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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不语只温存少年可爱 试歌转凄楚怨女兴悲

这一天程秋云听到桂英诉说她由郑州失败回来的经过,也很觉得心中难受,现在又听到朱氏向她打听消息,料着桂英回家,一定和她母亲有什么为难之处,便在电话里向她道:“桂英若是在家里闷不过,你就可以请她到我这里来玩玩,我总可以劝劝她。”朱氏一想,她们两人,是最要好不过的,让秋云去劝劝她,也许有效,便在电话里重重地拜托了一顿,说是明天一准让桂英再去。

到了次日,朱氏便怂恿着桂英到张家去。桂英在家里,本也就嫌着闷,有母亲一劝,自是更要出去。吃过早饭,第二次又向秋云家来。当她到了秋云家大门口,正要下车的时候,却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白面书生,也是在这里下了车,正在付车钱呢。看他穿了件浅灰色哔叽的长袍,外套着乌亮的缎子马褂,一顶黑呢的帽子,戴着低低地盖了眉头,衬着那脸子白里透红,更是清秀。他付了车钱,正要转身向大门里走,看到一位女郎来了,他就向旁边一候,让她过去。

桂英到郑州去的时候,就把包车夫散了。现在是零碎雇了车子坐,所以到了大门口的时候,她也是站着付车钱。一个当过女伶的人,对于男女之别,是无所谓的。她看见那白面书生站在那里让路,心里却有些过意不去,就向他点了个头,笑道:“不用客气,你请吧。”那书生便取下帽子,点了点头走进去了。

桂英走着进来时,只见他也在秋云卧室外那半内室半客厅的屋子里坐着,张济才夫妇陪着他说话,似乎他在这里也很熟。桂英一进门,大家都站起来,那少年还说了声请坐。桂英笑道:“都是客’别客气呀!”秋云让着座,对他两人看了一下,笑问桂英道:“你们两位,以前认识吗?”桂英道:“你怎么不给我介绍介绍呢?”秋云心里想着,我看你这样子,倒好像熟极了的朋友呢。于是介绍着道:“这是白桂英老板,这是王玉和先生。”桂英点了个头道:“王先生在哪个学校里念书哩?”张济才笑道:“你看着他也像个大学生吗?他可是个小老弟!”桂英欠了欠身子道:“失敬了。”玉和微微一笑道:“这年头,做官还算什么呀,而且是……呵呵,芝麻大的小官。”他说的话,声音并不大,而且又很从容地说,斯斯文文地真像个女孩子一样。

桂英心想,这样一个人,怎么没有一点官僚气,而且还没有一点丈夫气。便笑道:“王先生在哪个机关里?”玉和笑道:“交通部。”桂英道:“嘿!那是个阔衙门。”玉和没有什么可谦逊的,只微微一笑。他和桂英是对坐着的,因为她很爽快地和他说话,他觉得有些受拘束,便偏过脸向左边的张济才谈话,问问这两天铺子里生意怎么样,又问这两天看过了电影没有。张济才道:“今天礼拜六没事,咱们来四圈吧。小一点,五块底。”玉和笑道:“今天我还有个约会。”秋云道:“白老板是难得遇着的。第一次要你打牌,就碰了钉子。”王玉和把脸涨得通红,向桂英一拱手道:“真对不住。”桂英笑道:“这有什么对不住,我又没约王先生打牌。就是约了,您有正事,难道还能为打牌,把正事搁起来吗?”玉和笑道:“不过我这话是不应该说的。大嫂子说的话很对。”秋云道:“你瞧,你还在挺大的机关做官呢!这么一句话,会说得糊糊涂涂,闹不清楚。干脆你就说是‘初次约会,就不能奉陪,很对不住’,这不完了?什么大嫂子说的这话很对。大嫂子说了你什么话不该说呀?”张济才笑道:“人家见了太太小姐们,就够受窘了,你还要在一边儿挑眼,这不是给他难上加难吗?”玉和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是笑。张济才道:“你有事,你就请便,明天有工夫,可以真来凑四圈。”玉和在衣架上取下帽子来,两手捧着和秋云、桂英各作两个揖,笑道:“对不住,对不住。”然后走了。

