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二小姐到了？”
“咯。”木灵语的记忆忽的碎了。眼前分明是个打扮庄重，气质成熟的宫中女子，虽还有些许记忆残存的模样，却早已是妇人，而非当日的少女。她头抬得高高的，双手交叠垂在腹前，左手右手上戴着硕大的翡翠戒指，垂下的锦帕上显得出她那十指纤纤，丹蔻色浓。发鬓上插着双飞凤簪，柳眉弯弯，朱唇白面，大金耳坠流苏簌簌，映衬着这作为背景的高瓦红墙，在木灵语心里纠葛成一幅凄凉无比的画。
宫里的女子，严格的来说，是这个世间最不得自由的。
木灵语随着那嬷嬷拜下，听到众人耳里呼道：“贵嫔娘娘千岁……”
待到有人馋了她起来，她才敢抬起头来继续看向那如今贵为贵嫔的木灵词。
“瞅着姐姐发怔作甚？快快上来，姐姐可盼你多日了。”
木灵语听到她自唤“姐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在这宫里能让她自称“姐姐”的，当是皇帝的那些位份更小的老婆吧？她这个“姐姐”敢自称，她却是不敢应的……
在众人的注目下，木灵语缓缓踏上了台阶，走到木灵词面前微低了头。木灵词牵起她的手细细打量了她一番，道：“比小时候长大多了，记得最后一次见你，还是在你三岁上的时候呢。罢了，你兴许也不记得了……”
木灵语跟着她进了大殿之门，只觉得身边的宫女穿来穿去，却井然有序，不见一丝混乱，就连呼吸声也微不可闻，足见训练有序的。
她低头盯着地上，忽然觉得与木灵词多了一丝生分，少了儿时的亲近。想当年她刚刚出生，木灵词对她的关切还历历在目，可如今握着她手的这个女子却让她觉得很是陌生。难道是身份变了，所以连带着人也变了？
“瞧你，小小年纪就沉默寡言的，这可不行。”木灵词牵着她到了殿中坐下，吩咐人上了消暑解渴的莲冰冻子羹，道：“这才冻好的，你尝尝，解解渴。”
木灵语惶恐地接了，吃了几口便又放下，细声细气地道了谢。木灵词见她拘谨，招呼着周围的宫女嬷嬷都下去了，独独留下引木灵语进宫来的那个易嬷嬷和两个管事姑姑样子的宫女，笑道：“这下没那么多人了，你别拘着自己，来跟姐姐说说话。”
木灵语乖巧地点点头。她不敢多说话，怕多说多错，她也有自知之明，自己一向口无遮拦的，怕给木家招麻烦。索性就只微笑着。虽说话不能多说，但行为上可以表示地亲近一些，所以她坐近了点儿挨着木灵词，讨好地冲她笑。
果然，木灵词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脸，道：“瞧这模样，倒像是禧妃娘娘养的那只猫儿似的，都是那么温顺可人……”随即脸色一变：“可是那对小爪子可真够淘气的，让人想给它掰下来……”又一笑：“还是妹妹好，乖巧懂事不多言，这些年三婶娘教导地不错呢。”
身后立着的两个宫女俱是微笑附和，那易嬷嬷瞅了木灵语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便也不再去关心，只道：“娘娘若是喜欢，自个儿也弄条猫来养着不就行了？”
“弄那烦心的东西做什么？”木灵词摆手道：“陛下也不喜欢那些毛毛杂杂的东西，养来闹心么？”易嬷嬷一笑，道：“娘娘说的有理。”“语儿来，姐姐以后把易嬷嬷送给你，教导你些宫里的规矩。到了这京里你就安心住在你大伯府上，姐姐时常找你进宫来玩儿。可好？”
木灵语的冷汗从木灵词遣退其他宫女开始就淌着下来，脸上保持着微笑，但心里却越跳越快，只觉得胸腔都要蹦出来了。至始至终都是她们在那儿自说自话的，忽然说要送她个人美其名曰教导，实则不过就是监视，换了谁谁乐意？
“我……”
“姑娘进了宫，还得自称奴婢。”易嬷嬷提醒道：“虽说如今没别的人，但姑娘还是莫要叫顺了口，还是依着宫里规矩叫的好。”
木灵语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憋了半天才把那“奴婢”两字说出口来。她望向木灵词带点儿害怕地道：“奴婢……不缺人，不用劳烦易嬷嬷的……”
“这怎么能说是劳烦呢？”木灵词伸手捋了捋丹蔻涂就的指甲，长长的指甲盖在木灵词看来却是泛着凶光：“姐姐心疼你，把自己的心腹送给你，是姐姐对你的一番心意。你要是再推辞，姐姐可不依了。”
“可是……娘娘把易嬷嬷给我……奴婢了，娘娘缺人怎么办？”
“这儿还有越黄、眺紫呢，姐姐这儿的人够使，你操这份儿心做什么？”木灵词“咯咯”一笑：“就算亏着了姐姐，也不会亏着妹妹你的……”
木灵语生生打了个激灵，大热天的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若是古代就算是在夏季，女子也得包裹地严严实实，恐怕她这点儿变化早就被这群宫里的人精给看出来了。
“要说这易嬷嬷啊，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呢。”木灵词似混不在意木灵语的僵硬，调侃着易嬷嬷：“她可是太后娘娘赏给姐姐的人儿，从姐姐还没进宫起就在姐姐身边儿教导姐姐了。姐姐进宫后也一直在姐姐身边儿伺候。易嬷嬷认识的人广，也能介绍你多认识些人，宫中贵眷但凡是进过宫给太后请过安的，嬷嬷没有不认识的，就是宗族里那些个少爷公子哥儿的，嬷嬷也能数上一二。”
“娘娘谬赞了，奴婢哪有娘娘说得那么好……”易嬷嬷谦卑地欠身：“如今奴婢是娘娘的人，当初那些事儿早就忘了……”
“这有什么，能认识那么多贵人，也是嬷嬷你的福气不是？”木灵词笑：“以后我这妹妹可还要多多倚仗你呢。”
“瞧娘娘说的，娘娘吩咐的，奴婢自是会好好地去做的。”易嬷嬷犹豫了下，又道：“说起来，姑娘才是个有福气的呢，这才进宫便遇见了位贵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