾的事,便是林姑老爷寄存的百万嫁妆,也被这府里用的一文不剩,那紫鹃要不是整日里把林姑娘的好东西拿了去巴巴的孝顺二太太,她哪里能做得到姨娘的位置!不过如今这二太太成为了王姨娘,宝二爷却也不再是嫡出的爷了!”
“百万!那是多少啊!”春燕兴奋的脸通红,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
“我也没见过,总之很多很多就是了!”别看小红说的头头是道,毕竟只是个没什么见识的二等丫头,说不出什么。可这些话真如那锋利的刀子,一下下的割着宝玉的心。
“别看这般多的银子都是林家的,府里上下还不是说林姑娘是白吃白住的!依我看,真正白吃白住的可是那位成日里戴着金锁来寻玉的!”小红越说越勇,竟扯到了宝钗身上。
“可不要乱说!”春燕忙捂住了她的嘴:“眼瞅着娘娘指的金玉良缘就在眼前了,万一被别人听了去,可是大大的不好!万一哪日娘娘复了位分,少不得二太太还是要扶正的!”
“呸!我怕什么,好歹我却是宁府的人,二奶奶早就把我的名字从荣府上划了去!”小红啐道:“好一个端庄贤淑的宝姑娘!当面是人,背后是鬼,家听人窗根脚,被发现了却嫁祸给林姑娘!”
“便是你同我说过那次?”春燕回忆起来,似乎是小红在滴翠亭说了什么,宝姑娘说是林姑娘在那里听着。
“还能有哪次!只那一次不小心而已!”小红气道:“亏得我并不全信,过了几日与潇湘馆的春纤攀谈,才知那林姑娘那日身子不爽,起来后一直歪着看书,哪里就跑到亭子那边去了!”
“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春雨不可置信的托着腮帮子苦恼:“日后宝姑娘嫁过来了,真不知道要怎么样,现在院子里的几个丫头明里和善,暗里争斗……”
“宝姑娘看着和善之礼,实则心计深沉,早就憋着劲儿坐上宝二奶奶的位置。若是你当真无意宝二爷,哪日里我回二奶奶一句,把你也要过来便是了,何苦跟她们一个泥潭子里搅和!”小红十分仗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