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曦与沈宁远在一起五年，他们的交友圈无可避免地有了重叠。
只是今天，秦曦打心眼里想要避开沈宁远，所以，秦曦打了个车，从城北绕到城南，去找沈宁远唯一不认识的朋友封静。
她跟封静认识也就两三年的时间，那是秦曦大学毕业后，某天忽然醒悟，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完全以沈宁远为中心。所以，趁着沈宁远回去陪他家老佛爷喝茶的时间，秦曦去了J市中心福利院。
她与封静就是在那里认识的。
尽管她与沈宁萱认识了五年，两人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但秦曦第一次对沈宁萱有了保留。
封静，只是她秦曦的朋友，与沈家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封静家离两人约定的地点比较近，所以秦曦到达约定的咖啡厅的时候，封静已经坐在那儿了。
“静静。”
见到封静的那一刻，秦曦挺开心的，才刚到门口就抻长脖子朝里面喊了一声，还冲着看过来的封静用力地挥了挥手。秦曦目不斜视地朝着封静的桌子走去，一身亚麻色长裙，一个浅色帆布包，再配一双帆布鞋。
封静远远地看着秦曦就摇了摇头，等人到了跟前，就忍不住开始数落起她来：“还当自己年轻呢，穿成这样，你家那位看着就没说点什么？”
秦曦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招来服务生，点了杯拿铁。
“他忙得很，根本就没有那闲工夫管我穿的什么。”
关于秦曦与沈宁远的故事，封静听秦曦说过，不过也不多。
只知道秦曦家那位有位极品奶奶，可具体极品到什么程度，封静也不知道。
“你跟你们家那位关系还这样僵着？”
秦曦轻轻地嗯了一声。她跟沈宁远，就这么着吧，还能怎么样。
“秦曦，既然你们在一起这么不开心，为什么不分开？我小叔还排着队呢。”
封静所说的那位小叔，秦曦从来没有见过。但却听封静说过无数次，什么青年才俊啊，什么温文尔雅啊……
封静说得起劲，但秦曦从来没放在心上。
一来，她跟沈宁远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了；二来嘛，她跟封静家那位小叔可从未见过面，所以封静口中所说的“我家小叔很喜欢你”这种话，可信度实在不高。
“你就别埋汰你小叔了，有你这样的侄女吗，你是他亲侄女吗？”
封静笑着拍拍胸脯：“如假包换。”
秦曦也被她的动作逗笑了：“真同情你小叔。”
看得出来，封静与她口中的那位小叔感情很好。光是这点，秦曦就羡慕不已。
她甚至都没有那种关系很好的人。自从三年前，她执意要留在J市跟沈宁远在一起，她跟秦家那边，基本上没了联系。
三年来她总是强迫自己不去想值不值得的问题。
她知道，她跟沈宁远之间的爱情太脆弱，根本经不起风浪，所以她不去想那些会令她后悔的事。
“同情我小叔之前，你还是先同情同情你自己吧！真不明白你，跟那个姓沈的让你这么不开心，干吗还非得跟他在一起？你这么好，还怕自己嫁不出去啊？”
话虽然有些伤人，但自打秦曦认识封静的第一天起，她就是这么说话的，秦曦喜欢的不就是封静这爽朗的个性吗？
她与沈宁远的那些朋友，又有几个能这么爽朗、真心真意地说话呢？
“没办法啊，当初年少，识人不清。”
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这么一个人身上了，想要收回，又谈何容易。
“看你这么辛苦，我都不敢谈恋爱了。”
封静摇摇头，一副紧张的模样。
“别，你要是受我影响真不谈恋爱了，你那小叔还不得劈了我。”
封静皱皱眉：“我小叔才舍不得劈了你。”
秦曦端起服务员送来的咖啡，笑而不语。
封静接着说：“秦曦，我真替你不值，你不会真要听沈宁远的话，等着那老太婆死吧？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
等怕什么，怕的是她等不了。
“等不了了……”秦曦抿了一口咖啡。
“什么意思？”封静皱眉。
秦曦低下头，在包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出一份报告，递给坐在她对面的封静。
除了她自己与那位封医生，封静是第三个见到这份报告的人。
封静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接过报告，看得出，那是一份病例报告，不过，很难看出来具体有什么问题。
关于这个东西，封静比秦曦懂得多那么一点点，这要得益于封静那位当医生的小叔。
当封静看到一排排细胞与血小板值时，眼睛都看直了。别的看不懂，但是最后一栏的参考值，封静是能看懂的，还有那一个个看着就瘆人的超值箭头……
“秦曦，这是……”
