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在天愿作比翼鸟,
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
此恨绵绵无绝期。
白居易
翻开尘封的上海红颜往事,我们可触摸到那个离经叛道的女子陆小曼。她是20世纪20年代曾繁华如烟的女子,亦是被千夫所指的女子。有人说,她的前半生是一只美艳的蝶,肆意飘忽在多情男子身边;她的后半生是一只平凡的蝶,安宁、平静。徐志摩说:“一双眼睛也在说话,睛光里漾起心泉的秘密。”胡适说:“陆小曼是一道不可不看的风景。”
起
她是一个谜一样的女子。
18岁惊艳北京上流社会的交际界;后顶着徐志摩太太的头衔红遍上海滩的十里洋场。在王庚的眼里,她是美艳的夫人;在徐志摩的眼中,她是一块璞玉;在翁瑞午的眼中,她是精彩绝伦的女人。
1903年出生在官宦世家的她,从小就聪慧绝伦,清秀可爱;长大后更是才华横溢,能诗能画,能歌善舞。她生来就有捕捉男人的本事,明艳的容光、轻盈的体态和柔和的声音,总能撩人心火。渐渐地,她便被男人宠坏,有了浮躁和不安分的心,再忘不了奢华和热闹。她的一生便也被这浮躁、奢华所累,造就了自己的悲剧。
她离经叛道,若一只美艳的蝶,翩飞在名流丈夫王庚、浪漫诗人徐志摩,及官宦子弟翁瑞午的身边,把自己的生活搞得波澜壮阔、高潮迭起。
为了爱情,她背叛名流丈夫,义无反顾地和离过婚的徐志摩结婚,因而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为了奢华,她无视所有,不被任何人羁绊,即使是最爱的徐志摩也不可以,不但夜夜笙歌、吸食鸦片,还和让她“红杏出墙”的翁瑞午苟且偷欢,导致徐志摩坠机身亡,酿造了历史上“最悲凉的一跃”。
一失足成千古恨!她成了被千夫所指的那个寂寥未亡人,背负起“红颜祸水”的罪名。
她亦是至情至性的女子。
当斯人离去时,她洗尽铅华,终身素衣,再不出入欢乐场所,只做爱人心中希翼的那个知性、富有才情的女子。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外界的责备和诟骂,以徐志摩夫人的身份默默地编撰《志摩全集》;当迫于生计和爱她她却不爱的男子翁瑞午同居时,她不许他抛弃发妻,因她知道翁瑞午的妻子是旧时女子,离开翁瑞午无以生计。
一切尘缘散去,一切都趋于平静。就这样带着对徐志摩无限爱意和忏悔,和那个叫翁瑞午的人暧昧寂寥地度过余生。从此,她的情感世界里不再有繁花,只留下那段短暂而又惊涛骇浪的爱情和长久的遗憾,成全了所有人的好奇,让世人有了一个意味悠长的谈资。
1965年4月3日,她带着风情万种、媚惑媚骨,孤寂地走完自己的道路,留下了未能和徐志摩合葬的遗憾在世间。
眼波潋滟
1931年11月上旬,流连于上海十里洋场的陆小曼,由于难以维持在上海的排场,连续打电报催促在北京教书的徐志摩回家。
不料,回到家中的徐志摩和陆小曼一见面就争吵了起来。当时的陆小曼不仅大陆和名流戏子纠缠厮混在一起,还吸食鸦片。这让爱她的徐志摩心痛又心伤。没想到,第二天,欲耐心劝说陆小曼的徐志摩看到的是更让他难堪和气恼的一幕:陆小曼不仅当着他的面让和她有“绯闻”的翁瑞午给她按摩,末了,还和翁瑞午没事人似的躺在烟榻上吸食起鸦片来。其暧昧情状让徐志摩忍无可忍,于是,他和陆小曼大吵了起来。更没想到的是,陆小曼突然发起小姐脾气来,毫无预兆地抓起烟灯就往徐志摩身上砸。徐志摩本能地躲了一下,虽没有砸中他的脑袋,却贴着额角打掉了他的眼镜,眼镜片碎了一地。
