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主动请求出任地方官,终于获准以龙图阁学士出任杭州知州。元祐四年(1089年),苏轼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杭州。从他第一次任杭州通判到现在,已经十五六个年头过去了。此时的苏轼依然保持着他一贯的为官风格,非常体恤人民,努力帮助百姓抗灾、减税、解决难题。他此次刚上任就遭遇水灾,导致早稻无法播种。水灾过去后又遇上旱灾,晚稻收成无望,百姓温饱已经成了大问题,用苏轼的话说:“民之艰食,无甚今岁。”苏轼马上接连上书朝廷减价出售常平米,以帮助灾民度过饥馑之年。水旱灾害过后,瘟疫又流行,苏轼连续奔走筹款,还拿出自己积攒的俸禄五十金,在杭州创立安乐病坊(相当于现在的医院),救治了千余人。他的政绩还表现在对杭州西湖的治理上。杭州西湖因久未疏浚,淤塞非常严重,苏轼在一首诗中曾说到“葑合平湖久芜漫,人经丰岁尚凋疏”。西湖的淤塞,一方面影响人们观赏优美的湖光山色;另一方面,也是更主要的,即失去了西湖对民生的利处。西湖上接运河,下临民田,有灌溉之利。于是苏轼上书朝廷请求疏浚西湖,他在《乞开西湖状》中说,“杭州之有西湖,如人之有眉目”“使杭无西湖,如人去其眉目,岂复为人乎”,如果再不治理“更二十年,无西湖矣”。朝廷批准了苏轼的请求,他经实地调查,制订了科学合理的治湖计划,先疏通湖底,再将葑泥堆积在里湖和外湖之间,并利用其筑起一道长堤,这样既避免了来回运送淤泥,筑起的长堤又利于交通。据说筑新堤时,苏轼每天都会到堤上巡视,如果遇上自己的饭菜未送到,他就和民工一同进食。所以,大家都说苏知州很有亲和力,没有官架子。新堤建好以后,人们在堤坝上种植了杨柳、芙蓉等花木,给西湖增添了不少韵味。西湖的疏浚成功,保证了水资源的有效利用。元祐六年(1091年)继任知州林希在堤上立“苏公碑”,后人因此把长堤称为“苏堤”。“苏堤春晓”至今仍然是杭州的名胜之一,闻名中外。这里还有一个关于苏轼的小故事。据说在疏浚西湖的时候,百姓曾抬猪担酒来给他拜年,苏轼收下了猪肉,叫人切成方块,烧得红酥香嫩后,送给治湖的民工吃,于是大家都戏称这些猪肉为“东坡肉”。直到现在,“东坡肉”依然是一道名菜。苏轼这次在杭州任职的三年间,赢得了百姓的敬重,很有口碑。《宋史·苏轼传》中记载,杭州人民“家有画像,饮食必祝,又作生祠以报”。另外在杭州还建有苏文忠公祠专门祭祀苏轼。西湖孤山麓的四贤祠祭祀的“四贤”中也包括苏轼。
元祐六年(1091年)苏轼奉朝廷诏令回京城再一次担任翰林学士。久经政治考验的苏轼并没有为此沾沾自喜,他担心新一轮的陷害会再此来到。所以他主动上书请辞,但是没有获准。果然不出苏轼所料,有人诬陷他为杭州灾民请求赈济是欺骗朝廷,还有人说苏轼为神宗之死而雀跃,曾写诗庆贺。无论是当年新党小人的陷害,还是如今旧党分子的诬陷,手段都极其相似。虽然最终苏轼并未获罪,但是他厌倦了这种尔虞我诈的日子,再次请求外调。元祐六年(1091年)八月,回朝两个月后,苏轼又自请外调出任颍州(今安徽阜阳)知州。元祐七年(1092年)二月,苏轼又改任扬州知州。半年后,苏轼又奉命回朝,担任兵部尚书,兼为皇帝侍读。之后,又改为礼部尚书。作为皇帝侍读的苏轼,与哲宗皇帝相处得却不融洽,年龄渐长的皇帝,不愿听从苏轼的劝谏。苏轼是高太后器重的人,而哲宗正因高太后长期执政,内心愤愤不平。帝党与后党之间的矛盾逐渐尖锐。苏轼不愿再介入争权是非,上书恳请让自己去守“重难边郡”。这期间,又有一场巨大的不幸降临到苏轼头上——苏轼的第二任妻子王闰之去世了。
元祐八年(1093年)九月十三日,苏轼任命为定州(今河北定县)知州。这是带有贬谪性质的任命。从此以后,连续的贬谪降临到苏轼的头上,他离自己的家乡越来越远了。
(五)颠沛流离巨星陨落
苏轼在接到担任定州知州的诏令后,就已经预感到未来的艰险。因为长期执掌实权的太皇太后高氏于元祐八年(1093年)九月初三去世,亲政的哲宗因不满祖母高氏的长期执政,所以从亲政开始,就倾向新党,大批反对变法的保守派官员都受到排挤,有的被贬谪,有的被罢免。苏轼虽然和司马光有分歧,但他毕竟反对变法,仍然属于旧党。高氏去世十天后,苏轼就接到了担任定州知州的命令。当年的十月,苏轼到达定州。
苏轼赴定州上任不久,在王安石主持变法时,因投机新法而受重用的章惇和吕惠卿重新被起用,朝廷任命章惇为资政殿学士,任命吕惠卿为中大夫。