“没救了，所以，你小叔就算喜欢我也没用了。”
秦曦故作夸张遗憾的表情。
“不行，你这东西先放我这儿，我拿回去给我小叔看看，他可是权威。”
权威？
秦曦不禁想到那位长得还不错的姓封的主治医生：“你的小叔不会姓封吧？”
秦曦这话一问出口，封静的脸立马僵了，努力地从一脸疑问的秦曦脸上，再次移向手中的报告。
“秦曦，这份不会是证明你脑子坏掉了的证据吧！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讲过话，我小叔当然姓封，不然跟你姓秦吗？”
“嘿嘿。”秦曦摸摸鼻子，干笑两声。
“其实不用再看了，医生已经确诊了。”
“不，万一你碰到是个糊涂蛋呢？你还这么年轻，不可能。”
封静固执地把秦曦的病例报告收入自己包里，拍掉秦曦伸过来想要把报告拿回去的手。
糊涂蛋？
想到那个有些年轻的封医生，如果那个人知道有人说他是糊涂蛋，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哪里年轻，不年轻了，我都比你大五岁。老了……”
“不老！一点都不老。”
封静好像一点也不喜欢秦曦说这样的话，气鼓鼓的，一副她很生气的样子。
“不行，我现在就得拿去给我小叔看，要不然我是不会安心的。秦曦，你自己先回去，回头我给你电话。”说罢，封静也不等秦曦反应，就抓起自己的包十万火急地跑出了咖啡厅。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秦曦压根就来不及抓住她，只能透过玻璃窗看着窗外飞奔而去的身影。
那一刻，秦曦忽然觉得，有一个对自己这么上心的朋友，原本那颗冰凉的心，慢慢地生出些暖意。
她跟封静认识的时间不长，可是秦曦在看到她的时候，就莫名地喜欢她。总觉得这小姑娘身上散发出来的能量，是热的、暖的，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她承认最初她的目的不纯，只是想要从这个小姑娘身上要些温暖，是姓沈的给不了她的温暖。
一个认识这么短的人，就能因为一份病例报告而如此担心她。
那么沈宁远呢？
这些年，他们又做了些什么？
除了难受，秦曦在她与沈宁远之间，找不到更深刻的感受了。
她那么努力地想要和他在一起。
秦曦一直坐在咖啡厅里，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悲喜，只是咖啡一杯接着一杯地往肚子里灌。
秦曦知道自己在咖啡厅里待了太久，久到服务生频频侧目，秦曦全当没看到。她这脸皮，早被沈宁远跟他奶奶给练出来了，站在吧台看算什么，站她面前盯着她看，她都能脸不红气不喘。
要知道当初沈宁远家那老太太什么难听的话没说过，她不照样低眉顺眼？
因为他过说：那是我奶奶，她身体不好，你要顺着她，别气她……
可是，身体不好还能活这么久？
秦曦从咖啡厅里走出来，外面下起了雨，不大，完全没有起到一丁点降温的作用，空气中反而夹杂着泥土的腥味。
秦曦吸吸鼻子，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她的以后。
想像自己被埋在泥土里，虫子爬过她的身躯。
原谅她，她并不是执意要把自己弄成小可怜的，而是她真的寂寞了，太寂寞了。
为了沈宁远，她在这座城市一待就是五年。那么长的时间里，她说不清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可是她知道，当初是为了他，为了她眼中神圣的爱情，她不顾家人的反对和他一起来到了这里，来到了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
可是五年了，他们纠缠了五年。他从来不给她一个结果，到底是结婚，还是分手，他从来不说。沈老太太给他安排相亲的时候，他也从来不拒绝。
秦曦慢慢地往车站的方向走去，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恨沈宁远不肯给她一个结果，一个了断……
雨不大，有人奔跑，也有人如同秦曦一样，漫不经心地走着。在人群中，秦曦表现得很普通，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人。
不同的是心。
最终，秦曦还是硬生生地打消了前往车站的念头，转向另一边，进了一家看上去还不错的旅馆。
付钱的时候，秦曦用的是她母亲给她的那张卡，她没有去看里面的余额，她知道，那些钱，该是够她用完这辈子了。
她最初的想法是自己一个人待会儿，等她脑子清醒一点，能够冷静面对沈宁远时，她就回去。她在旅馆开了一间房。一进门，她就坐在床上看电视，也没真正看什么，只是不停地换台。空调开到二十六
摄氏度，秦曦身上的衣服有些湿，这会儿往床上一坐，黏腻腻的感觉让人非常不好受。
她没有力气，直接把床上雪白的被子往身上一裹，尽量忽略身上的那份黏腻感。