望着满地的碎片,想想连日来的奔波,再看看在鸦片的迷幻世界里沉醉的陆小曼,心灰意冷的徐志摩抓起件破了洞的衣服,提着平时出门用的行李箱,摔门离开。时逢林徽因19日在北京有一场演讲,他连夜赶到南京,欲搭乘张学良返京的飞机去听林徽因的演讲。但张学良的飞机因事改期,于是,他搭上了一架邮政机飞赴北京。悲剧就此发生。飞机飞到济南附近的党家庄时,遇到漫天大雾,误触山头,机毁人亡,徐志摩手脚烧成焦炭,死状极惨。
一代风流才子就此陨落,带着他的才情、他的浪漫;带着陆小曼的爱情、陆小曼的悔恨,永远地离开了。
后来的陆小曼,把俗世的繁华都变成一纸的寂寞,在人们的非议和指责中,从此不施粉黛,不穿华服,收集整理和编辑出版徐志摩的文集,努力做徐志摩心底曾希翼的那个知性、富有才情的女子。
只是,不知道,远在天国那方的徐志摩可曾看到,抑或是否还能记起那个眼波潋滟的女子,曾怎样地撩拨过他的心海。
绝代才女
在20世纪20年代的北京交际圈里,活跃着一位外交官的掌上明珠。传闻中的她能诗能画,能写一手蝇头小楷,能唱歌、能演戏,并且热情、大方,彬彬有礼。明艳的容光、轻盈的体态、柔和的声音和出众的才情,都让见过她的人为之惊艳,叹为观止。
她就是名门陆家的女儿—陆小曼。
陆小曼名眉,别名小眉、小龙,笔名冷香人、蛮姑,1903年9月生于十里洋场的大上海。据说这天恰巧是传说中观世音菩萨的生日,而她恰又生得眉清目秀,肌白肤嫩,于是家里人又戏称她为“小观音”。
父亲陆定,上海人,是早稻田大学毕业的高才生,日本名相伊藤博文的得意门生,留学期间加入孙中山先生的同盟会,他是国民党员,也是中华储蓄银行的主要创办人。母亲吴曼华,出生于官宦世家,是当时少有的知书达理的女子,她不仅文学功底深厚,而且还善画工笔画。所以,陆小曼从小就被熏陶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他们先后共生育9个子女,都不幸夭折,只有排行第五的陆小曼幸存下来。因此,他们对陆小曼宠爱有加,将她视为掌上明珠,对她的教育也尤为精心。
9岁,陆小曼随父到北京,进入北京女子师范大学女子附属小学读书,13岁转入法国人办的贵族学校北京圣心学堂学习法文、舞蹈、绘画、钢琴、礼仪等。后来,其父还聘请英籍女教师在家中为她补习英文。到了十五六岁时,陆小曼已精通英、法两国文字。
良好的天赋加上后天父母精心的栽培,使得出落得亭亭玉立的陆小曼,才华洋溢无人能比拟。所以,待18岁时,出入北京社交界的陆小曼,一出现便惊艳了整个上流社会。
顾维钧曾当着她父亲的面表扬她说:“陆建三(陆定)的面孔一点也不聪明,可是他女儿陆小曼小姐却那样漂亮、聪明。”她父亲听后,既啼笑皆非,又非常得意。
名流刘海粟亦曾如是评价她:“古文基础很好,写旧诗的绝句,清新俏丽,颇有明清诗的特色;写文章,蕴藉婉约,很美,又无雕凿之气;她的工笔花卉和淡墨山水,颇见宋人院本的传统;而她写的新体小说,则诙谐直率……”
