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钝村民福兮祸兮幻无方
勤奋专家悲兮乐兮自主张
宰相垴的杨二楞是大牛的堂叔，是一个早起晚归、勤劳朴实的庄稼汉。改革开放后，他承包了村里的十亩果园，靠自己的双手和家人的帮忙，把果园收拾得很像回事。好年景收人在三万元以上，一般光景也可收人一万多元。全家人过得和和美美，舒舒服服。老杨家五口人，他老两口和两个儿子一个姑娘。前几年，大儿子杨先进考上税校，毕业后分配到省税务局当了税管员，前年刚成家，现在已给老杨添了个胖孙孙。二儿子杨文进，去年高中毕业，没考上学校，回家同父亲弄果园。这小子能吃苦，话不多，又孝敬老人。村里人见了都竖大拇哥。现在文进又同村长的独生女秦爱华对上了象，两人好得像蜜糖，整天在一起写写画画，不知在鼓捣啥。如今二楞正琢磨着马上盖五间新房，过了年好给文进办喜事。女儿杨小丽，今年刚十八，高中马上毕业，小姑娘文静秀丽，出落得水花儿似的，今年准备报考龙城大学。
这天，儿子文进和未来儿媳爱华一起来到二楞屋里。老伴儿见了儿媳妇，高兴得合不拢嘴。她拉着爱华的手，让她坐在身边的沙发上，唠起了家常话儿。
儿子儿媳进了屋，二愣心里很髙兴。可他偏装出个毫不理踩的样子，虎着个脸，蹲在炕沿儿上，口里含一根木杆铜锅绿嘴的旱烟袋，吧哒吧哒地吸个不停，烟雾一层层散开，把二楞卷进一片濛濛的烟雾中，满屋子漾溢着一种奇异的香味儿。
二楞今年六十二岁，他同宰相垴同龄人一样，从不抽香烟卷儿。每年秋天，他们把自己种的烟叶碾碎，再把桃树叶、兰草和干透了的烟叶掺和起来，经过多次加工粉碎后，喷点蜂蜜，就制成了一种含有特殊香味的纯自然烟叶，抽起来又绵又提劲儿，经济实惠，可比街市上卖的卷烟强多了。去年大儿子带着儿媳、孙子回家，给他带了四条“大中华”，一问价格，把二楞气坏了，当着媳妇的面又不好讲什么。事后，他把儿子叫到屋里好一顿尅。骂他到城里学坏了，就知道乱花钱。儿子委屈地说，是媳妇知道公公爱抽烟，拣最好的带了几条，主要是孝敬老人。二愣说：这个我知道，可用这么多钱买烟，实在不值得。后来儿子告诉他，是别人送的。二楞一听，更不乐意了，他告诫儿子，绝不能收人的礼，才混了几天，就成了这个样，以后咋整呀。儿子啼笑皆非地说，这是媳妇的舅舅给的，人家开了个小卖店，过年给他们招待人用，不是收人的礼。二楞一听，这才没说什么，可从这天，二楞立了个规矩，明令禁止，以后回家不许带烟。直到现在，那四条烟还锁在箱子里，老伴准备文进结婚时待客用。
杨文进坐在父亲对面，沉默了半天，然后对父亲说：“爹，我和爱华商量了一下，想跟您说个事儿。”文进顿了顿，抬头看看父亲的脸。二楞一声不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吧哒吧哒地抽着烟。沙发上文进妈和爱华的说话也停止了，都在静静地听文进说话。
文进下意识地轻咳一声，接着说咱家的果园浇不上水，您老早就嚷着想修个蓄水池，不光解决咱家果园的用水，还能为邻近叔伯大爷们提供水源。俺们俩计算了一下，把山上不老泉的水接过来，用PVC管接送，然后再挖一个蓄水池，大约有两万元左右就能办妥。”听到这里，二楞眨眨眼，看了看坐在面前的儿子，又低下头，默默地抽着烟。
从父亲的眼神中，文进看出了父亲的赞许神情。于是他神采，飞扬地继续说：“我俩合计了一下，盖五间房大约五六万元，再操办一下我俩的婚礼也得两三万元，这样--来，咱家的钱就花得差不多了。咱家现在有六间房，就是我俩结了婚也不显得紧张。爱华的意思，房子不盖了，结婚也一切从俭。我俩准备树树新风气，抽个时间旅行结婚，然后把村里的叔伯大爷请桌饭，也不要收彩礼，这样下来，有个两万块也就办了事，结余下的钱就能办蓄水池的事。”听到这里，二楞心里舒服极了，儿子儿媳看来真是过日子的孩子，难得他们才这么大就考虑家里的事。