张济才只送到院子里,就不送了。他走进屋来,秋云说:“他这两天来找你找得很勤,有什么事?”张济才道:“他有三百多块钱,放在一家南货店里柜上,老追不起来,托我和掌柜的说,早点腾出来。我已经给他说好了,他想拿回钱去,所以这两天跑得勤一点。”秋云笑道:“他还真能存钱。”张济才道:“他每月拿一百多块钱薪水,一个人,又没有一点耗费,怎么不存钱?”桂英道:“他难道就不养家吗?”张济才道:“他就只有哥哥嫂嫂,在老家守着产业过活。家里本是个小财主,用不着他的钱。他存钱就是想成家。”桂英笑道:

“人家预备钱讨媳妇,你就不该邀人打牌。把人家讨媳妇的钱赢光了,那可损德。”张济才笑道:“他手上,总也有个千儿八百的,打五块底的小牌,能赢他多少钱?你不信,明天他还准来。”桂英道:“那也是你两口子把话说重了,人家不能不来罢?”秋云笑道:“真的,明天你也来打四圈儿玩。他若是不来,我们再找别的角儿。你在郑州搂了一笔来了,应该大家分你一点儿。”桂英笑道:“来就来,还不定谁赢谁的呢。”秋云站起来,挽了她一只手道:“到我屋子里去躺躺吧,我有话跟你说,别瞎聊天了。”于是她二人就走进屋子去了。张济才不便进房,自走开去。

秋云说起朱氏昨日打电话来的话,问她母女有何意见。桂英道:“还有什么好事!我妈要我再唱戏这件事罢了。我实在不愿干。”秋云道:“难道你也想嫁人?”桂英道:“自然,若是林子实没有走,我马上就嫁他。”二人谈了一阵,秋云都觉是满意,桂英都说的是牢骚。

到了晚上,吃过晚饭告别,桂英就补了一句道:“明天真约我打牌吗?”张济才夫妇谈的话,不是她重新提起,几乎把这件事忘了。秋云道:“当然是真的。我为什么骗你呢?就算是骗你,你也不过白到我们家来玩上一趟,有什么要紧呢?”桂英听说,这才说了一声“明儿见”,出门去了。

张济才走回屋子来,只见叠的被头,深深地落下两个印,便笑道:“你们两人,一定是搂着抱着,在床上说话的,真是一对孩子。你们说些什么来着,一定提到桂英嫁人那一件事啦?”秋云道:“你管啦,我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张济才道:“不是那样说,我想她要愿嫁人的话,我可以和她做个媒。”秋云道:“你说,和她提个怎么样的人?”张济才笑道:“就是玉和了,不行吗?”秋云脖子一扭道:“你别瞎说了,她什么人也不会看在眼里,玉和在交通部,不过当个科员,她怎样肯嫁他?趁早儿别提。”张济才听了这话,自然也就无可说的。他白天看到桂英一双眼睛,不住地落到玉和身上,正也有些疑心,现在经秋云一说,似乎绝对没有这件事,那也就不必再提了。

这天过去了,到了次日,吃过早饭以后,先是玉和来了。秋云一见,便笑道:“你是来赴牌约的吗?”王玉和笑着点头道:“是的,昨天就对不住,今天我怎能不来呢?”秋云笑道:“我们是跟你闹着玩的,哪个真要你打牌。把你娶媳妇儿的钱赢来了,我们也不忍心。”玉和笑道:“大嫂子这张嘴,我真没有办法,怎么样也说你不赢。”他说着话,取下帽子放在衣钩上,露出他的头发来。他虽然不像时髦少年一样,头发梳得光而又滑,可是既乌亮,又柔软,虽是蓬乱着,也不失其蓬乱的美。秋云心里想着:“这人就是挣钱少一点。照他的人品说,倒是可以做桂英的丈夫。”

她正如此出神,恰好是桂英在院子悄悄地进来。玉和首先看见了她,便是深深地一个点头,这才向秋云笑道:“客来了。”桂英笑道:“我们这算什么客,天天来的人啦。”玉和看了她二人,并不说什么,只站在屋角一边,不住地微笑。秋云笑道:“你姐夫到店里去了,有一阵才能够回来。对不住,要打牌,可得等上一等。”桂英笑道:“我还没有坐定啦,怎么先就谈上打牌起来了?坐着谈一谈吧。”玉和听了这话,脸上倒不免红了一红,似乎坐着谈这句话,桂英是对他说的,却向后退了一步。

