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前线的战斗如火如茶,蒙哥马利几次死里逃生……有一次,医生甚至为他挖好了坟墓……可他居然奇迹般活了下来,而且步步高升。
20世纪初的国际时局,风云激荡,帝国主义国家争夺世界霸权的斗争,愈演愈烈,以德国为代表的新兴力量,公然向英、法等老牌资本主义国家叫板,想从对方遍布世界各地的殖民地版图大碗中分得一杯羹,英法则竭力遏制,一场重新瓜分世界的大战,在所难免。东欧的巴尔干半岛,充当了这场亘古未有的残酷大搏杀的火药筒,只要一根细细的导火索,就会让整个欧洲乃至世界剧烈震撼。1914年夏季,这根导火索终于被点着了。
6月份,德国的盟友奥匈帝国皇储斐迪南大公前往波斯尼亚检阅军事演习。演习以塞尔维亚为假想敌,自然招致了愤怒和仇恨,塞尔维亚民族主义者认为这是赤裸裸的挑衅,目的在于强化奥匈帝国统治和向反抗活动示威,于是决定报复。6月28日,几名塞尔维亚热血青年在萨拉热窝街头刺杀了斐迪南大公。刺杀消息传来,正愁找不到战争借口的德国皇帝威廉二世高兴得手舞足蹈,大叫:“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怂恿奥匈对塞尔维亚宣战。塞尔维亚的保护国俄国马上宣布全国总动员,8月1日,法、德也几乎同时下令战争动员,德国急不可耐地接连向俄、法宣战。英国起初假惺惺要挽回世界和平,由外交大臣格雷出面,提出了一个在伦敦召开各国和会的计划,但遭到威廉二世的断然拒绝。于是当8月4日德军入侵比利时之后,英国借口德国破坏比利时中立,宣布英、德处于战争状态,坚定地站到了法、俄一边,一场人类有史以来规模空前的大厮杀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古老的欧洲大陆淹没在隆隆炮声中,到处硝烟弥漫,天空被闪光撕裂,大地在战栗,上帝望着在壁残垣里痛苦挣扎的子民掩面哭泣……
7月底,正当英国举国上下被突如其来的战争消息弄得惶惶不安的时候,蒙哥马利和家人正计划到爱尔兰的祖业“新公园”度假。接到部队要他立即归队的命令后,半路折返,抢在7月29日下午6时规定报到时间之前匆匆赶回驻地。营长告诉他,鉴于德军凶猛的进攻势头,为了防止袭击英国东海岸,陆军部决定从各团抽调兵力组建一个混成营,驻防施尔尼斯地段的雪壁岛,蒙哥马利出任该营副官,即刻启程开拔。
简单收拾了一下,蒙哥马利就随部队出发了。没想到战争来得这么快,蒙哥马利有点无所适从,但既然已经来了,只有勇敢面对。行军途中他沉默不语,脑子里全是关于战争的各种联想,身边的人都同样不说话,像是都在沉思。“战争迟早要打,倒不如早打,早点打完了事。”他想。作为一名立志献身军事的真正军人,他不惧怕打仗,渴望到残酷的战争中经受磨炼,可真要打起来没完没了,死伤无数,终归不是件好事。而据蒙哥马利判断,这场战争时间不会持续很久。8月3日到达雪壁岛之后,他给母亲写信表明自己的看法:“现代的战争,是不会拖得太长的,但一定残酷可怕。经过这次战争,以后50年大概都不会再有战争了。”他相信英国能打赢:“一般人认为,德国将会被打败,我也同意这种看法。塞尔维亚和巴尔干半岛国家的军队可能进入奥地利,严阵以待,意大利想保持中立。因此,德国将是孤军作战……德国若真对我们几个国家一起挑战,它一定难逃厄运。”蒙哥马利注意到,施尔尼斯附近战舰云集,水手们来回忙碌,知道海军已经做好准备。这边雪壁岛也布好警戒,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战争的气氛越来越浓,空中似乎已可以闻到一股硝烟味。
由于英国对德宣战,形势忽然发生变化,8月5日,混成营接到命令,返回原出发地肖恩克利夫,解散编制,人员各回本团待命。回来之前,蒙哥马利给亨利夫人匆匆发了一封短信:
