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时璐方才一直在看他,心底却一点一点的变凉,生生被凌迟般。原来不是不在意,只是还未碰见那个人。她听着他宠爱和亲昵的语调,彷佛把过去珍藏于心的所有爱恋毫不保留的倾尽。
她的眼角微挑,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若说求证,倒不如说是质问。沈霍寅极轻的皱了一下眉,后又恢复如往的平淡,他说:“其实你很好的,只是……”他似在冥思斟酌字词,“也许不适合我而已。”
时璐笑了笑,心底绝望的浪潮一扑一扑的凝在嘴角,这当真是她听过最好的拒绝词,比以前她任性拒绝其他人的追求好上千倍万倍。
时璐轻笑了一下,“她适合你,所以你找林学长商量一起开律师事务所?”
沈霍寅一愣后,自若淡笑:“你知道了?是,在很早之前我就放弃出国了,开事务所本来也是我希望的。”
时璐一怔,呐呐说:“我以为当时填志愿的时候你只是为了气沈伯伯。”
沈霍寅嘴角溢出一丝柔软,“时璐,我并未放弃什么,相反的,我早已得到了太多。”
这句话如冬日纷扬飘落的大雪,时璐只觉得手脚冰凉,一股深入骨髓的涩然悄然浮上心头。
子夜回校的时间是十号,因还未过元宵节,所以李知安也没法和她一起走。许淑芳虽极力挽留,可还是说服不了子夜,无奈之下,买了一堆大包小包的零食塞进她包里。
来来往往的坐车对于子夜早已轻车熟路,但这次心境与前几次截然不同,多了几分期待,连说话都带了丝眉飞色舞。她这次坐的是晚班,一觉睡醒,车也快到站了。
北方二月还是很冷,凌晨四五点,天空也不过刚刚透亮,雪虐风饕,缭缭的霜雾将整座城市用重重的叠嶂远隔开,清冷的阳光,照亮了换日线以北冰天雪地的天。子夜提着行李箱从车厢上下来,沈霍寅一下子就看见她,接过她的行李,掂了掂,“怎么这么沉?”
子夜鼻子冻得通红,毫不客气的把手插在他口袋里,随口说:“噢,妈妈给我装的,都是一些江南吃食。”
沈霍寅见她披着一件单薄的外套,忍不住皱眉,“怎么穿这么少?一会该感冒了。”说着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给她戴上,左手紧紧揽着她的肩往自己怀里靠,将自己的体温渡给她。
子夜暖暖的喟叹一声。
他们坐在计程车里,车窗上覆着一层冷霜,子夜呵着哈气,玩心一起,攥着拳头按在窗户上,又拿手指点了点一个小脚印,看起来分外可爱。
她兴趣似乎很高,转而又画了一个乌龟,最后还在龟壳上画了一颗心。沈霍寅一直在看她,二十多天没见,萦绕在心口的思念乍然缺了一个口,肆意的喷薄而出,让他溃不成军。他们挨得极近,一股淡淡的香气充斥在周围。当子夜转头时,她的鼻翼蓦地碰到他的下巴,沈霍寅呼吸灼热,趁她没反应过来,俯下身轻轻的在她嘴唇上啄了一下。
子夜又羞又恼的半推开他,看了一眼前座的司机,只觉得脸上热热的。
沈霍寅拉过她,把她头搁在自己的肩膀上,子夜闻着他身上的薄荷香,待心跳渐渐平稳,说:“我回来了,奖励呢?”
沈霍寅慢慢搂紧,明澈的瞳目微扬,“我整个人都送你了,你还要什么?”
子夜满脸通红轻捶他胸膛,“怎么这么没正经?”
沈霍寅正了正身子,让她靠的更舒服些,目光里洒入温柔的星光,低头问:“14号那天去泡温泉算不算惊喜?”
