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绵绵还不时伴着微风,昨日新婚的喜字还来不及揭下,来接林未雨的公公便赶到了夏府。
“夏大人,咱家奉旨来接夏姑娘入宫选秀,请夏姑娘上轿吧。”公公细声说道。
“公公快请进,这衣裳都湿了,喝杯香茶暖和暖和。”夏严连忙迎了上去,他不曾想到还不到午时便来接林未雨入宫了。
“可不是嘛,就怕下雨耽误了行程,这才早早得赶了过来。”公公一皱眉,喝了口香茶,“此次选秀可是折腾,连赶了几天的路,真是累坏了,这雨天路滑,得早些上路,还请夏姑娘快些准备,要是耽误了行程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公公说的是,下官这就去叫小女出来,公公请在此稍事休息。”
林未雨不知为何选秀会来得如此突然,却也感到了此次选秀的不同,收了好处的公公一路上总是说些宫里事与林未雨听,林未雨这才知道此次选秀突然的真正原因。
司天监夜观星象,煞星逼近宫廷,需多纳新人入宫方能国泰民安,且务必在七日之内入宫,皇上为保江山稳固立即下旨选秀入宫,直接将待选秀女接入宫中挑选,时间紧迫,若是有当地官员护送夏彦昇也不会迫于无奈让林未雨入宫,可就算如此林未雨也是被伤透了,即便有万种原由也再难回头。
“下一位,扬州知府之女夏薇语。”公公尖细地声音在林未雨耳边响起。
“这位公公,小女是扬州知府之女夏未雨,家父得知小女姓名有误特让小女带了户籍,请公公查看。”
“的确是夏未雨,这办事儿的人也太粗心,奴才这就改过来,姑娘别见怪,请进去吧。”公公接过户籍一看,发现有错立即赔笑道。
“一点小事罢了,有劳公公。”林未雨微微一笑,自此便再没了林未雨,有的只是扬州知府之女夏未雨。
宫中选秀极为繁琐,每一步都检查得极为仔细,让夏未雨痛苦不堪。
夏未雨看着那高高的围墙,仅那一墙之隔,便隔断了她的一生,隔断了她的所有期盼,看着装饰华丽的宫殿,看着宫殿中的人,有人得意有人失意,而她却注定不能争也不能逃,只能守在这座黄金牢笼之中勉度余生,无尽悲凉。
身处深宫,夏未雨很明白自己已经无路可退,夏严怕她得宠为自己惹来祸端,特地嘱咐不让夏未雨争宠,否则林家性命不保,然而夏严不知在夏未雨心中从未想过争宠,更未想过要报仇,她所想不过是与心爱之人相守一生,即便已没了机会,她也只想年迈的父亲能够安稳一生罢了。
“从今日起各位良人就居于此掖庭宫中,奴婢南烟,是掖庭宫的掌事姑姑,负责教授各位宫中礼仪。想必各位也听说了,此次选秀不同往昔,即便如此也不是每位都能留下来,三日后再选,各位可参选美人或者才人,成为美人或是才人后才能参加殿选,各位可听明白了?”
在宫中良人最末,美人和才人也不过是散职,想要飞上枝头可不容易,成为美人才人后还需经过殿试,由各位上殿根据几日来的表现册封,封为修仪、婉仪、婕妤,其中婕妤最末,尔后根据表现可进为修媛、婉容、贵仪,乃至更高。
南烟是宫中的老人,对宫中的竞选再清楚不过,初入宫的良人们根本没机会见到皇上,然而此次选秀不同,皇上会亲自进行殿选,夏未雨容貌秀丽,清喉婉啭,是这批良人中的佼佼者,为了自己的前途,南烟对她可是格外留神。
宫中礼仪繁多,人命轻如草芥,一不小心便会性命不保,为了在这深宫之中保全自身,夏未雨听得格外认真,将可能遇到的危险牢牢记在了心里,听闻皇上要亲自殿选,别人都很高兴,唯独夏未雨满面愁容。
三日后的竞选,夏未雨毫无悬念地成了美人,住处也搬到了掖庭宫西苑,南烟特意将最好的春风阁分给了夏未雨居住,还派了个机灵的奴婢翠儿伺候,借机讨好夏未雨,盼着夏未雨成为皇上身边的红人,到时能提携自己,却也惹来了宫中诸人的不满。
“兰姐姐,你说她不过就是个知府的女儿,南烟姑姑也太偏心了,竟然把春风阁给了她住,按我说,这春风阁应该玉姐姐住才是。”因着夏未雨的美貌,她早已成了宫中姐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又住了春风阁更是让人嫉妒。
“是呀,玲儿妹妹说对,春风阁应该让太尉大人千金玉姐姐住才是。”
“夏妹妹生得美,又气韵不凡,连同为女子的我也为之动容,姑姑多照看些也是意料中的事,你们又何必如此。”玉美人看着独坐夏未雨的春风阁说道,“殿选之日,她必定入选,飞上枝头,到时春风阁不就空出来了么。”
玲美人冷哼一声,“她不过是空有美貌,皇上就算看上她也是一时兴起,还是玉姐姐你耐看,皇上见了一定会喜欢你的。”
夏未雨早已习惯了每日的白眼与冷嘲热讽,她本就无意与人相争,这些话于她不过是耳旁风罢了。
自成了美人夏未雨便一直守着春风阁不曾外出,也不与人攀谈,只是静静地看着坐在窗前翻看书籍,每每到了夜里总是忍不住默默垂泪,人也变得消瘦了些。
翠儿看着日渐消瘦的夏未雨小心翼翼地说道:“美人,苑里的紫薇开了,可要出去看看?”