桂英坐了下来,只和他的椅子,隔了一张茶几。秋云的老妈子,这时先端上一杯茶来,放在茶几上。因为她放的是很大意的,就靠近了玉和这边,玉和望了她一眼,她很快地转过身子去了,要她移过去,也来不及。他趁着桂英掉过脸去的时候,悄悄地将这杯茶移向桂英的面前来。桂英刚一回头,便闻到一阵茶香,原来人家将茶杯子移将过来了,便笑着道:“别客气,您先喝吧!”玉和将身子微侧了一侧,似乎是个谦让的样子。

桂英身上正披了一条绿色的蒙头纱,溜了下来,慢慢地坠下来,就落到茶几脚边来。桂英正注意茶几上的一杯茶,可就没有注意到脚底下。玉和偏偏是爱管闲事,就俯着身子,将蒙头纱捡了起来。看到桂英带进来的斗篷,搭在一张空的椅子背上,就把斗篷拿起,和那蒙头纱一处,一齐送到挂衣钩上挂着。桂英待要谢谢,他却坐到屋子犄角边去,隔着玻璃窗向外看了看天色。这个小小的动作,把道谢的机会,却已牵扯过去,桂英也就只好不说什么了。

那边茶几上放了一个烟筒子。秋云笑道:“你抽烟吗?”桂英点了点头。玉和靠那张茶几很近,他先把烟筒子送到这边来,接着又在屋子四处张望着,找了一盒火柴,也送到茶几上来。秋云笑道:“你倒成了主人翁了,要你替我招待。”玉和笑道:“我怕招待得不合适。”桂英笑道:“你这样斯文,你们机关里的听差,恐怕也不怕你吧?”玉和不禁笑起来的。他道:“我干我的差事,他当他的听差,我要他怕我做什么?”桂英笑道:“那么……哟,我要说什么啦?说到口里,我又忘了。”秋云道:“准是记起来要打牌了吧?你姐夫就回来的,我们再等一等就行了。你到屋子里来,我有话和你说。”于是挽了她一只手,拉到卧室里。

秋云和桂英同事多年,这两个姑娘,什么秘密交涉都有,两人到了屋子去喁喁密语。一说起来,简直就没有完结。二人连连谈着,恐怕有一小时之久,秋云忽然哟了一声道:“你瞧,我们外面屋子里,还有一个客啦,老把人扔在那里,并不理会,心里可真说不过去。”

说着话,二人同走出来,玉和却笑嘻嘻坐在椅子上站了起来。秋云笑道:

“你一个儿在这里坐着,也不言语一声。”玉和道:“我并没有什么话,言语什么?”桂英道:“坐在这里,不怪闷得很吗?你也该叫人拿一份报来瞧瞧。”玉和道:“我一叫起来,一定把二位的话头打断。知道呢,说是我要报瞧;不知道呢,我这人嚷得主人翁听了,好来陪客。反正二位有事才谈,谈完了,还不出来吗?”秋云听了这话,倒不算什么,桂英留了心听他说话的,觉得这个人,真体贴得有趣,向他微微笑道:“这样说起来,倒是我们没有道理,把你约了来,一个人倒在这里闷待着。”玉和笑道:“那没有关系。这里就像我家里一样,一个人闷待着也好,许多人在一处热闹着说笑也好,没有分别。”秋云心想,“你什么时候约了他?他也奇怪,倒承认你约了他。”便抬了手臂,看了看手表,笑道:“这可了不得,混混就三点多钟了。这个时候济才要到店里去查一査账,牌恐怕是打不成。”玉和道:“没关系,今天礼拜,我又没事。”秋云笑道:“你有了礼拜,好容易休息一天,倒在我们这里干耗着,你有事只管请便吧。”玉和笑道:“也没什么,不过出去玩儿罢了。”秋云笑道:“你还是坐一会吧,要不然,倒好像是我下逐客令了。”玉和笑嘻嘻地拿了帽子在手道:“大嫂子更了不得,现在是出口成章了。”秋云笑道:“我们没念过书的人,什么出口成章,这都是学戏的时候,学来几句歪文。”玉和站了站,笑道:“没事吗?我可告辞了。”秋云道:“昨天是你对不住我,今天是我对不住你。”玉和笑道:“没关系,没关系!”说着,点头拱手地走了。

