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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电影票

我永远记得那个星期五上课时,我意外地在书里面看到了一张电影票。在我翻书的时候,它轻飘飘地飞落而下,隐约可见背面用圆珠笔写着几个字。我拿起来一看,“不见不散”四个娟秀的小字一下子就令我激动起来。

我努力想把“不见不散”这四个字和你的笔迹对起来——你不会知道我曾经偷偷收藏了你写的作文。可是我并不能完全确定。事情越是清楚,我越要把它往复杂的方向想象。我以为自己的潜意识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爱情的影响。天知道我偷偷地喜欢你有多久了,可是我从来不敢在你面前表露痕迹。我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我从来没有想过被你拒绝了会怎样,可是我却连把爱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这个下午突然出现的电影票如果真是你给的,那我会怎样呢?

老师适时在我的脑门上轻轻拍了两下,我一抬头就发现了你似有似无的鼓励眼神,但我马上就把头低了下去,装作认真看书的样子,那似有似无的眼神使我越加怀疑。突然间我变得很自卑,我就想到其他很多可能的结果,万一这小小的电影票不是你给我的,我该怎样去面对另外一个和你不一样的女孩呢?这完全有可能是我的那些活泼好动的死党们专门给我设的局,他们可能已经约好一起在电影院看我的笑话了。我并不在意在他们面前出丑,但是我却害怕我在他们面前暴露我对你的感情,那样总有一天你也会知道这件事的,我怎么能面对呢?

我陷入了一种无可名状的焦躁之中。我希望你看到了我的焦躁,然后给我一点更加明确的暗示。可是一直到放学,我都还在为电影票的来源感到烫手。“不见不散”的反面印着:13排5座。×月×日(星期六)19∶00;片名《不可不信缘》。明天晚上的一部富有美感的韩国爱情片,加上安静的位置,如果抛开一切烦恼,我倒是很愿意一个人去看看的。

星期六的上午和下午渐渐远去。去和不去这两个念头已经在我的头脑里轮番出现了不止20次。最终我想了一个冒险的做法:我晚点去,先在暗处观察,如果在13排5座的方向看见了你的身影,我就上前。

晚上我打扮一新,特意更改作息时间表洗了一个澡,又在镜子面前转了很久,摆出一副很随意的样子来。在电影院门口,我特意看了一下时间——19∶06。但我进电影院的时候心里还是惴惴的,仿佛这一脚迈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但是马上我就在最后一排看到了你仍旧平静的背影。我知道我不可能看错。于是我满怀欢快和激动蹑手蹑脚地朝你走去,我又很害怕你会在我朝你走去的过程中回头看到我激动的样子。但终于我捂住快速跳动的心脏,让它平静下来,然后,走到了13排的过道上。

你抬头看着我向5座挤过去,我像往常一样躲避你的眼神。终于到了,我想。不等我坐定,也不等我好好地看看你的打扮,你很突然地说了一句话,语调还是很平静:“你怎么来了?”

欢快和激情轰然一塌。我想语文水平再差的人也能理解这句话,不该来的人来了,该来的人却还没来。原来你确实约了人,可是约的人却不是我。原来这“不见不散”是对另外一个人说的。原来我不过是错误地收到了电影票。或者说你把电影票放错了地方。我可以原谅你,因为我坚信你约的人比我优秀不止百倍,也只有这样我的内心才能好受一点。

可是我已经顾不上你喜欢的人是谁了,我发现我现在的处境一点也不在我的预料之中。没有人约我,也没有人耍我。我已经为可以预料的每一种后果准备好了退路,却碰到了预料之外的困境。但是我很快就调整了过来。记得有个算命的对我说过,我会在危急之中成就大事业的。现在就是一个危急时刻,我想我会把一切都掩饰过去的。

我说:“怎么你也在这儿?”

然后我掏出电影票,捂住背面的四个字,又假装对了一下我背后的座位号:5座,我想我一生都能记住那个座位。

我接着说:“你买了23排6座的票吗?我是5座,怎么这么巧!”我特意把“23排”说得很重。

你一字一顿地说:“我买了13排5座和6座的票!”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你不再像平常的你了,你的声音不再平静,甚至带着怨恨的味道。我想你应该对失约的人感到怨恨,对于我这样一个完全的受害者,你不知道我的心情也就罢了,却不能施加怨恨。这样我只会更加难过。事实上我也怨恨失约的人:面对这样一个好女孩,竟然有人失约。突然间我已经忘记了我的电影票就是造成失约的原因——我已经把它当做自己买的了。

我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原来这里是13排呀,怪不得,我还纳闷儿怎么这么靠前。我坐错了,对不起。”

说完我没等你再说话,硬是从人堆里挤了出去。我想我并没有和你说再见的必要,既然不曾在一起,也就没有必要说再见了。出了电影院,我又看了看手表——19∶16。仅仅过了10分钟,电影已经结束了,我想。

这10分钟决定了我十年的困惑。十年之后的同学聚会上,你和我都已经结婚。你甚至都已经有一个可爱的小男孩了。我们一起喝酒,我发现你变得很成熟。我想至少十年前的你是滴酒不沾的。

你突然问我:“那天明明是你先迟到了,我才发点小脾气的,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还要编出一个可笑的理由逃走呢?”

泪水蒙住了我的眼睛,仿佛我成了电影里面那个瞎了眼睛的男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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