在翠儿心中很是关心夏未雨的,虽然夏未雨一直很冷淡,可不论翠儿做错了什么夏未雨都不会责罚,每每见到其他美人教训奴才时,翠儿总是觉得害怕,怕有一日会像他们一样被虐打,作为奴婢能在宫中遇到一位不责罚自己的主子已是万幸。
“是吗?”夏未雨看了看窗外,“开了不久也就谢了,不过是徒增伤悲,还是不去的好。你若是想去看,那便去看吧,只小心别得罪了人。”
夏未雨整日困在在春风阁中,累得翠儿也陪着她一起,夏未雨心中总觉得亏欠了翠儿,加上翠儿与小兰眉宇间有几分相似,夏未雨更是疼爱。
“可是...美人...”夏未雨此举让翠儿不知所措,照理说奴婢是不能离开主子的,可夏未雨却让她自己去赏花,翠儿真的是又惊又喜,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夏未雨见翠儿瞪着大眼睛愣在原地,不由一笑,“快去吧,早些回来便是。”
“美人...您...笑了。”这么多日以来翠儿第一次见到夏未雨笑,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傻傻地愣在原地。
“我...笑了吗?”夏未雨愣愣地看着翠儿,若不是翠儿,夏未雨根本不知道自己竟然还会笑。
翠儿猛地点头,“美人,您笑了,好美。”
“美吗?”夏未雨苦笑,低声喃喃道,“我倒宁愿不要这美貌。”
“美人,您该多出去走动走动,您看您都瘦了,过两日就要殿选了,要是病倒了可怎么好。”翠儿看着神色有些暗淡地夏未雨劝说道。
夏未雨正愁没有法子不去参加殿选,翠儿这一句正合夏未雨的意,心下一喜,冲着翠儿浅浅一笑。
西苑中的紫薇种于苑中小道的两岸,小道曲折幽长,不知通往何方。偶有微风吹过,紫薇花瓣便随着风缓缓坠落,美景当前,夏未雨的心情也渐渐有了好转。
“晴霞艳艳复檐牙,绛雪霏霏点砌沙。想必说得就是此情此景了吧?”
“美人,您念的这是什么呀,奴婢一句都听不懂。”翠儿歪着头望着夏未雨,只觉得紫薇花下美人多思,可这心思她可是一点也猜不透。
“这是杨万里的诗,他将紫薇花喻作艳艳晴霞、霏霏绛雪,你看看可还像?”夏未雨伸手接过掉落的花瓣,微风一吹,又随风而逝了。
翠儿出身寒微未曾习字,不懂得诗词,见夏未雨出口成章好生羡慕,却又安生悲凉,“奴婢出身寒微不懂得这些,美人若是喜欢这紫薇花,奴婢便摘些回去。”
“不必了,若是摘了必会凋零,还是让它随风飘逝的好。”夏未雨看向翠儿,“翠儿,你可愿习字?”
“美人...奴婢...”翠儿抬头对上夏未雨清澈地双眸,不由自主地道,“愿意。”
“那从明日起我便教你习字,你可得用心呀。”在夏未雨心中这宫中的奴婢都要比自己自由得多,至少还能为自己而活。
翠儿受宠若惊,连连点头,她从未想过自己也能习字,更不曾想会有主子叫她习字。
“翠儿,这小道通向哪儿呀?”夏未雨望着蜿蜒地小道,似没有尽头。
夏未雨的询问让翠儿回过神来,“回美人,前面是一片荷塘...”
“荷塘,我去瞧瞧。”说罢夏未雨便往前跑去,只余翠儿在身后追赶,生怕夏未雨摔着。
待夏未雨与翠儿走远,玲美人,兰美人和玉美人从暗中走出,玲美人对着夏未雨远去的方向白了一眼,开口道,“竟然要教下贱的奴婢习字,不知是收买人心还是自贬身价。”
“玲妹妹此言差矣,下贱之人教下贱之人习字本是应当谈何收买,又怎么是自贬身价。”兰美人讽刺地说道,“不过这下贱之人长得貌美,颇懂诗词,若是殿选被封了修仪,身价倍增,也不知她受不受得起。”
“兰姐姐在这儿说有什么用,殿选的日子就快到了,她要是真被皇上看中可有你哭的。”
“皇上要是看上了她,还能看上你?自己也不掂量掂量,只怕你以后都得以泪洗面了吧。”面对玲美人的挑衅兰美人也毫不示弱,予以回击。
只见玲美人轻轻一笑,“若是没了她,还有玉姐姐,怎么也轮不到你我二人。只是我们进宫也有些日子了,今日方才知晓她懂得诗词,谁知道他日见了皇上又会使出什么手段,到时哭的人可就不止你我了。”
“都少说两句,与其在这背后说人闲话,还不如想想殿选之时如何讨皇上喜欢。”玉美人皱着眉头说道。
“自古君王皆爱美人,还能有什么法子。”兰美人笑道,“天色也不早了,明日还得准备准备,妹妹就先告辞了。”
“玉姐姐你貌美如花自是不必担心,皇上又怎么会嫌美人多呢,倒是妹妹我可得回去好生打扮,也告辞了。”玲美人说罢便和兰美人一起离开,独留玉美人在紫薇花下黯然神伤。
夏未雨的美貌自是不必说,皇上见了肯定喜欢,以色示人终不得长远,玉美人虽颇有才学,能与夏未雨相较,可玲美人也说得有理,夏未雨如此懂得收买人心,留着必将是大患,如此想着,便悄悄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