然而,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虽有锦衣玉食,又得父母万千宠爱,但身体却一直很虚弱。苍白、病弱、昏厥使她成了黛玉之体,一生受尽了病痛的折磨,也就是这病,成了她的劫难,使她和那个教她吸食鸦片的男子关系渐进,造成她和徐志摩婚姻悲剧的发生。
无爱
陆小曼一生真正的凄苦是从她的婚姻生活开始的。1922年,19岁的陆小曼离开学校,由父母做主,与无锡人王赓结婚。年少的陆小曼还没遭遇过爱情,所以,不知道爱情的模样,更不知道无爱的婚姻是怎样的危险。她只是懵懂地踩着婚姻的独木桥,渴念憧憬着更美好生活的来临。
王赓,1895年5月15日生,比陆小曼大7岁。1911年毕业于清华大学,后就读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哲学系,又转到西点军校攻军事学,他和美国名将艾森威尔是同学。1918年回国,供职于陆军部;旋又任巴黎和会中国代表团上校武官,兼外交部外文翻译。
他和陆小曼的这场婚姻,是由陆小曼的义父母唐在礼夫妇介绍促成的。在此之前,陆定夫妇不知婉拒了多少来提亲的人家,他们是不肯将自己的掌上明珠轻易许人。这次看到王赓年少英俊,又有成就,所以,很快就同意了这桩婚事。从订婚到结婚,还不到一个月,人称“闪电结婚”,婚礼在海军联欢社举行,仪式之隆,轰动京师。
王赓的沉稳和英俊,对于还不懂爱情的陆小曼而言,并没有什么反感,她在被动中接受了这场婚姻。然而,她和他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从性情、爱好,到生活方式,他们都有很大差异。据磊庵在《徐志摩与陆小曼艳史》中讲道:“谁知这位多才多艺的新郎,虽然学贯中西,却于女人的应付,完全是一个门外汉。他自娶到了这一如花似玉的漂亮太太,还是一天到晚手不释卷,并不分些工夫去温存温存,使她感到满足。”
由此,可想而知,王赓是一个在生活情调上多么无趣的人。每天面对这样一个无趣的人,对天性浪漫的陆小曼而言无疑是一种折磨。
在经过短暂的蜜月之后,小曼渐渐不能容忍这种不被人重视的寂寞生活。她觉得自己在家里像个摆设,是这样的不被重视;亦觉自己像个困兽,被这束缚人的婚姻困在其中,没办法呼吸。
于是,耐不住空虚寂寞的陆小曼开始寻找一个出口。
她又回到曾经让她赢得无数赞誉的交际圈,每天,她和权贵、太太、小姐们过起了夜夜笙歌的奢华生活。这大大惹恼了虽留过洋却思想传统的王赓,他认为她太不守妇道。于是,两人在结婚半年后失和。之后,他们的感情生活里是一片寂静,虽有争吵却惊不了无爱的心。
对于这段感情,陆小曼是幽怨难泯、苦不堪言的。但是心高气傲的她,又绝不肯让人知道她是一个失意者。于是,在那段时间里她过着一种隐瞒性情、忍泪假笑的生活。像是天意,就在这时,徐志摩似天外来客,闯进了陆小曼的心扉。
水与火的缠绵
这是一场宿命中的因缘际会。落寞孤寂的陆小曼和爱情失意的浪漫诗人徐志摩相遇,使得他们各自孤寂的情感世界,荡起一湖久也平息不了的涟漪。
有人说,爱上一个人只是一瞬间的事。
当徐志摩深情的双眸看向陆小曼时,她从他眼里看到爱情,同时也看到了自己隐藏在心底深处的痛。于是,她决绝地为了这场爱情牺牲所有,甚至背负起所有的罪名。
是怎样的一场相遇呢?
那是在一次偶然的舞会上,她与他共舞,充分领略了他的魅力。之后又与他整夜促膝谈心,倾诉了她的苦衷,却惊奇发现他与自己有一样的爱好和秉性。她的心有了从没有过的怦然心动,她想这就是爱情吧!