文进话刚说完，文进妈就插上话唉哟，这可不行，这样太委屈了爱华，再说村里人也要笑话咱。”“妈！”文进妈的话音刚落，爱华便笑嘻嘻地接上腔。“俺跟文进结婚是要过日子，不是为了抖阔气。再说这样安排也是俺爹的意思，他想让俺俩开个移风易俗的好头。”“哈哈哈……真是女大不中留，还没过门，就在背后说老爹的坏话了。”随着话音，门外走进一个人来，年龄同二楞差不多，一张方方的国字脸上，满是黑森森的胡子。一米八的个头，显得威威武武，十分神气。来人正是爱华的父亲，现任村长兼党支书记秦公义。他是从部队转业回来的，为人急公好义，豪爽大方；如今连任十届，老秦早想“下野”，可村里人选举都投他的票，没奈何，只好这样一次次连任下去。
见老秦进门，二楞连忙下了炕，伸手擦擦自己的烟袋嘴，然后递给老秦。
老秦毫不客气，接过烟袋，坐在炕沿上抽起来，一边说我说老哥，儿女们的事不能干涉太多，老搞家长专制，可要被淘汰喽。”二楞站在地上，也乐哈哈地说：“只要你说了话咱就照你的办，因为你才是咱的家长噢！”“哈哈哈……”屋子里飞出男女老少一阵放怀的大笑。笑声惊得刚发新绿的树枝儿乱颤，一群鸟儿飞起来，飞人浩淼无际的暮色中。
宰相垴的杨二楞家里爆出两个新闻，一是二儿子杨文进同村长的女儿结婚，搞新事新办。婚礼的当天，周围好几个村都来了人现场观摩。县委书记张鹄、县长岳天浩带着民政局长，县电视台的记者，亲临婚礼现场。婚礼上张书记、岳县长、民政局长还有秦村长都发表了讲话。县公安局还派人维持现场秩序。婚礼后没几天，县办电视台还放映了《新事新办树新风》的记录片。在长长的解说词中，肯定了这件事的正面引导作用，并要求全县农村青年以杨文进、秦爱华做榜样，做新事新办的典型。
记者问你们俩的家庭条件都很好，为什么要新事新办呢？”秦爱华答这不只是钱的问题，更主要的是观念问题。我们认为，破除农村大操大办的陋俗，树立新风尚，把有限的资金用在生产上，移风易俗，是我们这代人义不容辞的责任。”记者笑着点点头，又问你们准备把节省的钱用来干什么？”爱华笑吟吟地把文进推到记者面前。文进对着镜头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很快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回答说广我们准备在自己承包的果园里建一个蓄水池，改变靠天吃饭的落后状况。”话刚落，立刻引来四周观众席上的一片掌声。
农历三月的宰相垴，杏花开了，桃花开了，山坡上的各种野花也相继开了。微风轻轻吹来，蒲公英顶着一朵朵黄花，搔首弄姿，似在表现它轻盈灵动的美；兰花伸出长长的绿叶，轻歌曼舞，仿佛在展示它婀娜窈窕的身姿。走在山地里，真像置身在一片花的海洋中。
老杨的苹果园在宰相垴村后名叫仙人掌的黄土坡上，背北朝南，坡后是一座U字形的山梁，像是椅子的靠背，又像是一座巨大的屏风。仙人掌就在U形底部，从这里绵延下去就是宰相垴。往南是一条长流不断的山溪，水流潺潺，从山后奔流而出到村前拐了个弯，然后曲曲折折地向南流去。
这天一大早，老杨领着儿子儿媳，还有亲家也是老弟兄的秦公义和其他几个帮工进了果园。他们在已画了白线的地上四面站开，开始挖掘蓄水池。到中午，他们吃过文进妈送的饭菜，稍稍休息后，又开始挖起来，直到日落西山，偌大的蓄水池已挖下去一米多深。
时间在忙忙碌碌中悄悄走过。转眼已是第三天，蓄水池已快挖成。这天，老秦带几个人去铺管道，老杨同文进、爱华还有几个帮工继续挖蓄水池，预计再有一两天时间，蓄水池就可以挖好。下午三点，在西北角的老杨感到镐头下的土有点松软。当他再次挥下镐头时，竟被震得两臂发麻，显然是砍在了硬物上。当他刨开浮土后，发现下面是一块青砖，只是比现在的砖大了许多。由于刚才使劲太大，青砖已被劈成两半；挖出青砖后，发现下面及周围都是用白灰砌的砖。这个发现使老杨感到可能遇上了什么东西，闹不好蓄水池还得挪位。
