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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勇当海盗预演绿林

汤姆东躲西闪地穿过几条巷子,避开了同学们返校常走的路,然后就郁郁不欢、磨磨蹭蹭地走着。他在一条小溪流上来回跨了两三次,因为当时孩子们普遍迷信来回跨水就会摆脱别人的追踪。半小时后,他渐渐消失在卡第夫山上道格拉斯家那幢大房子后面,身后山谷里的学校已变得模糊不清。他走进一片茂密的森林,披荆斩棘,闯出一条路,来到林中深处,在一棵枝叶茂盛的橡树下,一屁股坐到青苔地上。这时一丝风都没有,中午的闷热,令人窒息,连树上的鸟儿都歇了歌唱。大地上的一切似乎都在昏睡,只有远处偶尔才传来一两声啄木鸟啄木的笃笃声,这使得原本寂静的森林显得更加沉寂,汤姆也更加觉得孤独。他心灰意冷,他的情绪和这里的环境正合拍。他双手托着下巴,两肘撑在膝盖上,在那儿坐着沉思了很长时间。在他看来,人生似乎不过是一场烦恼。想到这,他有些羡慕新近故去的吉米·赫杰斯。他想,伴随着风声飒飒的树林和坟头摇曳的花草,人要是能无忧无虑地躺在那儿长眠不醒,美梦不断,那一定很惬意。这时他真心希望以前在主日学校里表现得品行端正。那样的话,他这回就可以无所牵挂地去了,一了百了。至于那个女孩,他到底干了什么呢?什么也没干。他本来出于善意的目的,可她却像对待狗那样对待他——简直就拿他当狗待。总有一天她会后悔的。到那时,她也许会追悔莫及。他要是能暂时地死一会儿,那该有多好啊!

年轻人天性轻松愉快,想长久地压抑它是不可能的。不久,汤姆就不由自主地关心起眼前的现实来。他要是调头就走,人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那会有什么后果呢?他要是远走高飞,到海外无人知晓的地方去,一去不回,那又怎样呢?而她又作何感想呢?当小丑的念头又在他脑海闪现,不过现在只能惹他生厌。试想一想汤姆的心灵,已隐隐约约升华到了神圣而浪漫的境界,这哪能容得下小丑的那些插科打诨、花花绿绿的紧身衣之类的东西。不,他更愿意当一名士兵,待到身经百战、名噪天下时再返归故里。这不行,还有更过瘾的,最好还是与印第安人为伍,和他们一起捕杀野牛,在崇山峻岭和西部人迹罕至的大平原上作战,等将来当上大酋长时再回来。到那时,头上插着羽毛,身上涂满令人敬畏的花纹,再找一个令人困倦的夏日清晨,趁大家昏昏欲睡的时候,昂首阔步、大模大样地走进主日学校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战斗号角声,好让同伴们按捺不住羡慕之情,看得两眼直发呆。这还不够带劲,还有比这更威风的事情,他要去当海盗!对,就这样!现在,未来就在眼前并闪烁着异光。瞧吧,他将闻名天下,令闻者浑身颤栗。他将指挥那艘长长的黑色“风暴之神”号快船,船头飘扬着吓人的旗帜,劈波斩浪航行在波涛起伏的大海上,这该有多么荣耀!等到了名震天下,他将突然出现在乡下故居,昂首阔步地走进教堂。他脸色黝黑,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只见他上身穿件黑色绒布紧身衣,下身是条宽松式短裤,脚蹬肥大长统靴,肩背猩红羊毛带,腰带上挂着马枪,肋边还别了把用损了的短剑。那顶垂边的帽子上飘着翎毛,黑旗迎风招展,上面绘有交叉着的骷髅头和白骨。他乐而忘形地听到别人悄声低语:“这就是海盗汤姆·索亚——西班牙海面上的黑衣侠盗!”

对,就这么办,他的终生事业已定。从家里逃走,去过这种生活,并打算第二天早晨就开始行动,因此他必须现在就着手准备。他将带上他所有的家当,于是他走到近处的一根烂树干旁边,开始用他的巴露牌小刀在一头的地上挖起来。不一会儿就传来了空木头发出的声音。他把手按在那儿,嘴里咕哝着咒语,样子令人难忘:

没有来的,快来!

在这儿的,留下来!

接着他刮去泥土,下面露出一块松木瓦块。他把它拿开,看到一个造型别致的小宝箱。小宝箱很精致,盒底和四周都是用木瓦做的,里面有一个弹子。汤姆惊讶不已!他迷惑不解地挠着头说:“咦,怎么不灵了!”