现在只有一点时间,够写一封短信。陆军已全部动员。明早,一个义勇民兵团将来接替我们的防务,部队直接返回肖恩克利夫去整备。我认为,部队大概要到比利时去参战。至少,部队也可能开到法国北部去。我们现在是属于第4师第10旅,你可从报刊上知道我们的行踪。
于是他又回到皇家沃里克郡团,仍然担任原职,这时,他被正式任命为陆军中尉,负责指挥一个排。亨利夫妇接到信后,急忙从爱尔兰返回伦敦,想赶在蒙哥马利出发之前见上一面,但部队已经冻结一切人员外出,愿望落空了。
蒙哥马利在营里也很着急,但这是战争时期,没有办法。他把需要办的事情做了一一安排,最让他头疼的是那辆汽车,蒙哥马利一时不知怎样处理,扔了可惜,送人又舍不得,后来他开到驻地不远的一个要好朋友那里,请人代为保存,打算战争结束后再来取。顺便,蒙哥马利又给母亲发了一张明信片,让她设法找一个坚韧耐用的皮包和一把指甲刀寄来。办完了这些,他才想起动员计划中有一条要求军官必须磨快所带佩剑的规定,蒙哥马利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因为除了行军礼以外,他从来没使用过佩剑,但还是把剑送去兵工厂磨了。之后,他又跑到福克斯通的理发店像模像样地理了发,而没有响应营长剃光头的号召,最后,他也没听营长的,随身揣了10镑金币——营长埃尔金顿中校不主张打仗时带钱,因为全部东西实行配给,带钱纯属多此一举。后来证明情况并非如此,蒙哥马利为此暗自庆幸。
8月8日凌晨,部队开始出发,因为目的地保密,蒙哥马利无从知晓,临走前只好给母亲拍了一封电报,没有说明去向,到达目的地后,他又给母亲写了封不长的信,诉说自己的无奈:
我不能在信上告诉你部队现在在什么地方,或做什么事,以及有什么行动。这都是不允许的。……我也不能告诉你我的地址,但可以从邮戳或我的电报上看出我们部队曾到过的地方。你可将信寄到肖恩克利夫去,在起程去海外前,我们将回那边去取信。
没呆多久,部队又要朝下一个目标进军,这一次,是离开英伦,去法国增援节节败退的法军。
8月22日深夜,皇家沃里克郡团第1营从南安普敦乘坐“卡利多尼亚”号运输舰,驶向被漆黑夜幕笼罩的大海,前方目的地,是法国的波罗尼。大海此刻像个熟睡的婴儿,那么安详,静谧,蒙哥马利站在甲板上,夜风吹拂使他浑身发冷,偶尔一阵袭来的巨涛,仿佛在他的心里也卷起波澜,透骨地冰凉。战争,一直停留在书本和想象中的战争,登陆后就会真切降临,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蒙哥马利的心无法平静。
终于抵达波罗尼,还没来得及休整,这时,法军和英国远征军失利的消息开始传来。战争初期的德国,在海上没占到任何便宜,陆上进攻却气势逼人,法军招架不住,从法比边境不断后撤,英国派去援助的一小支远征军由于力量不济,在蒙斯遭受打击,只好跟着法军一道撤退。
蒙哥马利陪同帝国参谋总长布鲁克视察部队。
蒙哥马利所在的第1营奉命向勒卡托进发,乘火车到达那里后,停留了一下,等待第10旅其他部队跟上,然后继续前进,经过博蒙特来到圣皮东。一到这里,蒙哥马利就听到时断时续的枪炮声,心头不由咚咚直跳,离战争越来越近了。所有人都很紧张。第10旅完成掩护从蒙斯撤退的英军的任务,准备回撤,这时忽然炮声大作,地动山摇的巨响中,英军队伍左右冒起阵阵烟云,“不好,敌人打炮了!”有人惊叫,部队一阵混乱,蒙哥马利慌忙趴到地上。周围人都伏下身子。炮弹从头顶呼啸着飞过,接二连三炸开,响了一阵,骤然又停了。部队检点人数,没有伤亡,于是有条不紊地继续上路。