桂英笑道:“这个人也斯文过分点。”秋云笑道:“你讨厌他吗?”桂英道:“这可是笑话了。一个人太斯文了,倒要讨人家的厌,照你说,应该动手动脚,乱打一顿的,才是好人了。”秋云望了她,微微抿嘴一笑。

桂英在身边一张躺椅上坐下,两手抱了头,瞅了她一眼,笑道:“你笑些什么?”秋云笑道:“我笑我心眼里的事,你就别管了。”桂英伸了个懒腰道:“我也不想打这个牌,身体倦得很,我要回去了。”秋云道:“明天来不来呢?明天晚上,我们来四圈,我两口子,你一个,再把小王找来。”桂英就摇摇头道:“我也没有那样要过牌瘾,昨天打不着,今天来就,今天打不着,明天又来就,难道我们家,就找不出三个打牌的人来吗?”秋云笑道:“不来就罢,我们也不短你这个人啦。”桂英身体实在是疲倦,也不愿和秋云多说,自回家去了。

一进家门,就听到田宝三的嗓音,和朱氏谈话。他道:“大婶,你这话有理,每天进一文,就少亏空一文,若是坐吃山空,凭你手下有多少钱,也是完。”桂英一想,准是田宝三又受了时鹤年之托,前来邀角组班来了。自己实在烦腻唱戏这一件事,有人提到这事,就有些生气。听到田宝三那些话,料着母亲已是和他一条心,便绷紧了脸子,走进堂里去。

田宝三早是站起身来,向她连作了两个揖,笑道:“白老板出门刚回来。”桂英道:“别叫我老板了,我现在又不唱戏,我讨厌这种称呼。”田宝三笑道:“得,不叫白老板,叫白大小姐得了。白小姐,你请坐一会儿,我们有话,和你谈一谈呢。”桂英道:“谈一谈就谈一谈,要什么紧,你让我换件衣服再来谈吧。”说着,很大方地,开着步子走回自己的屋子里去,不多一会,换了一件衣服出来,一面扣纽扣,一面坐着在田宝三对面的椅子上,笑着点了头道:“田三爷有什么话呢?就请你说吧。”

田宝三口衔了烟卷,斜靠了椅子背坐着的。听了这话,立刻将身体坐得端正起来,取下烟卷,用手指头弹了一弹烟灰,先向她笑了一笑。桂英微笑道:“你们说的那些话我也知道,无非是要我上台再唱戏。可是……”田宝三笑着摇了一摇手道:“当然,不能照以前那样干。以前是太痛苦了,白天也唱,晚上也唱,中间还要四面八方去应酬人。”桂英道:“你还少说了两样呢。在馆子里要排戏念戏词,回家又要管家务。”田宝三笑道:“现在不是那么着办了,唱日戏,就不唱夜戏,唱夜戏,就不唱日戏,除非是礼拜六和礼拜这两天,怕要忙一点。再说,我们的本戏也不少了。也许整个月不用得排新戏。我们打算到天津去一趟,去天津的时候,由前台发包银,我也预定了个数目,是一千八百块钱,按日拿钱,准不打厘。”(打厘,即折扣拖欠之谓)桂英道:“真的?谁出那么大的价钱?”田宝三道:“这个你就放心,我不能撒谎。当着大婶儿的面,我田某人,多早撒过谎做事?”朱氏笑道:“田三爷,你干吗说这话?咱们都是吃戏饭的,谁不帮谁的忙呢?反正大家望大家好哇!您要不是为了我们,您今天还不来呢。”