外面又下起了阵雨，很大，她起来拉上窗帘，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一整天，除了几杯咖啡，秦曦没有吃任何东西，却并不感到饿。有些东西，比饥饿更让人难以忍受。可她还是忍着，逼迫自己不再去想沈宁远，不去想没有以后的以后。
当沈宁远电话打到第三次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但沈宁远还是耐着性子第四次拨通了秦曦的手机。
依然没有人接。
沈宁远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暗下来的天色，眯了眯眼。不过，这次没有再像早上摔电脑那样，只是握着手机的手一紧再紧。
第五次，沈宁远放弃了拨打秦曦的手机，而是改打沈宁萱的手机。
“宁萱，秦曦有去你那儿吗？”
电话那头的沈宁萱愣了一下说：“没有，我昨天晚上发信息给她，她说今天有事要处理。”
“那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不知道，我没问……”
沈宁萱心头的疑惑越来越大，她堂哥找她要人，虽不是第一次，但却是唯一找她没要到人的一次。
沈宁远沉吟了片刻开口：“是吗，那她今天有跟你联系吗？”
“没，哥，你跟秦曦怎么了，你们吵架了吗？还是奶奶又做了什么事？”
“没有，别瞎想。好了，宁萱，我先挂了，改天去看叔叔婶婶。”
“哦，好。”
挂完电话，沈宁萱的第一反应是先打秦曦的手机。
只是，结果如同沈宁远一样。
秦曦能不接沈宁远的电话，自然也能不接沈宁萱的电话。
沈宁萱打了几次都没人接后，又打电话给了平常秦曦会联系的几个人，也一无所获。沈宁萱越想越觉得不安，觉得还是出去找一找比较靠谱。可是她还没出去，就先被沈母拦住了。
“妈，你干吗？”沈宁萱不明所以地看着沈母。
沈母伸了个懒腰：“宁萱呀，我最近腰特别疼，你来给我按按。”
沈宁萱却生气地推开沈母：“妈，别闹了，秦姐不知道去哪儿了，我哥正担心呢，我要出去找找……”
沈母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人家的事，你这么操心干吗？合着我这个妈还不如一个外人的事重要？”
沈宁萱皱眉：“妈，怎么说她也是我未来的嫂子，您腰疼找我爸去……”
说完沈宁萱就要走，却听沈母叹息：“唉，养个女儿真是吃里爬外，要是你哥哥还活着，就不会这么气我了。”
沈宁萱摇头离开。
沈宁远不是沈宁萱，所以，沈宁萱正打电话四处找人的时候，沈宁远却什么也没做。
时间越来越晚，沈宁远站在落地窗前，手机扔在了一边，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夹着根烟。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霓虹，还有他手里的烟头明明灭灭。
沈宁远吸了一口，吸进肺里全是尼古丁的味道。
烟是沈宁远熟悉的牌子，秦曦帮他买的。
一夜，整整一夜。
沈宁萱找了一夜的人，沈宁远则抽了一夜的烟。
沈宁远抽烟的时候想的是，他抽到第几根她会回来？
事实上，当沈宁远抽完一整包烟之后，秦曦还没有回来。
沈宁远看了眼墙上的石英钟，凌晨四点多。沈宁远丢开打火机，起身，从柜子里拿了瓶红酒出来。
这酒也是秦曦买的，秦曦平时是个细致的人，在生活上，总是能把沈宁远照顾得很好。
很快，一瓶红酒就见了底。
当沈宁远将最后一滴酒倒入口中的时候，门口有了动静。
先是钥匙开门的声音，接着，秦曦进了屋。
快六点了，夏季的这个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秦曦进屋的时候低着头，坐在沙发上的沈宁远看不到她的表情，也不想去猜测。
最后一口酒，在沈宁远的嘴里绕了一圈，然后吞下腹。
沈宁远将高脚杯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杯底与茶几碰撞发出的声音，把刚进门的秦曦吓了一跳。
抬起头，秦曦看见盘着腿背靠沙发而坐的沈宁远。
“这么早起？”
秦曦有些疲惫，语气中透露些许应付的味道。
这一个晚上，也不光是沈宁远与沈宁萱没睡。
沈宁远没吱声，而是摸起自己的手机，先给沈宁萱打了个电话。
“不用找了，人回来了。”
秦曦没有动，呆呆地站着，隐约知道自己做错了。
道歉的话在秦曦嘴里绕了一圈，等到她刚准备把话说出口时，沈宁远却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转身上了楼。
“沈宁远……”
秦曦轻声叫了一声，但沈宁远仍旧头也没回地走上楼去。秦曦一直盯着沈宁远，直到他进了卧室，再也看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