蒙哥马利夹在队伍中间,身上还沾着炮弹掀起的尘土,踢踢踏踏地走着,心情放松了一些,原先对战争的种种浮想被机械的行军步伐掩盖了,回忆起刚才的炮击,心有余悸,想想他又觉得十分窝囊,“还没打一场像样的仗,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撤退了?”但是不得已,只得被人群裹胁着向前走。傍晚,天气骤变,刚才还晴空万里,转眼飘来大朵乌云,遮住了炽热的阳光,不一会,刮起了狂风,紧接着电闪雷鸣,豆大的雨滴劈头盖脸砸下来。随后的行军就苦了,部队陷入泥泞,像一条蠕动的蚯蚓,一点一点缓慢前进。蒙哥马利他们都淋成了落汤鸡,四野一无遮拦,躲雨显然不可能。好不容易部队发现前面有一个村庄,埃尔金顿中校命令侦察兵前去打探,他们回来报告说,村庄名叫奥库尔,附近有一片麦地,可以休息。中校传令就地宿营,这时天色逐渐发亮,所有人都已经疲惫不堪。
第10旅还在继续撤退,情势十分危急,德军已经开始进攻,并向巴黎推进。按照部署,第10旅的另一营驻防于前面的一个山头上,掩护山谷里的后续部队。清晨,这个营正在用餐时,德军突然杀到。“哒、哒、哒”,密集的枪声撕破了宁静,蒙哥马利一骨碌爬了起来,虽然看不见德军,但枪声一阵比一阵紧。士兵们扔下饭盒,手忙脚乱地去抓枪,有的赶紧卧倒,有几个抱着头往山坡下滚,部队像是炸开了锅,乱成一团。不知是谁领头朝蒙哥马利所在的第一营跑来,由于只顾奔逃,已经有好几个士兵被子弹击中,他们栽倒地上的样子让蒙哥马利全身发紧,一摸,胸口突突狂跳。正在他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埃尔金顿中校迅速作好部署,一面喝令士兵保持秩序,一面将本营分成两个梯队,蒙哥马利的连队位于前方,担任进攻任务。等部队进入阵地完毕,埃尔金顿中校策马飞奔而至,大声命令:
“立即向前方小山上的敌人进攻!”
敌军夺取了山头高地,居高临下凶猛射击,蒙哥马利抬头看过去,却什么也看不清,只看见枪口吐出的可怕火舌,声音震耳欲聋。蒙哥马利发现,部队展开冲锋队形,看样子准备进攻了,可怎么进攻?就这么硬冲上去?事前不侦察,又无具体计划,更无火力掩护,上去岂不是被打成马蜂窝?蒙哥马利觉得纳闷,“难道这就是真正的战争?奇怪。”军官们都抽出指挥刀,准备指挥冲锋,容不得多想,他麻利地抽刀出鞘,冲到了最前面。子弹“嗖、嗖”迎面飞来,有好几颗擦着耳边掠过,没跑几步,脚下一个踉跄,蒙哥马利被悬挂在腰间的刀鞘绊了一跤,指挥刀也脱手飞了出去。他狼狈地站了起来,发现地上躺满了尸体,他率领的排,差不多快死光了,他是幸存者之一。要不是摔这么一跤,可能也难逃厄运,蒙哥马利不觉出了一身冷汗。好险!他有点害怕,但身后士兵已经涌上来,身为一名军官,决不能后退,于是他又继续跟着冲上去。
英军凶悍不畏死的精神令德军十分吃惊,尽管死了很多人,还是勇敢地前冲,眼见守不住,德军只好放弃。但英军刚占领山头,即被敌军的大炮轰了回来,加上进攻时的伤亡,损失惨重。
稍事休息,补充人员和弹药后,英军在克里斯蒂少校的指挥下再次夺回山头,因为缺乏重武器支援,德军肆无忌惮地猛烈炮击,没多久,又被赶下来,退回到原先出击的阵地。蒙哥马利发现8名军官受了伤,包括他的连长,士兵也死了200多人。埃尔金顿中校眼看进攻不能胜利,守也无望,只好下令撤退,带着后方的两个连队,独自向15英里外的圣昆丁退却。
蒙哥马利的连和另外一个连队没有接到撤退命令,或许是传递信息不便,因为炮火阻隔,德军已经从四面逼近,形势不妙,必须抓紧时间撤退。普尔少校担任这支残兵的指挥官。蒙哥马利对此一无所知,第二次进攻失败后,他随前方部队撤回到出发阵地,没想到第一次参加战斗,会是这样的局面,与他原来的设想大不相同,迷惘困惑像一条虫子,爬上了蒙哥马利的心头。
“蒙哥马利中尉!”他正在感慨,忽然听到有人叫他,转过身,看到两名士兵站在了面前,他认出,两人是第三连的。
“我们的连长负伤了,只有你才能帮助他!”