桂英听母亲那话,竟是站在田宝三一条战线上,向自己说话,因微笑道:“我也不是个傻子,有什么不明白的?若是真能拿一千八百块钱包银的话,我倒愿意再干两三个月。开销开销,总也落个一千两千的。”田宝三站起来一拍手道:“白老板,不是,白小姐你这不是想得很通吗?你在没有出阁以前唱一天戏,就可以挣一天钱,为什么不干?有你这一句话,大事全定,咱们这次改到东城吉庆先唱,明天我要去安排。”桂英道:“什么,你不说是上天津去唱吗?怎么又改了在北平唱了?”田宝三笑着用手搔了一搔头发,答道:“我的话,本来还没有和白小姐说清楚。我想,总得先在此地露一露,然而我们整个地往天津一挪,至多在这里也不过唱十天八天罢了。”

桂英鼻子一哼,冷笑道:“我就知道你那些话靠不住。什么上天津,什么包银一千八,我看全是假话。”田宝三站了起来,将眼睛睁得圆圆的,向她道:

“我说句实在话,真不能冤你,若冤你,我是白家的孩子。”朱氏站起来,向他道:“三爷!您别气急,我们姑娘,就是这个脾气,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说着,将茶几上烟卷盒子拿在手上,抽出一根烟卷来,交给他道:“您抽烟,别忙,在我们这儿吃晚饭。”桂英看母亲那个样子,十分的拢络田宝三,似乎不免靠他发财的神气,因笑道:“田三爷,您还和我妈说什么好处来着?我妈真拢络你呀!”朱氏一听这话,不免脸上一红,就道:“你这孩子,说话真有些胡闹,你去唱戏,我能从中要什么好处?俗语说得好,在家不会迎宾客,出外方知少主人。田三爷来了,总是一个客,我能说不招待人家吗?”

田宝三见她娘儿俩抬起杠来,自己很是不好意思,便笑道:“大婶实在客气过分了,我又不是外人。您别张罗,我和白……小姐谈笑。”桂英笑道:“干脆,你还是叫我白老板吧。左一声小姐,右一声小姐,怪不顺口,我看你也叫得怪别扭的。”田宝三见她说话,老是这样开门见真山,也是不好对答,只得笑道:“您知道我不会说话,您包涵一点。”

桂英知道他够受窘的了,也不能再让他为难,便笑道:“这也道不上什么包涵不包涵,不过我为人口直,有话就说出来。咱们废话少说,不管你们在北平唱也好,到天津去唱也好,就是有一层,我要涨戏份,不打厘,有了这两个条件,我就唱着试上一试。还有一层,我不能订什么周年半载的合同,我要干就干两三个月,过了这个日期,我爱唱就唱,不唱呢,谁也不能勉强我。这两件事,你能答应吗?”田宝三手拍了胸道:“这两件事,包在我身上,我就能代表前后台答应你。”桂英笑道:“好!那就得,你回家打赵老四门口过,叫他带胡琴来,明天我先吊一吊嗓子看。这些时候,我什么东西也吃,恐怕是把嗓子糟蹋了。”田宝三道:“行行,这个我准办到。”

朱氏听到她说要吊嗓子,连眉毛都笑着活动起来,连忙站起来插嘴道:“大福在家里,反正也没有什么事,就让他把老四叫来,要不,就是我自己去跑一趟,也没有什么。”桂英皱了眉道:“我今天又不吊嗓子,忙什么呢?反正是让他明天来,今天晚上去找他,也不算迟。”田宝三插嘴道:“对了,对了,不忙着这一会儿。”朱氏正要姑娘合作的时候,虽是碰了姑娘一个钉子,也不便用话顶她,只好默然坐着。

田宝三心想,好容易把这位姑娘说好了,不要言三语四,说出了漏缝,又把事情闹决裂了,便起身告辞道:“好!咱们还是这样一言为定。我有点事,明天会吧。”说着,向母女拱拱手,走出门去。

朱氏自桂英上郑州去以后,已经知道她十分坚决不肯唱戏了。就是她由郑州回来,几次探听她的口气,她也是口气很紧,没有一点松动。今天她对于田宝三的话,并没有什么为难之处,很痛快地就答应了,这件事很有些奇怪,不过她说只唱两三个月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两三个月以后,她还有什么打算吗?这也不必管她,只要她肯唱戏,以后的事,慢慢再说就是了。偷眼看看桂英的颜色,并不大好,也就不敢多说什么了。

到了次晨十点钟,桂英不曾起来多久的时候,就听到院子里有人叫了一声白老板,正是那赵老四的嗓音。桂英笑道:“嘿!你真来了,谁给你带的信?”

