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绝对不像是张爱玲说的,张爱玲的话语虽然不免刻薄,但是也不能露骨如此。但是千真万确又是她所说,而且是白纸黑字写在书中:这样的雷人雷语是她张爱玲说的,而且用在她身上其实一点也没错,甚至可以这样放肆地说一回,这也是张爱玲刻骨铭心的体验——说白了也没什么可羞,女作家从来都是身体写作,特别是张爱玲这样以写作为生的作家,以写作为生,也以身体谋生,她在书中这样说过:“谋生之外亦谋爱”,她与胡兰成的交往多半亦是如此。得知胡兰成坐了大狱,她和苏青两个不懂政治的女人跑到周佛海家里想救人,借口说是他有才气——才气是一方面,官气亦不可回避,如果胡兰成真是引车卖浆之流,那再看看张爱玲那张大脸,不横眉立目也能刮得下一层霜。人之本性即便在张爱玲身上亦不能例外,这样想着真要为人悲哀。《小团圆》里写盛九莉与邵之雍交往,邵之雍每日上班似的过来聒噪,甚至一坐坐到天黑不走,让盛九莉烦不胜烦,但是因为他的宣传次长身份,一向不屑见人的盛大小姐也不得不隐忍不发,“九莉从来不留人吃饭,因为要她三姑做菜,但是一坐坐到七八点钟,不留吃晚饭也成了一件窘事。再加上对楚娣的窘,两下夹攻实在受不了”。但她不知道,此乃邵之雍的谋略,吃定了她无法拒绝。后来张爱玲说:“权势如春药”,它坚不可摧的力量在于,主人要凭借权势夺取他所想要的一切,权势如春药,催发了他的DNA,在这种强大的生命原动力面前,女人与性是手到擒来的东西,没有女人能抗拒得了。在很多时候很多男人眼里,女人其实就等于性,包括“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的张爱玲。
所以在《小团圆》里,我们清晰地看到了一个男人,是怎样将女性阴道化成抵达心灵的通道:
次日他一早动身,那天晚上忽然说:“到我家里去好不好?”近午夜了,她也没跟楚娣说要出去一趟,两个人悄悄走了出来。秋天晚上冷得舒服,昏暗的街灯下,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手牵着手有时候走到街心。广阔的沥青马路像是倒了过来,人在蒙着星尘的青黑色天空上走。他家里住着个相当大的弄堂房子,女佣来开门,显得非常意外。也许人都睡了,到客厅坐了一会,倒了茶来,秀男出现了,含笑招呼。在黄黯的灯光下,仿佛在家都是久别重逢,有点仓皇。之雍走过一边和秀男说了几句话,她又出去了。之雍走回来笑道:“家里都没有我睡的地方了。”隔了一会儿,他带着她到三楼一间很杂乱的房间里,带上门又出去了。这里的灯泡更微弱,她站着四面看了看,把大衣皮包搁在五斗橱上。房门忽然开了,一个高个子的女人探头进来看了看,又悄没声的掩上门。九莉只瞥见一张苍黄的长方脸,仿佛长眉俊目,头发在额上正中有个波浪,猜着一定是他有神经病的第二太太,想起简爱的故事,不禁有点毛骨悚然起来。
之雍随即回来了,她也没提刚才有人来过,他找了两本埃及童话给她看。木栏杆的床不大,珠罗纱帐子灰白色,有灰尘的气味。褥单似乎是新换的,她有点害怕,到这里像做了俘虏一样,他解衣上床也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不疼了,平常她总是要他不要关灯,“因为我要看见你的脸,不然不知道是什么人”。他微红的微笑的脸俯向她,是苦海里长着的一朵赤金莲花。“今天怎么不痛了?因为是你的生日。”他说。他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像鱼摆尾一样在她里面荡漾了一下,望着她一笑。他忽然退出,爬到脚头去。他的头发拂在她的大腿上,毛毵毵的不知道什么野兽的头,兽在幽暗的岩洞里的一线黄泉就饮,汩汩的用舌头卷起来。她是洞口倒挂着的蝙蝠,深山中藏匿的遗民,被侵犯了,被发现了,无助,无告的,有动物在小口小口的啜着她的核心——
在这一组色情描写里,我们看到男人是如何通过阴道直抵女人心灵,而此刻的盛九莉,则放荡如妓。其实张爱玲从小就对妓女充满美好想象,父亲在家花天酒地时,她会悄悄藏身于窗帘背后窥探——这不仅仅是每个女人潜意识里都有做妓的想象,而是一类女人对另一类女人精神上的认同,一个柔弱女孩成为强大女人,正是从这一刻开始。而男人也只有通过阴道,才能真正进入女人心灵——如果你要征服女人,不动真刀真枪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