这趟情人节之行计划在邹东阳家的一个度假村玩,本来子夜程书涵郑杳她们都要一起去,可临出门的前天程书涵突然打电话说不去了,问了理由也只含糊不清和江皓分手了。子夜对于他们这对冤家分分合合早就习以为常,劝了几句,谁知程书涵直接把手机关机,最后无可奈何作罢。
这天早晨凌晨三点多,他们打包好行李一起出发,这次开车的是邹东阳自己,郑杳陪他坐在前面,子夜和沈霍寅在后车座,一路上聊天打诨,颇为怡然。到度假村的车程大概是七八个小时,子夜有轻微的晕车,吃过药后便枕着沈霍寅的腿睡觉。她紧闭着双眼,姣好明净的肌肤白皙泛红,沈霍寅修长的手指慢慢的摩裟着她的脸颊,压低声音和邹东阳说话。
中午的时候他们在高速公路的服务站简单的吃些食物,下午换沈霍寅来开车,子夜睡醒了看向窗外,晨光微薄,浮云远山,眼前的景色早已从从荒野白雪到山花烂漫,起伏不一的青山,在北方,即使是浅浅的绿意也带给人无限的欣喜。
她的手指一点一点擦掉雾气,碧绿的峰峦曲曲折折在眼底愈见明晰,他们的车驶入半腰上,十几分钟后在一排白色小阁房停下,脚下全是用石子铺成蜿蜒不一的小道。进了大门,看见满厅都是自助游的驴友,说说笑笑,嬉笑打骂,好不热闹。邹东阳去前台订房间,即使最早之前打过招呼,也只剩下了两间房,虽然说这话的时候邹东阳一脸正经,可子夜总觉得他的笑带着一些不怀好意。
他们各自把行李送回房间,子夜的房间正对着度假村的一个竹林,即使是在寒冬,依然日光充盈,清辉幽幽,墨绿色的竹节在山间朦胧的雾气笼罩中分明挺立,连空气都带着别致的清新。子夜收拾完东西后,站在落地窗前,舒展着身体,重岩叠嶂,丛林灌木,白雾缥缈,仙景众山,一览于眼,觉得心底都畅快了许多。
傍晚他们吃过饭后去泡温泉,两方正方形的水池,水波潋潋,飘渺的热气徐徐上浮,男女区是分开的,中间用许多藤蔓围成的一堵墙,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隔断,那若有若无的缝隙中也能窥见一些风景,彼此的说话亦能清晰听见,按郑杳的话,这样只是为了防止发情。
下了水之后子夜曾一度觉得会被淹死,纯棉的白色衣袍极其厚重,游起来时根本体现不出长衣飘飘,裙尾摇曳飘逸的美感。郑杳笑:“我们是来这泡澡的,又不是游泳。”最后只不甘心的呆在池边喝茶聊天。
郑杳神鬼莫测的塞给她一包东西,子夜莫名其妙,“这是什么啊?”
郑杳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喔,书涵给你的,说是友情赞助……”
在她调侃的目光下,子夜才渐渐明白过来,双颊飞红,羞恼的扔给她,“她都不来了,还管这么宽,你们可真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最后干脆转身,眼不见心不烦。
渐渐的,子夜放松身体,手臂轻漾着温水,一波一波的似把身体的疲惫都散去了般,她闭着双眼,头靠在池边。郑杳笑了她半天才停下来。
过了许久,子夜似想起了什么,明炫的清瞳闪过一丝迟疑,定了定神说:“杳杳,你和邹东阳是怎么认识的?你们……”
郑杳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褪去,半晌才平静的说:“子夜,我明白你的意思。”
从这段时间短短接触,邹东阳每日出手阔绰,呼朋引伴,定是身家不凡,而郑杳家,虽算不上贫困,但与邹东阳定是天壤之别。若说以前不懂,可当真经历了那种情爱滋味,子夜又怎能看不出那两人各自眼里的几分情意。
郑杳没有说话,或许她也想过这个问题,但下意识的去忽略,子夜也觉得自己残忍,本是很快乐的出行却让她一句话搅乱了固有的平静,只是这一整天她呆在这个度假村里,处处都可以看出精巧和华丽,后听沈霍寅的意思,邹家的生意不仅于此,而且白天的时候,对于同样一起来玩的陌生女生刻意的搭讪也来者不拒,那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不曾认真的关注过郑杳的感受。
后来她们去三楼的休闲厅打斯洛克,不同于街面上桌球室香烟弥漫乌烟瘴气,这里球台离得比较远,很好将每一组游客分开,显然来玩的人素质也比较高,彼此间玩笑打闹从不会影响其他人。子夜他们寻了个角落的位置,正对着窗台,外面疏影清悠,凉风鼓吹着竹制的窗户,簌簌直响。
邹东阳走到放公杆的地方,选了一根相对而言比较满意的杆子,眼神斜斜睨着沈霍寅:“咱们打英式?许久没一起玩了,要不今天双打?”
沈霍寅不置可否,倒是子夜听见声音转过身,“别管我,我不会,你们玩吧。”
“这怎么会好玩呢?”邹东阳不动声色的戏笑,“如果不会正好阿霍‘手把手’教你。”
郑杏这厮不愧和邹东阳是一家的,很快就会意了,帮腔说:“子夜,一起玩吧,我技术也很菜。”
子夜看着他们彼此交换的小心思,很无语的叹气。
最后还是沈霍寅发话了,“我们再开一桌,先单独练习一会之后再比吧。”
“哦……”邹东阳拉长了语调,“‘单独’练习喔?那我和杳杳撤了,这地盘留给你们。”说完,当真拉着郑杳去了不远的球桌。
子夜以前没玩过这个,真的是一点也不会,乖乖走到沈霍寅面前,满脸恭敬:“师傅,教教我吧。”
沈霍寅失笑,点了点她额头,就去帮她选杆子,“你刚开始打的时候,尽量不选太轻太细,因为最初力道很难把握,容易断杆子。”
子夜认真的点头,听他讲解。
他把杆子给她后,自己也选了一根,在桌球前示范:“你先面向球台,双腿分开,大概与肩同宽,然后左脚向前身半步,膝盖弯曲,右腿直立,两脚脚尖指向身体正前方,弯腰时使上身可以紧贴后面……”
子夜按照他的动作学习,她的身体柔软,动作姿势标准,很快就找到诀窍了。
他们说话声音并不太小,不远处观望的邹东阳摇头晃脑的叹气,一副孺子难教的表情,“这个时候阿霍居然还装正人君子,我刚才都那么直白的暗示他了。”有这样一个机会可以促进彼此感情升温,他居然轻飘飘的放过。
郑査扬起一道弧形的微笑,“他们最近已经飞跃增长了。”又转头看他,“虽然说是权宜之计,可你要是不教我,一会输得太惨怎么办?”