后来她写过这段感受:“他那双放射神辉的眼睛照彻了我内心,认明了我的隐痛,更用真挚的感情劝我不要再在骗人欺己中偷活,不要自己毁灭前程。他那种倾心相向的真情,才使我的生活转换了方向,同时我也跌入了恋爱的海洋。”
当干柴遇上烈火,就像郁达夫说的那样,“志摩热情如火,小曼温柔如棉,两人碰在一起,自然会烧成一团,哪里还顾得了伦教纲常,更无视于宗法家风。”
于是,他们演绎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当时,王赓正任哈尔滨警察厅厅长,侯门深似海呀!为了见上陆小曼一面,徐志摩要用钱来贿赂门房;而陆小曼给徐志摩写情书不但要用英文,连寄信也只能自己抽空出去寄。如此用心良苦,他们的恋情还是像时下名人们的生活一样弄得满城风雨,王赓甚至还拔出枪来威胁陆小曼。
一个是“有夫之妇”,一个是“离婚第一人”,他们的恋情遭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阻碍。
徐志摩也因此得到了老师梁启超的责骂,说一个人的幸福不应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弄得面红耳赤的徐志摩待在那儿无地自容。加上陆小曼的父母也是坚决反对他们来往。他决定奔赴欧洲以期冷却大家对这场爱情的关注。
徐志摩走后,本就身体虚弱的陆小曼更兼相思之苦,从4月份开始,便发了病。7月因抗拒随全家去上海王赓处,与父母闹翻,心脏病复发,情况非常糟。那天,胡适来看陆小曼,问她是否要给徐志摩发个电报,陆小曼虽然很想这样,但还是摇了摇头。胡适最后还是发了电报给徐志摩。徐志摩接到电报,便不顾一切回到北京。这一回来,两人更难舍难分了。
经过长达两年的努力与争取,她最终和王赓离了婚。为了爱情,她抛弃一切,成就了中国现代文人情史上最轰动的一章。不过,她也因此付出了她想象不到的代价:那些平日里对她怜香惜玉的人全部倒戈相向了,正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在那人言可畏的社会里,她成了社会所认为的不道德的女人。
1926年8月14日,即农历七月初七,传说中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24岁的陆小曼和36岁的徐志摩在北海公园举行了一场他们渴望的婚礼。
在亲友云集、热闹非凡的婚礼上,除了祝福,陆小曼和徐志摩还听到了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一段证婚词:
徐志摩,你这个人性情浮躁,所以在学问上面没有成就;你这个人用情不专,以致离婚再娶……以后务要痛改前非,重做新人。徐志摩、陆小曼,你们都是离过婚,又重结婚的,都是过来人了,这全是由于用情不专,以后要痛自悔悟……希望你们不要再一次成为过来人,我作为你徐志摩的先生—假如你还认我作先生的话—又作为今天这场婚礼的证婚人,我送你们一句话:祝你们这次是最后一次结婚。
这证婚词来自徐志摩的老师梁启超之口,他也是这场婚礼的证婚人。
爱情只是绕指柔
而事实上,梁启超的话虽然使陆小曼委屈得泪水盈盈,却是一个冷眼旁观的理性长者的逆耳忠言。婚后的陆小曼在拥有了爱情后,却依然不能忘却那些奢华的生活,这注定了她和徐志摩的幸福只能是若流星划过夜空,稍纵即逝;注定了她和他坚固的爱情最后也只能是绕指柔,变得苍白而无力。
1926年11月,新婚的他们回到了徐志摩的家乡硖石。虽然徐志摩的父亲徐申如为避见陆小曼先期到了北京张幼仪处,但新婚的喜悦冲刷了这些许不快,可惜,这一段新婚宴尔如世外桃源的生活,仅仅维持了一个多月。12月中旬,江浙战争爆发,为避战乱,陆小曼和徐志摩被迫移居上海。