他把帮工叫来几位，沿着砖墙开挖，自己赶快去找老秦来看究竟。不一会儿，一块平平的砖地出现在眼前。掀起青砖，再往下挖，帮工们发现下面是几根凿刻整齐的条石，严丝合缝地排列在那里。撬开条石后，一股霉臭味道混合着一种不知名的香味直扑脑腔。下面，赫然现出一个深深的坑来。在阳光下，可以淸楚地看到，坑里放一具五颜六色的木棺，周围有秩序地摆放着大大小小、各种各样、锈迹斑斑的青铜器和彩陶。这时，红了眼的帮工及附近地里劳动的人们狂呼着想方设法爬进坑里，开始乱抢乱挖。到老秦同老杨赶来时，墓顶的条石已全被搬开，一场混乱的争夺战正在坑里进行，那些珍贵的陶器有许多已成了碎片。外廓及内棺也已被打开，一具干尸被扔在地上，被人们踏踩得腿断额裂，惨不忍睹。看着这种疯狂的场面，老秦只好向老杨交待几句，匆匆赶回村里向派出所报案。
一个小时后，墓地里的风波渐止，许多人捧着战利品回了家。还有一些后来的人仍在那里余兴未尽地东刨刨，西瞧瞧。忽然，有人在乱土堆中刨出一件东西，他惊呼一声“金喇叭！”周围的人立刻一涌而上。老杨见那个喊金喇叭的正是村东头老王家的小子王大头。这王大头自小死了妈，父亲王青山又是个老实圪蛋，管不住他。这小子不学好，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经常爬墙钻进人家院子里偷鸡摸狗；再就是躲在厕所后面偷看年轻姑娘撒尿，是村里有名的赖蛋，谁也不敢招惹他。见人们涌过来，王大头连蹦带跳不无得意地把那个像似喇叭的东西往人们面前一伸，口里说：“你看呀，想要吗？！我跟你老婆睡上一觉就给了你。”吓得人们直往后退。这时就听有人喊警察来了！”就见山下的路上，飞跑来十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人们见状，立刻作鸟兽散。
到警察赶到时，墓地里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老杨和儿子儿媳站在墓旁发呆。
固县宰相垴发现古墓并被哄抢一事，在事发第二天便被固县公安局上报到龙城市市长、市委副书记庞文明那里。固县频繁的盗掘古墓和文物失窃令这位新上任的市长头痛不已。往往是固县发案不久，失窃物就在香港或澳门古玩市场出现，或者在某个国际拍卖公司亮相，这说明文物走私在龙城已形成一个黑网。前些天，国家安全部也通报，龙城长时间有不法商人非法收购古玩文物，然后转运出境。对这些情况，庞文明早就准备抓一两件有轰动效应的大事，树立自己在龙城的形象，并为自己的荣升打好基础。想到这里，他在固县报来的材料上作了如下批示：
交文物局徐局长阅处。请立即组织警力封闭现场，彻查哄抢文物人员，按律重处。并请派专家到现场收集文物，论证该墓的文史价值，并将处理情况随时报我。
看看自己签在报告上龙凤齐翔的字迹，庞市长在最后署了自己的名字。他最满意的就是这几个字。庞市长是龙城大学的高材生，曾是秦教授的得意门生。在校时，他带着农家子弟特有的奋发精神，刻苦求知，不仅文化课门门领先，还在秦教授的启发带动下搞起了古玩收藏，并在这个圈子里认识了李耀宗省长。一次长谈后，李省长对他在古玩上的渊博知识惊诧不已，于是在毕业后，他被李省长指名调到身边做了秘书。十几年的风花雪月，他默默劳作，孜孜以求，博得了李省长的赏识，他还为李省长收进了不少珍贵文物，而他自己也在交易中获得了不少好处。到龙城市上任之前，他的职别为正厅级。当他得知自己调任龙城市市长后，他知道下一步自己的生活将发生巨大的变化。由每天爬格子，招呼领导的饮食起居，变为重点在上报材料上签字，在自己所辖范围内按自己的习惯和喜好作批示、下指令，还有及时对上级的批示进行逐字逐句的传达，尔后根据自己的理解进行不一定完全照办的执行。为此，他练了一个多月的字，不仅把庞文明三字写得滚瓜烂熟，一气呵成，而且还在此基础上刻意发挥，苦心孤诣地设计了自己的签名，让外人一看就头昏眼花，难识庐山真面目。而自己则一望可知是本人的签名，其它任何人都是混充不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