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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惩罚

出宫回府的马车上,气压明显比在宫里高了很多。小厮和婢女们很快恢复了来时的样子,纷纷忙着各自的活计,暂时没有活计要忙的,也或是挑开帘子看着马车外的景儿、或是托着腮琢磨着自个儿的心事。皇宫虽大虽华丽,但规矩和暗流也多,不一定哪天一不小心,这小命就保不住了。一想到这,众奴仆纷纷为自己在叶府做事而感到庆幸,对叶府更是凭空多了几分亲切。甚至有年纪小点的,脸上已经挂上了即将到家的喜悦。然而,他们却都尽量放轻各自的动作,生怕惊扰了最前面的那辆马车。

然而此时,叶晋升夫妇所乘的那辆马车里,气氛并不比在宫里轻松多少,思妍感觉马车内的空气都是潮湿阴冷的,她不敢大力呼吸,生怕吸入的沉重气体会在身体里冷冻,凝结成冰。看着叶晋升与宋蓉如霜冻般的神情,叶思妍自知理亏,垂头不敢多发一言。

疾驰的马车在道路上颠簸着,连带着挂在车厢顶子四个角上的藕合色的流苏大坠子也跟着东摇西荡。马车疾行过一段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挂在四角上的流苏大坠子经不起折腾,突得一下断了一只!

马车内的空间本就不大,透过被风掀起的帘子,隐隐约约地能看到车厢里跪了两个人。这支断了的大坠子随着马车的疾行颠簸起伏,忽的一下,竟砸进了车窗里,好巧不巧地砸在了跪着的其中一人脸上。只见那跪着的女子,冷不丁地被一个东西砸了一下,先是唬了一大跳,而后脸上觉得生疼,顿时就瘫软在地变了神色。

叶思妍瑟缩了一下,看了看叶老爷阴沉的脸,又低头瞅瞅跪着的小芜和萍儿,终究是没有开口。思妍知道,待回到家中,自己自是还会有一番比起小芜和萍儿她们,更加严重的惩罚……

皇宫中此时早已乱成了一团。德妃诞下小皇子不过才一天的时间,此时宫中已传出丧讯,德妃产后虚弱终究敌不过命运的安排溘然长逝。圣泉宫中的庆贺晚宴甫一结束,龙栖殿便颁下圣旨,册立小皇子为太子,即刻由乳母带着入主东宫。而北国皇帝林向天也在册立太子的圣旨到达圣泉宫的时刻彻底陷入了昏迷。

此时的林园正与母妃刘美人立于落霞殿门口张望着来来去去行色匆匆的太监和宫女们。相对于林园的满面焦急之色,美人刘氏反倒平静了很多。林向天是她的夫婿没错,但不只是她刘静姝一个人的夫婿——更何况,他也不只是众嫔妃的夫婿,更是万人敬仰的北国皇帝,是高高在上无人能忤逆的君王。最初的时候或许刘静姝心中还抱有一种少女的幻想,对自己的夫君有着种种期许,可是当初的种种柔情与憧憬都已经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甄没在了岁月的长河里,偶尔回想起一些时光的片段,也不过是自己嘲笑自己当时太傻太天真而已。

现在的刘美人更在乎的是怎么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幽深皇宫里安稳舒适地生存下去,除此之外,便是希望女儿林园能有个好的归宿。其实对于林园,刘美人的想法是非常纠结的。一方面,刘美人的娘家虽然不是什么身名门世家,但也算是书香门第;刘美人虽不是官宦贵族家的小姐,但小家碧玉自有一种别样的韵味。况且刘静姝自小受书香气息的熏陶,从小培养成一种清高的心性与浓浓的书卷气质——当初蒙受帝王宠幸,也正是因为她身上这种**女子少有的浓浓的书卷气质。这样的刘美人在对林园的教导上自然也是从不肯松懈,看着自家女儿的学识逐渐渊博,刘美人倍感欣慰。可是另一方面却让刘美人略有些担忧,毕竟林园是个女子,若男儿有志,可在朝为官一展才华或是弃笔从戎戎马天下,可是女子终究还是得相夫教子一辈子,眼下女儿已初初长成,若随了自己安稳的性子也罢,却偏偏一腔热血满怀抱负,这对林园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这是又要变天了呢。”一阵风过,刘美人紧了紧裹在肩上的丝帛低喃着。

林园听罢母妃的话抬头望天,只见月明星疏,万里无云。

若国泰民安还好,但在这当骨眼儿上,一个公主又能做些什么呢?别人又将对这样一位公主做些什么呢?

叶思妍老老实实跪在祠堂当中的蒲团上,老爷夫人那边无人过来传唤,叶思妍便不敢擅自起来。祠堂微旧,却让人莫名地心静。这是思妍每次做错了事情便会来的地方。其实思妍向来是个懂事的孩子,当她看到叶晋升夫妇阴沉的脸以及焦急等待着她的一众奴仆,脑子中顿时嗡了一下。她明白,自己这次真的是任性了。思妍不愿意成为一干人里拖大家后腿的那一个,更不愿意让自己的家人为自己担忧……可是——

思妍不自觉地又想起那个有着明朗的眼睛坚毅的嘴唇的女子,北国小公主,林园。初见时,那女子自信、爽朗、光芒四耀,眼神里果敢、睿智又和善,令思妍忍不住想要去靠近,想要分享。然而那一晚梅园再遇,思妍却看到了她无助、脆弱、孤独的一面,以及——一丝依赖,一丝渴望?思妍就想那么让她依靠着,让她需要着。纵使自己内心焦灼着,纵使知道家人们担忧着,思妍却还是坚持立在那里让林园倚靠着,脚下仿佛生了根,与株株梅树粘连在了一起,顶天立地,保护她、支持她,为她遮风挡雨……

想至这里,思妍不觉晃了晃脑子。思绪又开始凌乱,思妍微恼,抬手揉了揉微微有些胀痛的脑袋。

“小姐……老爷和夫人…传您过去。”一小厮刻意压低了脚步声快步跑来,低低地向思妍说道。思妍抬头,却不小心撞见小厮面上还来不及掩饰去的惊慌与不忍。

“我知道了。”思妍慢慢站起,轻轻揉了揉久跪之下略有些发麻的小腿,便要向父亲母亲所居的厢房走去。

“小姐——”那传话的小厮脸上顿时闪过一丝犹豫和忧色。“老爷和夫人……他们在思过堂……”

思妍听罢面上一怔。终于还是淡淡的回了一句。

“我知道了。”

不知为何,听到“思过堂”三字,思妍心中竟没来由得一阵轻松。这样,就不必解释那天发生的事情了吧。可是,如果重来,自己还是会被拖住脚步,舍不得叫醒林园,舍不得就这么离去……呵,原来,一切只是因为自己“舍不得”而已。思妍秀气的眉毛又微微地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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