定州属于古代中山国,是北邻契丹的军事重镇,但是边备十分松弛,用苏轼的话说就是“承平百年烽燧冷”,一个“冷”字生动地揭示了边防松弛的情景。苏轼下决心,要从根本上改变这种状况,于是他采取了一系列措施。首先从整顿军纪开始。定州军纪松弛,秩序混乱,盗窃成风。例如有人在两年间持杖入库,盗卖公家杂物八百余件,价值二百多两银子,相关官员知晓情况后,却不闻不问。还有明出告示,召集军士和百姓聚众赌博的。在这种情况下,军队的士兵纷纷逃亡,有的竟然聚为“盗贼”。苏轼经过细致调查后发现,这里的禁军大都很贫困,士兵赤身露体,饥寒交迫。士兵住的营房也大量塌坏,根本无法遮蔽风雨。而禁军的贫困,又源于各级不法官吏贪污成风。针对这种情况,苏轼一方面严厉惩处不法官员,另一方面积极改善禁军的生活条件,派人大力修缮禁军的营房,苏轼认为,“岂可身居大厦,而使士卒终年处于破屋之中,上漏下湿,不安其家?”(《乞降度牒修定州禁军营房状》)整顿军纪的同时,苏轼还着手增修弓箭社,壮大民兵队伍的力量。他认为保境安民的任务,不能都依赖政府军。宋代自“澶渊之盟”订立以来,百姓为了抵御边患和盗贼,自己组织了弓箭社,不论贫富贵贱,每户选一人,弓箭社一般都是“带弓而锄,佩剑而樵”,生产、守边两不误。每当军情紧急,便击鼓集合,一会儿就可以召集到千余人,弓箭社的力量在一定程度上威慑了敌人。苏轼认为应该扩大弓箭社的力量,他计划整编一支三万人的民兵武装,在物质上给予优待,使其更好地配合官军的边防工作,增强边防力量。他在《乞增修弓箭社条约状》中说:“弓箭社为边防要用,其势决不可废。”
正当苏轼为巩固北宋王朝的边防而大费脑筋时,他曾经的学生宋哲宗却以“讥斥先朝”的罪名把他贬到了偏远的英州。哲宗绍圣元年(1094年)四月,苏轼南迁。苏轼在奔赴英州的途中,就担心会有“后命”,他在《与子孙发书》中说:“言者尚纷纷,英州之命,未保无改。”事实果然如此,他还未到英州,就又被贬为远宁节度副使(宋代,节度使是无权的虚衔),惠州安置。原来,哲宗亲政以后,任用章惇为相,依附章惇的虞策、来之邵都是坚决反对旧党的人物,对苏轼兄弟恨之入骨。所以苏轼还未到达英州,虞策认为“罪罚未当”,又降为正六品下的“充左承议郎”,再贬为建昌(今江西南城)军司马,惠州(广东惠阳)安置。苏轼只好把家小安置在阳羡(今江苏宜兴),独自与幼子苏过等人南下惠州。苏轼贬官惠州,一住又是几年,他深感“中原北望无归日”,就开始做长远打算。短短数月中,一贬再贬,政敌们试图将苏轼置之死地。此时的苏轼已经是年近六十的老翁,千里奔波,对其精神和身体都是很严重的伤害。即使这样,苏轼在惠州仍然非常关心老百姓的疾苦,他运用自己多年的经验和所积累的知识,着重改善当地居民的生活条件。广州百姓因多食用咸水,人们经常患有疫病。于是苏轼就向知州王敏仲建议,从二十里外的蒲涧山用竹筒将水引入城中。他还考虑到因路远日久,竹筒可能堵塞,便提议在每节竹筒上钻一小眼,“以验通塞”。惠州博罗香积寺溪水湍急,苏轼提出在这里设碓磨,用来磨粉舂米,减轻农民负担。他还多方研制医药,救死扶伤,深得当地百姓的敬重。
苏轼62岁时又被贬到儋州。这次被贬的原因据说也是因为诗文。宋代的儋州,相当落后荒凉。苏轼在自己的文章中详细描绘了这里的生活状况:“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泉”,总之,这里几乎赤地一片,而且此地常年炎热潮湿。年过六旬的苏轼身体上遭受了巨大的痛苦,和三子苏过在这荒岛上过的生活可以用“苦行僧”来形容。元符三年(1100年),年仅17岁的哲宗病死,因无后代,由弟弟赵佶即位,是为宋徽宗,政局再一次发生变化。新皇帝宽赦了元祐旧臣,让贬谪在外的人逐渐内迁。这一年五月,苏轼奉命内迁濂州。他挥泪告别海南人民,七年的流放生涯让他百感交集。66岁的老人,居然没有被政敌折磨而死在岭南,还获得了北归的机会。这年的八月,苏轼又被改为舒州团练副使,永州安置。他再也不愿意卷入朝廷的政治斗争,只想挑一个清净的地方安度余生。本来,他打算和弟弟苏辙一起住在颖昌(今河南许昌),但是得知朝廷又开始排斥元祐旧党,便打定主意,留居常州。但是,多年的贬官、流放,恶劣的生活环境以及旅途的辛劳,使苏轼再也无法支撑下去。建中靖国元年(1101年)七月二十八日,一代文豪苏轼病逝于常州。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吾生不恶,死必不坠”。他死后,“吴越之民,相哭于市”,太学生还举行了仪式来缅怀他。
苏轼的一生,在政治上历经艰难坎坷,备受政敌的折磨。但是他始终热爱人民,始终尽力为人民谋福利,并取得了很大的成效。虽然后人更多是因为他巨大的文学成就而将他铭记于心,然而,苏轼在政治上以天下为己任,兢兢业业为民谋福利的精神也同样值得我们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