赵老四穿了件黑布夹袍子,歪戴一顶呢帽,口里斜衔了一支烟卷,手里提了一只蓝布胡琴袋,一溜歪斜地走到堂屋里来,一边连忙答应桂英道:“这几天,我正在着急,没有了闹儿,正找赵旺呢(土典故,出自旧剧《荷珠配》,即找饭碗之意,剧界人喜言之)。听说您又要露了,我又有希望了,所以一高兴,马上加鞭,就到辕门听点。”说着话在椅子上坐下,将胡琴挂在靠椅上。

桂英一掀帘子走出房门,赵老四立刻站起来弯着腰道:“白老板您好!”桂英笑道:“好什么?好了也不再上台了。”赵老四笑道:“话不能那么说,咱们是干哪行的,总得干哪行。咱们要好,得由唱戏上去找出路。咱们不唱戏,怎么也好不了,反正大银行的经理,不能让给咱们做。”桂英道:“真的吗?老四,你记着我的话。有一天我不唱戏了,你看好得了好不了?”赵老四心想:“你不在唱戏上面找好,你打算怎么着?”可是现在也不敢和她拌嘴,只得闷在心里。由胡琴袋里抽出胡琴来,架起大腿,将胡琴袋盖在膝盖上,胡琴放在大腿上,先调了调弦子,便笑着问桂英道:“今天您打算试试哪一段?”桂英道:“我听到一些消息,有人说我唱功不行了,我倒有点不服,你就跟我拉一段六月雪,看我是行不行?”赵老四心里可就想着,怎么她倒要唱这样的重头戏,一面笑道:“对了,唱功戏,咱们也得预备预备。”

朱氏听了桂英要吊嗓子,早是自己倒了一杯茶,亲自送到桂英的手上来。桂英接了茶杯,向窗户站定,就应着胡琴唱了起来。这六月雪的一大段二黄,音调是非常地凄楚苍凉,而且词句也多。桂英在台上向来以做白取胜,对于这样的唱功戏,向来不肯一试。她今天突然唱起这种戏来,气力可就有些不济,只唱到了一半,便有些吃力,但是她绝对不服这口气。在胡琴过门的时候,喝了一口茶,又接着唱下去。

但是嗓子这样东西,伶家叫做本钱,那是极有道理的,没有本钱,硬拼硬凑,决计是闹不好。所以桂英唱到三分之二时,简直唱不下去,便突然停住,将手向赵老四乱摇道:“得了得了,我不行,明天再唱吧。”赵老四停住了胡琴,笑道:“本来您开口,就试唱这样的重头戏,也不应该,您休息休息,不忙,回头咱们再来试个四句头。”桂英坐下来,那只空手托了拿茶杯的手,许久不做声。

赵老四知道她十分不高兴,放下胡琴不好,拉着胡琴也不好,手扶了琴把,只管望了她发愣。桂英道:“得了,戏饭吃不成了,我得另想我的办法。”朱氏拿了一盒烟卷出来,递给赵老四,他就趁此放下胡琴,接住一根烟卷。朱氏对桂英道:“你不忙,回头……”桂英也不等母亲将这话说完,便起身向屋子里走。朱氏知道她自己嫌唱得不如意,所以生气,这全是小孩子脾气,没有法子和她分证,只得由她去,坐在外面屋子里就和赵老四说闲话。

不相干的话,说了二十分钟之久,不见桂英出来,也听不到她在屋子里什么声音。朱氏口里说着话,耳朵正用力向屋子里听着。忽然啪啪地几声响,非常地紧脆,朱氏吓了一跳,连忙跑进屋子去一看,只见挂着的汪督办的那个大半身像,被她连镜框子一齐打碎,抛在地上。她眼睛红红地,手撑了床栏杆,托住了自己的头。朱氏道:“又犯了你那个倔脾气。”桂英道:“他害得我好苦。我要是不相信他的话,老那样唱着没有什么关系。先是说不唱戏,现在,又唱起来了。若是唱不红的话,我拿什么脸子去见人?”朱氏弯着腰待要将那相片拾起,桂英突然跳了起来,用脚在镜框上一顿乱踏,踏得那镜子上的玻璃,乒乓作响。朱氏向后退了一步,不觉呆了。桂英将镜框连踢了几脚,然后向床上一倒,伏在被上哭了起来。

