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苹的心几乎空了，她双眼黯然无神，深深的望着紫鸢，半晌才缓缓开口：“若是，皇上清晨发现，是你侍寝，你会不会有危险？”
紫鸢听她语气松动，心里一喜，擦了擦眼泪，展颜笑着：“不会，到时父王会提出和亲的建议，两国战事平息，他不会杀我，一定不会杀我！”
“你何苦？直接让你父王提出和亲，岂不是少走了许多弯路？”心中那抹钝痛，渐渐转化为锐痛，让她的心一怔痉挛。她是非走不可了。
“我以为他会爱上我，现在才知道我错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只能这样了，只能这样了！采苹，你答应了是不是？”
采苹不答，只是直直地望向紫鸢充满希冀的小脸。这张脸，昨日还是那么生动活泼，现在，却是丑陋狰狞无比，极尽陌生。她内心忽然觉得好笑，觉得凄凉，她张了张嘴，极度的愤怒悲哀竟是转化成了笑声，仰天笑了出来，直笑得眼眶涌出了眼泪。
紫鸢被她笑得一阵心虚，身子僵直，怯怯地望着她。
采苹笑够了，两行眼泪顺着腮颊蜿蜒而下，她不知这眼泪是为何，只是觉得心中有种深深的寂寥与失落，她喉咙干涩，咬牙一说：“好，我帮你。等我收拾妥当，将皇上灌醉，你侍寝，我离开。这样，你可满意？”
采苹不知道紫鸢何时离开。
她怔忡的坐在床上，鄯烨和紫鸢的话语交替着，不停的在她脑子里一遍一遍的过滤，她侧身，凝视着殿中一荧孤独的烛光，强迫自己沉静下来，皇上的暴戾，皇上的残忍，皇上的柔情，每一幕，都那么清晰，若是说他的残忍让她痛恨，可是他的温柔却如此让人无法抗拒。她叹息一声，披衣起身，从一件衣服里找出将军送她的那一方锦帕，摩挲了良久，用力思索着记忆，将军的映像在她脑海中竟然有些模糊，每一片段都像黑白胶片既遥远又破碎斑驳。
“……他的眼中只有你，只有你！”
紫鸢泪眼婆娑的叫嚣又忽地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是吗？他对自己不仅仅是欲望发泄的期待了么？他对她渐生情愫了么？他今晚两次的吞吐，也是要诉出心中的情感么？骄傲如他，尊贵如他，跋扈如他，真的会喜欢上她一个小小的奴婢吗？
她心里有些迷惑了，似乎感觉到哪里开始有些不对劲。
心里的天枰竟开始倾向皇上，可是，一想到后宫无数的脂粉佳丽，一颗心又如坠冰窟，和皇上在一起，就意味着和众多女人分享一个丈夫，还有紫鸢，哦，紫鸢，一想到紫鸢，她的心又疼起来，被视作妹妹的人，原来也不过是利用她而已。她不禁扪心自问，愿意和这么一群女人分享他吗？愿意吗？
不，不由自主摇摇头，攥住帕子的手又是紧了一紧，漂浮动摇的心逐渐沉淀下去，深深闭了闭眸，告诫自己，她是爱将军的，若爱了，便应该坚信到底，千回百转不改心意。
翌日一早，采苹来到竹林，捧着白鸽，垂眸凝视它乌黑的眼珠，自言自语地低喃：“他是皇上，不会在乎我一个女婢，我一直想远走高飞脱离这宫墙的枷锁不是吗？现在，时机既然成熟，自由触手可及，为什么我还要犹豫？为什么，一想到要将他送入紫鸢怀抱，心里就会难受？”
轻喟一声，心里升腾起一丝怅然若失。脑海中不合时宜的飘过男子冒险坠入蛇窟将她捞起的矫健身姿，飘过他眸底转瞬即逝的惆怅，飘过他骤然回眸时俊颜上的孤寂与失落。
她赫然发现，她竟然有些舍不得，舍不得，皇上突然的似水柔情。
“采苹？”窈妃身边的小蔓，远远地迎面走来，笑吟吟地打着招呼，待她看清了采苹手中的白鸽，便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问道：“采苹，你还捧着鸽子做什么？前不久，皇上下令，凡是会飞的东西经过皇宫，一律射杀，上次在凤宸宫，皇上还亲自搭弓，射下一只白鸽呢！”
“什么？！”
采苹大吃一惊，小口微张，清眸圆瞠，怔怔望着笑意盈盈的小蔓，一时忘记了答话。
“怎么，你不知道这件事？”
小蔓见采苹诧异不已的神情，似乎不解，向前倾了倾身，站立一旁好奇询问。
“不知。”
采苹大脑一片空白，摇摇头，嘴唇轻嚅喃喃回了一句，突地，她似想起了什么，一把抓住小蔓手腕，焦灼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一个月了吧，怎么了？”
“一个月，一个月……”采苹心中默默一算，那么，前天白鸽送来的信，不是将军所写吗？心里突突一跳，又恐算错时日，索性摊开手掌，掰着手指头，一天一天的回忆盘算，算到最后，眸光一闪，双手颓然垂下。
难道是皇上，是他取走了她怀中那封信，是他冒充了将军的笔迹么？
“我还以为你知道这事呢。”小蔓似乎没有注意到采苹神色不对，又上前轻迈了几步，叹口气继续说道：“孟子敖将军守在边境，宫中人人皆知，这次征战，本就是一条不归路，近日边境大雪连绵，皇上又下令不得派兵支援，这下子，将士们有去无回了。新派去服侍茗妃的小井，你知道么，她哥哥就在那里，小井为这事都偷偷哭了好几次了！你不会理解这种心情，你又没有亲人在那里。”
采苹无力地靠在宫墙之上，小蔓轻飘飘的声音在她耳边渐行渐远，她全然听不见小蔓接下来又说了些什么，脑中只是反复回荡着一句：是皇上下令，不得派兵支援。
这声音就似阴魂不散的鬼魅一般，紧紧纠缠耳畔。
是皇上下令，不得派兵支援！
原来，他一直处心积虑想置将军于死地。
她提起裙角，转身朝御书房跑去，她要证实，她的猜测。
采苹只说是奉皇上之命，来收拾案桌，门边守卫的侍从知道皇上对采苹与众不同，倒也不横加阻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