当时的上海是殖民统治下的十里洋场,素有“东方夜巴黎”之称,其繁华程度可知。漂亮的居室、新潮的商品、豪华的舞厅剧场、高雅的交际界……这一切对能歌善舞、善于交际,并压抑很久的陆小曼来说,有了极大诱惑。那时的上海滩是藏龙卧虎之地,多的是满清遗少、富商巨贾,以及有钱又有闲的世家子弟,才刚跻身社交圈的陆小曼,便立刻造成了极大轰动。于是,有人请她吃饭,有人请她跳舞,更有人怂恿她票戏义演。她渐渐爱上了上海滩的十里洋场,开始结交名人、名伶,每日穿梭于不同的玩乐场所。很快,顶着着名诗人太太头衔,又有惊人美貌的陆小曼,成了上海滩最红的明星。
对于这段挥霍无度的生活,是有详细记载的:新婚后有一段时间徐志摩每天一大早要到花市上去买一束鲜花,献到他心爱妻子的床前。陆小曼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徐志摩便雇来厨师、车夫和女佣。渐渐地,陆小曼爱上了上海的夜生活。她出手阔绰,热衷于结交名人、名伶,喜欢穿梭于各种社交场合,很快就成了上海社交界的中心人物,每天跳舞、打牌、看戏或玩票,直到半夜三更。有时候陆小曼要去戏院演越剧,徐志摩陪同前往时还得粉墨登场,和夫人同唱一台戏。就像陆小曼在《爱眉小札》序中写的:以后日子中我们的快乐就别提了,我们从此走入了天国,踏进了乐园……度了几个月神仙般的生活。
当然,神仙般的生活是不可能年复一年的,陆小曼很快回到了辽阔而疲惫的土地。如此,一个家庭的真实生活才刚刚开始。真实像一块流水中的礁石,使陆小曼的梦想和期望值在碰撞中溅落。对现实过于理想化的想象使两个人性格志趣上的差异逐渐露出了端倪。
徐志摩渐渐体味到了操持的艰难,他无法满足陆小曼习惯的生活,只好奔波于北京和上海之间,拼命地创作、教书,兼着几个大学的课,却仍然无法补足家用。两个对金钱毫无概念的人被金钱所困后,便像大多日常夫妻一样,矛盾和怨言充塞着日子。
爱情在婚姻的坟墓里渐失了颜色,变得苍白无力起来。陆小曼开始觉得志摩不如婚前对她好,她觉得婚后的徐志摩只是管她而不再爱她,她开始失望。她对郁达夫的妻子王映霞抱怨:“照理讲,婚后的生活应该比过去甜蜜和幸福,实则不然,结婚成了爱情的坟墓。”她还说道:“我是笼中的小鸟,我要飞,飞向郁郁苍苍的树林,自由自在。”
徐志摩则为了避开现实的烦劳,于1928年6月15日起程,赴日本、美国、英国、法国、印度等地,历时五个月左右。三年以后,他在给陆小曼的家信中提到了当时的心情:前三年你初沾上陋习的时候,我心里不知有几百个早晚,像有蟹在横爬,不提多难受,但因身体太坏,竟连话都不能说。我又是好面子,要做西式绅士,所以至多只是时间短,绷长一个脸,一切都埋在心里。
然而,对于夫妻感情出现的裂痕,陆小曼毫不在乎,依然昏天黑地地玩乐着。此时,徐志摩已经辞去了上海的职务,应胡适之邀北上北大任教。他劝她随他北上,而她留恋上海的浮华世界,执意不肯离开。无奈,徐志摩只得上海、北京两处跑。为此,他常常搭乘飞机,从而为他的英年早逝埋下了伏笔。
“轻轻的我走了”
有句话这样说过爱情:“你是我的罂粟,一辈子将我蛊惑至死。”这许是大有道理的。
陆小曼之于徐志摩,就是那朵美艳绝伦却藏有无比剧毒的罂粟。她把他的婚姻生活蛊惑得像得到诅咒的蝉,刚获得重生,便又硬生生地将自己深埋于地下。
1931年是他们婚姻生活中最难受的一年,生活的重担、陆小曼的沉沦、夫妻感情的裂痕,使得疲于奔命的徐志摩苦不堪言。从下面这一年写的两封信中我们可辨出徐志魔当时悲凉无望的心境:
6月25日他从北京寄给陆小曼的信札中这样提到:“……别的人更不必说,常年常日不分离。就是你我,一南一北。你说是我甘愿离南,我只说是你不肯随我北来。结果大家都不得痛快。但要彼此迁就的话,我已在上海迁就了这多年,再下去实在太危险,所以不得不猛省。我是无法勉强你的;我要你来,你不肯来,我有什么法想?明知勉强的事是不彻底的,所以看情形,恐怕只能各行其是,……我真也不知怎样想才好!”
