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华自然也是跪下了,心中却掀起了一场风暴,他是神殿之中地位最高的弟子,自然负责传达祭司的意思,这个时候,应该是轮到他开口,把祭司的话翻译给众人听的。只是这一刻,他却犹豫了,或者说,他震惊了!
在一片黑漆漆的沉默之中,景华最终还是开了口,嗓音干冷而苦涩,“圣将者,得之,得天下。”
宫洺汐站在树下,伸手摘了一颗不知名的果子,然后咬了一口,叹息一声。
占卜大典过去了十五天,她也称病未去上朝十五天,安逝亲自来过一次,派人来过三次,全都被她以病为借口挡了回去。值得一提的是,因为听蓝的功劳,她现在不是大将军,而是沧国的圣将,举朝上下,就是只碍着听蓝的话,也没有人敢对她不敬。
只是,听蓝这一招,也真是够狠呢。宫洺汐微笑了一下,把手中啃了一半的果子扔掉,看着一个男子朝她走过来,不是陆直,不过陆直送了两个人给她,当然,其实还是她亲自挑选的,一文一武,均是拔尖的。
一个叫陆左,武艺这方面的天赋惊人,年纪轻轻已经闻名大陆,只是过于年轻,现在被宫洺汐派到了边关去领军历练了。而正在走过来的这个,名字叫陆离,年纪也不大,才弱冠,却已经沉稳起来,思考问题时也有了些深谋远虑,目光比同龄人要远了一些,正是看中这一点,宫洺汐才把他从陆直手中要过来的。
“爷,刚才得到了消息,已经确认过了,沧帝恢复了族长(陆直)大将军的官职。”他朝宫洺汐略一点头,垂手轻声道。
“嗯。”宫洺汐看了看树上挂着的果子,应了一声,“陆直怎么说?”
“族长接了旨。”陆离的声音一直不大,有些柔,听得入耳很是舒服。
“这么说来,我病了半个月,还是有点效果的。”宫洺汐伸手,又摘下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的果子,端详了一会,突地笑了起来,指着那棵树对陆离道,“陆离,如果是你,要你摘最大的一颗果子,只有一次机会,你会摘哪一颗?”
陆离应声抬眼,看着那棵果树,却不知道宫洺汐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想了一会,见宫洺汐也没什么反应,开口道,“视线范围之内,最大的那一颗。”
“你说的没错。”宫洺汐以手指抚摸手中那颗红色的果子,看上去甚是可口,甚至于,宫洺汐的声音都有些阴柔起来,“可是,谁来告诉你,你手中这颗果子,是最大的呢?”
“这个……”陆离怔忡了一下,的确啊,谁来证明哪个大哪个小呢?“我想,世上自有公道之人。”
“唔。”宫洺汐似是而非地应了声,一手抛起那颗果子,又稳稳接住,侧脸看了陆离一眼,“陆离,我比你小四岁,陆直让你到我这里来,是不是不服气?”
陆离也不急,开口的声音依然柔和,和之前没有任何分别,“爷或许不记得了,我见过爷一次,但是,只要一次面,我就能确定,爷是在我之上……不,或许是我永远也追不上的人。”
他以为自己不记得了么?宫洺汐微微一笑,道,“所以你来了,而陆左却不是那么情愿了。”
陆左之前没有见过宫洺汐,而宫洺汐的身份,也是被陆直完全保密的,因此,陆左虽然只有十八岁,却对陆直的安排颇有些微词了,不过,宫洺汐让他到边关军里却练上一练,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时候久了,他自然会明白的。”作为家族中的青年才俊,陆左和陆离自然是打小认识,感情也不差。这话听来中立,实则,是陆离在替陆左向面前这个喜怒无常的主子求情。
“时候久了?”宫洺汐又笑了,心情似乎不错,“陆离,你和陆左感情很好。”
没有摸清楚宫洺汐的意思,陆离稍一思索,还是打算实话实说,“的确是。”
“希望你们的关系能一直这么好下去,牢不可破。”宫洺汐似乎意有所指,不过很快就转移到了另外一个话题上,“你这一生,所求为何?”
“生前身后名。”这一次,陆离答得很干脆,“这是我从小就有的志向。”
“那么,把你的生命送给我。”宫洺汐慢慢开口,手中依然把玩着那颗果子,眼角甚至还带着那么一丝淡淡的笑意,“为我生,为我死。但是,你可以得到一切你所要的,除非,你想背叛我。”轻柔的嗓音之中,软软的,甚至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上了一丝诱惑的味道,引得陆离的心狠狠地跳了起来。
说完,宫洺汐不等回答,抬脚就往前走去,走了几步,又顿了下来,转过身来,把果子展示给陆离看,淡淡道,“我随手摘一颗果子,我说它就是最大的,谁敢说不是?谁敢?”这次说完,宫洺汐仰面长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陆离垂着双手,站在原地,眼神是若有所思的。宫洺汐的张狂,是到了一种常人无法到达的程度的,要自由,不能有任何束缚,不要名利,却要天下人的臣服。他要每个人都不能反驳他!那究竟是什么想法?
我随手摘一颗果子,我说它就是最大的,谁敢说不是?谁敢?
谁若是敢了,就成了宫洺汐的对手!只不过,这样的人,终其一生,能有多少对手?能有多少看得上眼的对手?
十五年之后,当这位三十五岁的帝国宰相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用上了这样的话。
“如果当时她的步子可以再慢一点,慢到足够让我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跪下,然后把生命双手奉献给她!不为别的,只是那一瞬间的霸气,就足够让人俯首!”
走出圣将府,宫洺汐眯起了眼,望了望天上的太阳,笑了起来,“果然,外面的太阳,和里面的太阳不一样呢。”
旁边看起来比宫洺汐还要小上那么几岁的小厮忍不住问了一句,“外面的太阳和里面的太阳有什么不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