于是他悻悻地扔掉那个弹子,站在那儿沉思。原来他的迷信没有灵验,他和他的伙伴一向都认为它是绝对可靠的,可是这次却没有。据说埋下一个弹子时,你要是念上几句有关的咒语,等两周后再用汤姆刚说过的咒语,去挖弹子,你会发现:先前丢失、散落到各地的弹子都会聚到这里。可是现在分明没有奏效,它千真万确地失败了。汤姆的全部信念从根本上发生了动摇。他以前多次听说过的都是成功的例子,没听说过哪次不灵验。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认定有妖魔作祟,破了咒语。他觉得这样解释可以让他自圆其说。于是他在周围寻觅,终于找到一个小沙堆,沙堆中间有一个漏斗形凹陷处。他趴到地上,嘴紧贴着凹陷处喊道:“小甲虫,小甲虫,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小甲虫,小甲虫,请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沙子开始动起来,一只黑色小甲虫很快钻出来,可是刚一出现,又立即吓得钻了回去。

“小甲虫不说!我知道了,一定有妖魔在捣鬼。”

他十分清楚和巫婆斗占不到什么好处,于是他垂头丧气,不得不认输。但是他忽然又想起刚才扔掉的那颗石子,何不再把它找回来呢?于是他就边走边耐心地找了起来,可是遍寻不着。他只好又回到他的小宝箱旁边,站在刚才扔弹子的地方。他从口袋里又掏出一个弹子,朝同一个方向扔去,嘴里还说道:“老兄,去找回你的兄弟吧!”

弹子落地后,他走过去找起来。然而弹子不是扔得太近就是太远,因此他又试了两回。最后一次总算成功了:两个弹子相距不到一英尺。

就在这时,树林里林荫道上隐隐约约传来一声锡皮玩具喇叭声。汤姆匆匆脱掉上衣和裤子,把背带改成腰带,拨开朽木后面的灌木丛,找到一副简陋的弓箭、一柄木剑和一只锡皮喇叭。转眼之间他就抓着这些东西,赤着脚,跳出去了。他很快在一棵大榆树底下停下来,也吹了一声喇叭作为回应,然后踮着脚警觉地东张西望,他小心地——对想象中的同伴说:“稳住,好汉们!听号声再行动。”

这时,乔·哈帕出现了。和汤姆一样的侠客装束,他精心装备,轻装上阵。

汤姆喊道:“站住!来者何人,未经许可,竟敢擅入谢伍德森林?”

“我乃国家卫士戈次勃恩,走遍天下,所向无敌。你是何人,竟敢——竟敢……”

“竟敢口出狂言,”汤姆说。他是在提示乔,因为他们全凭记忆,在照本宣科地背书上的这些话。

“你是何人,竟敢口出狂言?”

“我嘛,你听好,我乃罗宾汉是也,你这匹夫马上就会知道老子的厉害。”

“如此说来,你真的是那位赫赫有名的绿林好汉喽?我正想与你一决雌雄,看看这林中乐土究竟是谁的天下。接招!”

他们各持一把木剑,把身上多余的东西都扔到地上,两人脚对脚呈对峙状站立,摆出挥剑格斗的架式,按照“两上两下”的剑法,开始了大战。

刚打了几个回合,汤姆说:“听着,你要是有什么看家本领,全使出来吧!我们就痛痛快快地比一比吧!”

于是两人就“痛痛快快地比一比”了,结果打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后来汤姆嚷道:“倒下!倒下!你怎么不倒下呀?”

“我不干!你自己怎么不倒下呀?你快招架不住了。”

“什么我招架不住了!不该我倒下!书上说我不能倒下去,书上还说‘接着他反手一剑,就把可怜的戈次勃恩刺死了。’你应该转过身去,让我一剑刺中你的后背才对。”

乔没法子,只好转过身去,挨了那致命的一刺,倒在地上。

“听着,”乔从地上爬起来说,“你得让我杀了你,那才公平。”

“咳,那怎么行呢?书上又没这么说。”

“得了,你真是太小气了——拉倒吧。”

“喂,我说乔,你可以扮演达克修士或是磨坊主的儿子马奇,拿一根木棍打我一顿,或者我来扮诺丁汉的行政司法官,你扮一会儿罗宾汉,把我杀死也行。”

这主意令两人满意,于是他们就这么办了。后来汤姆又扮演了一回罗宾汉,他被那个阴险狡诈的修女给害了。由于伤口没有得到治疗,他失血太多,耗尽了精力。最后乔扮演了整整一伙绿林好汉,哭哭啼啼,悲伤地拖着他前进,把他的弓递到他那双软弱无力的手里,接着汤姆就说了:“箭落之地,绿林成荫,可怜的罗宾汉葬于那里。”说完他射出那支箭,身体往后一仰,准备倒地而死,孰料倒在有刺的草上,他猛地蹦起来,那活蹦乱跳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在装死。

两个孩子穿好衣服,把他们的家伙藏起来就走了,他们很伤心现在已经没有绿林好汉了,也搞不懂现代文明中有什么值得称道之处。他们说自己宁可在谢伍德森林里当一年草莽英雄,也不愿意当一世的美国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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