朱氏对于她这种情形,大是不解,便道:“这是什么意思?你嗓子不好,与他也没有什么关系呀!”不料这几句话,说得桂英更是伤心,索性呜呜然放声大哭。赵老四在外面听了很是纳闷,难道唱六月雪会唱得她伤起心来了?要不然,她是怕嗓子坏了,戏唱不好。可是她根本就不唱这一路戏,嗓子能对付就行了,为什么这样发急呢?朱氏和赵老四,总算是和桂英最接近的人,可是对于桂英的心事,依然是猜不透。而桂英一肚苦水,无人能知,这就更不能止住自己的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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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的新文【市长小妻未成年】盼支持收藏【女主冷酷无敌,腹黑阴险】她——暗灵,异世穿越,醒来却成了血族一流放人界的无能少女。再世为人,他岂能任人鱼肉?!一把灭神刀,一段未全记忆,一只不知品级的魔龙···血家伤他,贱他,骗他,灭他。他若不,怨他,敬他,激他,毁他,当如何?看她如何一一解开她身上秘密,一步步走上魔界巅峰!!看她如何俘虏无数的少男少女,在这异世中大放异彩!!◆◆◆下面是目前出场的美男们◆◆◆美男①:羽芒,身份:保密!【发:白;眸:银白色】美男②:冥风,身份:牛X的XX龙美男③:如云,身份:精灵族的XX【发:黑;眸:纯绿色】美男④:如风,身份:保密!【发:绿;眸:纯绿色】美男⑤:血墨月,身份:血族圣子【发:白;眸:蓝色】美男⑥:司霆风,身份:暂缺!【发:黑;眸:栗色】美男⑦:暗日,身份:圣龙老哥【发:蓝;眸:蓝紫色】美男⑧:暗夜:身份:幽冥圣龙【发:红;眸:冰蓝带一丝红】·····美男ⅹ,у,Z····灰常多···◆◆◆以下是漫漫强力新文◆◆◆【最最甜蜜的古风宠文,喜欢宠文的亲绝对不要错过哦!】<—蜜爱傻妃—>【简介】:别人穿越都是爹不疼,妈不爱的庶女庶妃,她却人被宠爱的全身吻痕!好吧!能得如此疼爱是好事,能好吃好喝当个米虫干嘛不要呢?!然而——一个傻子怎在大刺刺的独享皇帝蜜宠?于是,皇后刁难,妃子找茬,贵人恶整,太后厌恶。靠!是可忍叔叔也不可忍!你当我‘笑面罗刹’李殇殇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啊?!第一日,一次顺手,将身边的间谍宫俾,砍了。第三日,一次设计,将专横跋扈的淑妃,冻了。第七日,一次玩火,将圆滑世故的德妃,气了。她正装傻玩的不亦乐乎,岂料腹中不知何时珠胎暗结!天!怎么办?对了!她不是还有美人师傅,俊逸师兄?!一场阴谋,一次重病,又死一次,傻妃出宫!且看五岁岁心智的傻妃,如何智斗众人,在深宫之中所向披靡,独霸帝宠!◆◆特别推荐:咱家殿殿【天价王妃】慕殿◆◆◆好友文◆◆◆【狂天下】潇白◆◆◆◆推荐文文◆◆◆◆【魅世天下】火凰【夜倾尘】且如风◆◆◆◆推荐《幻城联盟》玄幻好文◆◆◆◆【仙傲】妖孽柒柒【兽仙】颜小票【狂纵】墨邪尘【傲世天狂】墨堇琳【狂血狼颜】曲殇【莲开九霄】剑泣血【唯魔独尊】慕璎珞【魂战九霄】君别离【邪冰傲天】墨邪尘
  • 尸心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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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控尸门的欢乐二缺弟子江篱炼了一具美得人神共愤引得天雷阵阵的男尸,以为好日子开始了,结果没想到门派惨遭灭门。--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恶魔的完美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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