邹东阳斜斜的上扬唇角,气定神闲说:“没事,输了就找阿霍讨人情债。”
子夜的姿势虽然达标,但走位的准确度还是差了些,也难以判断出杆力度,沈霍寅放下手中的杆子,走到她身边,“我来教你吧。”她还未明白什么意思,他身体已经贴着她的背,子夜微僵着身体,只听见他灼热呼吸在她耳侧,声音低沉:“运杆是出杆前奏,你要调整好呼吸,节奏还有角度,当你趴下时,瞄点就要完成,然后手腕自然放松……”她只怔忡随着他运作起伏,还未反应过来,“砰”的一声他已带着她的小臂出杆了,五彩斑斓的桌球立即散开。
“明白了吗?”
子夜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后点头。可当沈霍寅起身离开她时,柔软微凉的唇瓣不经意的扫过她耳垂,于是刚回收心绪的子夜再度石化。
这样和谐甜蜜的氛围到底被陌生的声音打断,几个身着时尚艳丽的女生看见邹东阳和沈霍寅,眼睛明显一亮,笑容明媚,她们主动上前攀谈。邹东阳向来不认生,谈笑自若。有一个女生显然对沈霍寅极有兴趣,直接无视他身边的子夜,上前说:“嗨,学长,我们也是X大的,我见过你。”
沈霍寅不甚在意,轻飘飘的回了句,“噢,是吗?”
一旁的子夜也没恼,只笑眯眯看他如何应付,沈霍寅悄悄地在她手背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漫步经心听眼前陌生女孩不停在说话。
过了一会儿,那个女生也察觉到他兴趣缺缺,讪讪的闭上了嘴。
子夜闲闲的摆弄球杆,目光透过稀疏的人群看见被隔离在外的郑杳半是无奈半时黯然的低着头。头微微一侧,穿着咖啡色针织衫的邹东阳游弋于一群女生当中,言笑不拘,耳垂上的一枚耳钉濯濯闪耀。与她身边男子一比,简直天壤之别。
和沈霍寅默声示意了一下,她走到郑査的身边,微揽住她的肩膀,郑杳抬头朝她涩涩一笑,筛落的灯影投折在炫然展翅的睫毛上,遮住了失落的瞳眸。
晚上在房间里,子夜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沈霍寅在研究明天的爬山路线,听言,抬头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说:“那郑杳最后怎么说?”
“她说她不想考虑以后,如果现在放弃,只能是遗憾。”
“这就是了,她有她自己的选择方式,我们无权干涉,感情这事也说不清。”沈霍寅放下手中的地图,走到床边,见她眉头依然深深皱成一个‘川’字,又觉得好笑,“都这样了,怎么还犯愁?”
子夜仰着头看他,清丽的容颜有一种困顿的烦忧,她犹疑问:“你家是不是也很有钱?”之前她有听程书涵说过,那时只觉得不屑一顾。
沈霍寅失笑,这个女子在他面前从不会拐弯抹角,那样坦率得可爱,他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坐在她身边,安抚的搂着她,口气带了一点心不在焉说:“恩,家里有几个厂子,但那些都是我父亲的。”
恬暖的灯光,大概是情人节的关系,屋内被布置成了粉红色,沈霍寅不轻不重的在子夜手背上捏了一下,将她游离的心思收拢,眸子有着淡淡的笑意,说:“我们睡觉吧?”
子夜反应后一抹红晕不期然覆过双颊,用力咬了咬唇,挣脱他起身,没脱衣服直接躺了进去,拽过被子像包粽子一样紧紧的裹住自己,然后闭上双眼,小声说:“那我睡了。”可脑中分明没有睡意,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掩饰她的无措。因是闭着眼睛,听觉反而更加敏锐,她听见沈霍寅大概是轻笑了一声,然后是窸窸窣窣的脱衣声,旁边的床垫一低,他在她身边躺下灼热清爽的气息扑在她脸上,他身上有种沐浴后很好闻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