同年的7月3日,徐志摩给朋友张慰慈夫妇的信中更是怨气冲天:
“……我这个世界住腻了,我这一年也不知哪儿来的晦气,母亲死这还不算,老头子和老家闹得僵绝……又犯了驿马命,南北奔波至八次之多,钱花得九孔十穿,掩补都来不及。更难受是小曼还来和我打架,我上海实在不能住,我请她北来她不肯,近几日来信大发脾气,害得我也怨天怨地,坐立不是。……我本心境已坏,但藉小曼明白了解,认为唯一安慰,如今她又因为我偶发牢骚就此生怒,我真有些回顾苍茫,悲观起来了。”
诗人徐志摩这种悲凉无望的生活结束于他和陆小曼的一场争吵。
1931年11月17日晚,被陆小曼催促回到上海的徐志摩,正和几个朋友在家中聊天。看到喝得醉眼朦胧的陆小曼,非常的气恼和心痛。第二天,欲劝说陆小曼时,又见陆小曼当着他的面让翁瑞午为自己按摩,看着无视他存在躺在床上的一对暧昧的男女。徐志摩实在看不下去,和陆小曼吵了起来。没想到,陆小曼竟操烟灯朝他砸去,烟灯擦眼角飞过,打碎了他的眼镜。于是,徐志摩痛苦得愤然离家,从此再也没有回来。19日,飞机失事,徐志摩的豪情、柔情,与他的才情一起,烟消云散。
得知噩耗,陆小曼悲痛欲绝,立刻就昏厥了过去,醒来后更是痛哭流涕,气若游丝。
像一场烟花开放,她和他的爱情,她和他的纠缠,在徐志摩的轻轻一跃中,幸福便如雨中湿了翅的鸽子,扑落落地掉了下来。
所以,后来人们记住的只是她的奢华无度,只当她是一株醉生梦死的罂粟花,蛊惑了大诗人悲凉而短暂的一生,却忘记了二十九岁的她,背负起所有罪名,一生都在志摩轻轻地走掉后悔恨孤寂。
让她“红杏出墙”的男子
在陆小曼的漫长人生中,翁瑞午不能不提。他之于陆小曼是无形刀、无影剑,杀戳于无形,于无影,不见血光,却见悔恨无边际。他深藏于陆小曼和徐志摩之间,伴随于他们的婚姻始终,成了最绵亘的那一块障碍,挥之不去。最后,直把陆小曼的悲剧深种。
是怎样的一个男子,让聪慧明艳的陆小曼一直和他纠缠不清,为此还落下个“红杏出墙”的骂名?