“我能做什么?”
“请跟我们走。”
蒙哥马利跟在两人身后,发现去向竟是刚才撤下来的山头,两名士兵看出了他的疑惑,说:“我们连长在撤退时中的弹,伤势很重,只好把他放在半山上了。”
蒙哥马利终于明白接下来将要做什么事,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担心上山救人会遭遇到敌人,因为德军已经占领了山头,在下面无法看到上面的情况,自己的一举一动,却逃不过敌人的眼睛,上去,不是白白送死?可又不能丢弃那个连长不管,怎么办?两名士兵用哀求的眼光看着他,最后,蒙哥马利坚定地一挥手:
“走!”
为了防止被敌人发现,他们侧卧身子,利用有利地形,匍匐着向上靠近。爬了一会才知道,担心是多余的,德军没作任何反应。顺利把伤员救回来之后,新的问题又来了,原来没有担架。这时已是深夜,普尔少校再三催促马上动身,出于安全考虑,蒙哥马利和那两个士兵抬着他们的连长,找到村里的神父,算是安置下来。然后赶紧追上部队,出发了。
这次撤退很不光彩,从英军戏谑地称之为“莫斯科撤退”这一点上,可以清楚地看出来。他们把狼狈不堪的样子,比喻成1812年拿破仑败退莫斯科的情景。凄惨的情绪蔓延着。对首次经历战争的蒙哥马利来说,更是终生难忘。当他挤在队伍当中,和大家一样机械地挪动步子,心中的失望、无奈、感伤等各种混合复杂的感觉一起涌上来。所有人都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往哪里去,找了许久,看不见大部队的影子,连方向也摸不清,幸亏有指北针,不然撞进敌人占领的地方,可不是闹着玩的,蒙哥马利生平第一次尝到了战争的苦涩滋味。
普尔少校率领他们追赶前方部队,在德军越来越近的危险情况下,随时要提防敌人突然的包围进攻。为了避开德军先头骑兵部队的巡逻,白天容易暴露目标,只好改在晚上行军。这股散兵分成两队,每队300多人,走着走着,失去了联系。在昏暗的夜晚和连绵的雨中,蒙哥马利又累又困,好几次真想一屁股坐倒,不走了,就此睡上一觉,但他不敢那样做。他知道有不少人掉队,落在了德国人手中,因此他反复提醒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小心。因为缺粮,蒙哥马利好几顿没吃饱肚子了,饿得眼晕,到路过的村庄找吃的,看不到一个村民,原来都已逃避战乱去了。饥饿、疲劳,还有失落,折磨着他,好在这种情况并没维持多久,3天以后,他们终于赶上了主力部队。也见到了埃尔金顿中校,但他已被撤职,营长职务为普尔少校取代。接下来蒙哥马利被编入汽车运输队,乘车90英里抵达贡比涅,从那里又乘火车,来到了勒芒。这里地处后方,情况安全多了,可以放心休息,中午和晚上下下馆子,睡觉前还可以美美地洗个热水澡,因而,暂时摆脱了战争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