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木灵语极守礼仪地慢慢退出去，转过身的一瞬间又看了看木灵词。白皙的脸，红艳的唇，素手纤纤依旧，却托不出那一身繁华宫装的笔直，整个人窝在榻上含着胸，那姿态，居然仿若一个老人一般脆弱。
她忽然就觉得心酸难受。她不明白自己的姐姐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些年来，木灵词的所做、所为越发让她看不懂了。她认定木灵词是别有所图，可是一些手段却让她觉得与她本该有的初衷相悖。
她有时候宁愿相信木灵词是被这深宫弄得有些神经质了，她不愿意认定自己姐姐是个恶毒的女人。
直到今天，她的姐姐要让她去看着太医熬药，而那药，是为了杀一个还未出生的婴儿。
她不能再听凭木灵词做事了，不管是她的心，还是她的良知，都不允许她为了那层姐妹身份而将木灵词所做的事情忽略掉。至少，那予王妃该是无辜的。
木灵语边沉思着，边回了清心宫。眺紫关上门，屋内只剩她与德妃。
“娘娘，姑娘不知这方子……”
“你是在想，为什么本宫没坚持让她督药？”
眺紫眼皮一跳，随即点点头，她的小聪明，最好不要在德妃面前上演，她的心事，不能对德妃有所隐瞒。“奴婢只是奇怪，娘娘在姑娘没来之前已经打算好让姑娘督药，这会儿……怎么姑娘一推拒，娘娘就允了她？”
“不过是那一瞬想通了罢了。”木灵词揉了揉微有些酸涩的腰部，说：“她说得对，这事情若是被别人知道了，流言又该起了。虽说语儿纾王侍读的身份可以让朱太医觉得纾王也有份参与，而对此投鼠忌器，更加把好口风，但也正是她那王爷侍读的身份，反而会让人起疑。”
“娘娘说的是……”
“她堂堂侍读的身份，怎么会专门来督药？被其他人看见了，又会生出是非。”
眺紫了悟地点头，却又迟疑道：“那……那这事儿……”
“既然堵不了，那么，就只有一条路。”
她拿起手横在颈项前，从左到右轻轻一滑，嘴角勾起一丝邪恶的笑：“总归也不是个忠心的，留着也是祸患。正好，还可以省了将来的麻烦。”
眺紫浑身一抖，眼里流出惊惧，反观她的主子，却还是一副淡笑着的样子，仿佛刚才谈的不是一条人命。
她想叫嚣出声，想告诉德妃如今她也身怀有孕，这样做是在积业障，将来会有报应……可是德妃会在乎这个孩子么？她会因为可能给孩子带来老天惩罚的祸端而放弃自己的疯狂么？
她不会吧，因为她从来都很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想得到什么。即使心中还有柔情，可也不是对着自己的丈夫、儿女，而是对着那个人……
可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你是不是觉得，本宫为人心狠手辣，宛若蛇蝎？”
“奴婢不敢！”
“你会这样想倒也没错。”木灵词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将手边的燕窝羹端到嘴边浅啜了一口，缓缓道：“这个世间，有些东西是不能放弃的，比如权势；有些东西是必须珍藏的，比如爱情；还有些东西是绝对不能允许的，比如……敌人。你如今觉得本宫不是个好人，甚至死后要下阿鼻地狱本宫都能理解。可是本宫从一开始，就没有了退路。”
木灵词眼神飘远，似乎又记起了当初离开代郡时那个老人嘱咐的话，她说：“此去凶险万分，要么，一步步爬到顶端，将所有的未知握在手里；要么，本本分分待在自己的地方，不能出彩，不能邀宠。只有这两种方法，才能让你平安一生。”
彼时她还不懂，直到入了宫，见到了龌龊，她才懂得老人话中的含义，她才一步步爬到如今。
她没有错，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既然已经开始，便不能停下。为了她自己，为了他。
“督药之事，你去办吧。记住，万万不能让人看见。”木灵词摁住眉心画了个圈，顿了顿手方道：“另外……找太医院的妇科圣手来，就说本宫晕眩泛呕，食欲不振，精神萎靡，让他来为本宫诊脉。再遣个人前去禀告皇上，就说本宫晕厥，让人表现得慌张些，若能引得陛下猜测本宫命不久矣最好。”
眺紫沉默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点头应道：“奴婢……这便去……”
大兴元和十四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这一年，南方旱灾致使灾民数万滞留，蝗虫肆虐如入无人之境，良田干涸，农夫垂泪，整个南边散发着一股萧条的气氛。灾害考验着大兴，宫中此时却是欢腾一片。
因为宠冠六宫的德妃木氏，在其入宫多年、小产过一次之后，终于再度怀上了身孕。
宫宴，自然是盛大无比。
木灵词被簇拥在中间，容光焕发，美丽动人，四周宫人小心服侍，生怕她有一点点的差错。皇帝满面含笑地握着她的手，毫不掩饰对她的爱宠与看重，其余嫔妃各怀心思，只是面上都是一副欢乐同庆的样子，却还看不出来一点儿嫉妒与不满。
木灵语随在慕容清身后，看他举杯邀酒，与众人谈笑风生。妙语连珠，趣味横生，愣是把这些王公大臣们哄得直乐。
或许，一个王爷做这等取乐他人之事委实有些失了身份，但在这种皇家宫宴里，随和一些、亲民一些，博得的好感度就要高一些。
慕容清深以为然。平日里与他并不算交好的大臣与宗室子弟在这么一个氛围下，竟都与他说说笑笑，似乎一点儿隔阂与陌生都没有。
虽说宫宴办的匆忙，但该有的都有，皇家的效率还是很高的。
慕容清喝了一圈回来，招手让高庆去收消息。高庆回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慕容清点点头，侧身对木灵语道：“我出宫去兰轩楼见你表哥，你可要随我一起去？”
木灵语本想说不去，可又有些对这久仰大名却无缘得见的青楼感到好奇，略想了想道：“那么晚出宫，会不会有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