翁瑞午,光绪皇帝老师翁同龢之孙,其父翁印若曾任桂林知府,以画鸣世,家中鼎彝书画累筐盈橱。他会唱京戏、画画、鉴赏古董,又做房地产生意,是一个文化掮客,被胡适称为“自负风雅的俗子”。
翁瑞午在事业上的成就、声望等方面,当然不能和徐志摩相比,但他有性格上的优势。他很会花言巧语,人很活络也很风趣。他喜欢唱戏、画画,知道如何投其所好,对她亦照顾有加,知道陆小曼身体经常不舒服,就教陆小曼学吸鸦片,以此来减轻病痛。长此以往,陆小曼渐渐离不开鸦片也离不开他了。
久而久之,每天陪着她在床榻上吸食鸦片的翁瑞午成了她的闺中密友。他渐渐成了她的依赖,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多过那个疲于奔命的徐志摩。因而,他们亲密的关系也引得世人侧目,各种绯闻、传言纷纷沓至而来。陆小曼不理会别人的风言风语,依然我行我素地和他交往。只是,聪慧的陆小曼怎么也想不到,就是她和他的这种关系把她和徐志摩的婚姻葬送掉,使她所爱的人魂归西天。
但是,他的关心、他的照顾、他的体贴都让她欲罢不能,所以,在徐志摩去世后,她虽悲痛却也不能够离开他,更甚的是对他的依赖有增无减,最后直至同居。
两个人的同居生活具体开始于什么时候我们不得而知。据说,有一天,翁瑞午的汽车坏在陆小曼家附近。当时已过凌晨两点,他就一个人在陆家二楼烟榻上睡了一晚。之后,陆小曼也就任他独宿。到那月底,徐志摩父亲徐申如送钱时附了一个纸条给陆小曼:如翁君已与你同居,下月停止了。后来才知道,徐申如买通弄口看门的,监视着陆小曼的一举一动。当时翁瑞午大怒,毫不客气,搬来和陆小曼同住。说,从此以后陆小曼的生活,由他负担。这样说来,翁瑞午也是侠义之人,是个敢担当的男子。
陆小曼,遂和他开始了同居的生活,不过心地善良的她还是向翁瑞午约法三章:不许他抛弃发妻,我们不正式结婚。她亦说:“我对翁其实并无爱情,只有感情。”
当时,许多朋友不赞成她和翁瑞午的这种关系,要她与翁瑞午断交。
陆小曼一直觉得问心无愧,她说:“我的所作所为,志摩都看到了,志摩会了解我,不会怪罪我。”她还说:“情爱真不真,不在脸上、嘴上,而在心中。冥冥间,睡梦里,仿佛我看见、听见了志摩的认可。”
20世纪60年代初,翁瑞午病重。他还放心不下陆小曼,托人要作家赵家璧和赵清阁来,抱拳拱手招呼他们说:“我要走了,今后拜托两位多多关照小曼,我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不尽的。”
不久,翁瑞午去世,他们这场长达33年的暧昧同居生活终于落下帷幕。
洗尽铅华,归于平淡
后来的陆小曼,洗尽铅华,归于平淡。只把俗世的繁华都变成一纸的寂寞,在人们的非议和指责中,收集整理并编辑出版徐志摩的文集。新中国成立时,她已年过半百,久卧病床,但仍抖擞起精神,决心离开病榻,为国家和人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在朋友的鞭策下,她还戒掉了鸦片,思想开朗起来,身体也逐渐恢复。
比起年轻时的轰轰烈烈,晚年的她过得平淡而舒心。不工作的时候,她喜欢整天倚在床上,看百看不厌的《红楼梦》以及各类的武侠小说。回忆起20年来的经历,她说:“过去的一切好像做了一场噩梦,酸甜苦辣,样样味道都尝遍了……我没有生儿育女,孤苦伶仃,形单影只,出门一个人,进门一个人,真是海一般深的凄凉和孤独。”
1965年4月3日,在文化大革命的暴风骤雨即将到来之前,一代佳人陆小曼带着她难泯的幽怨默默病逝于上海华东医院,享年63岁。临终的最后一个心愿就是与徐志摩合葬,但由于种种原因,这个最后的心愿,至今也未能实现。后来,她的一个在台湾的侄儿在苏州为她建造了一座衣冠冢,总算为这位坎坷一生的才女画上了一个差强人意的句号。
回望她沧桑的一生,留下太多爱恨和艰辛。她的婚姻与爱情,天赋与游乐,病痛与才情,都为她的一生蒙上一层朦胧的昏黄;她敢爱敢恨,离经叛道,至情至性,为静寂的女性历史抹上了独具个性的浓重一笔,成了上海滩一道不可不看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