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爹娘纵着你便是任你为所欲为了?”岑氏食指点着木灵语的脑袋:“我一向认为你人虽性子跳了些,但念着你年小,长大了终归会收敛些,又怕管束着你闷坏了你,所以不曾说过你什么。你可倒好,这下闯出这样的弥天大祸来,你让爹娘如何做?亏得我一直以为你在大事上从不含糊,真是枉费我处处替你掩护着,连你不愿念《女诫》都在你爹那儿给你拦下来!”
木灵语脸微微发烫,可不敢跟岑氏顶嘴。她依旧乖乖跪着,可到底年岁小,又挨了瓷碗砸,脑袋有点儿晕乎乎的,身子骨都有点儿撑不住了。
“你当大家让着你是怕了你?笑话!要不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加上你做的都是些小孩子家赌气的法子,没真的招惹到他们,他们才会对你那么宽容。可若是哪一天,你爹不是夫子了,学子上京考科举用不着你爹写推荐信了,你以为你说话还能那么理直气壮?”岑氏越说越气,胸口起伏地厉害。
木灵语听到岑氏的话,不禁一怔。她一向以为学子们让着她是真的因为她的“计划”生效,万没有想到这一层上的。这样一想……木灵语忽然记起,尚崇文家里权势跟木家不相上下,也不用刻意来讨好自己啊?
想着的话就那么从嘴里蹦了出来,岑氏冷笑一声:“你还真以为你是天王老子,人人都要围着你转不成?尚崇文是什么身份?是尚家三房的庶出!能跟嫡出的比吗?若不是他学问好,怎么可能进得来这书院?他们家对他并不算重视,他要出头,可不得多多巴结你爹,给他写推荐?你还以为人家真是崇拜你?做你的梦吧!”
岑氏一点儿脸面都不给木灵语留,句句直指木灵语的要害,听得她脸上本来泛起的红印一霎又白了回去。
木灵语低垂着头像是个蔫了的茄子,眼泪就那么流了下来。
“你还有脸哭?你平日里做什么去了?你是姐姐,却从来没给弟弟塑什么榜样。身在这书院,行为举止也不多加检点,这下更好,说不定就是你的一句话,就要害得我们家声名扫地,全家问斩!”
芬儿刚到门口便听到后面“全家问斩”四个字,掀门帘的手一抖,整个人差点摔在地上。
岑氏也没空理会她,叫了声“起来”便继续瞅着木灵语。
木灵语贴在脸上的手颓然放下,两手支着地抽噎着,怎么看怎么心酸。岑氏瞧见女儿额头上一抹殷红,也有点儿不忍,可拉不下面子来问,只能给芬儿使了个眼色,让芬儿去问。芬儿腿还有点儿抖,但还算镇定,上前揽过木灵语的小身子拿过锦帕给她擦拭了下额上的血,心疼道:“小姐……这,疼吧?”
木灵语推开芬儿,朝岑氏磕了个头,哽咽道:“娘,女儿素日淘气,给您添堵了。女儿知道错了,不然也不会前来请罪。随娘怎么处置女儿都行,累及家里,实在是女儿不孝。”
木灵语难得能说出一段有道理的话来,岑氏轻吁一口气的同时也深深叹了口气。总觉得若不是自己平日对她约束少了,她也不至于养成这么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来。
“你别怪娘狠心。芬儿,给我绑了。”岑氏挥手吩咐芬儿做事,自己却背过了身。想来看着女儿像个囚犯一样被绑住,心里也很不好受吧。
芬儿磨蹭着上前,见木灵语果真乖乖跪着不动任由她动作,心里诧异木灵语转了性的同时,也很欣慰这样的变化。毕竟以前的木灵语太过皮实,简直不像是个女孩子。
芬儿手下力道不重,但绳子是粗麻的,糙得很,夏天衣裳穿得薄,这样几磨几磨的,倒是把衣裳磨出了印子,木灵语的细皮嫩肉也不能幸免于难。
芳儿早就嫁了人,岑氏做的主,嫁的是木府中的一个管事。若是陪嫁的两个丫鬟都成老姑婆守着她不嫁,她面上也过不去。现在岑氏身边只有芬儿那么一个可心人能够伺候,另外就是两个奶娘而已。岑氏早想安排一个丫鬟在自己女儿身边伺候着,但碍于人在书院,这样做法只怕会惹得人不喜,像从前她虽有芬儿芳儿两人伺候,但总共算起来他们一家人也只有六个:木载梓夫妻、两个丫鬟、一个小厮、一个管家。现在有芬儿和两个奶娘,已经算是到了规矩了,若是再添,别人也会说他们家讲派头,伺候人的都有那么多。
芬儿仔细地将人绑好了,回身奏请了岑氏,便安静得待在一旁,琢磨着那“全家问斩”四个字。
“是你自己走着去,还是我让人押着你去?”岑氏回过头来不看木灵语,焦点聚在芬儿旁边一个绣墩上:“娘给你这个选择。”
“女儿自己走着去。”木灵语黯下眼睛:“本是女儿自己闯的祸,劳累了母亲,女儿惭愧。”
“是生是死,都是你的命了。”岑氏说道,声音有些喑哑:“娘现在给你说这么几点,你且记牢了。”
“是,女儿谨记。”
“其一,到了二皇子面前,诚恳认错,只说自己狂妄扰了贵人,不得提及‘二皇子’之称。想来二皇子上山书院并没人大肆宣扬,定也是秘密行事的。”
木灵语低眉顺目地点头,想来她现在也没有法子。早在岑氏要把她绑起来的时候,她就知道定是要去给那皇子请罪的。
“其二,听你刚才之语,你端睿表哥拉了你下来,说是你发了癔症。你且照着这说法说你当时魔怔了,并非冲着贵人去的。至于二皇子信或不信,你都要咬住这说法了。”岑氏沉吟了下,吩咐道:“芬儿,前年那个老郎中开的药单子可还在?找出来抄一份。”
芬儿应了去找。那药单子本是岑氏当年生下木诩谈后精神不济,有些恍惚的时候找来的一个老郎中看的,说她有点儿魔怔,开了副宁神的药,药单子留下便继续走方去了。记得当时木灵语还在心里瞅着说岑氏那是产后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