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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小胡儿青楼戏艳女,丑书生野店斗蛮婆(4)

金天师一边觑着他,一边继续卖弄:“陆羽九岁为寺奴,受尽折磨;十一岁逃入戏班,备尝辛酸!身处逆境而才干超群,十四岁即为伶正之师,组织了竟陵城绝无仅有的盛大庆宴,深受太守李齐物青睐……”

丑书生吃惊非小,心中暗叫:“蹊跷,这怪老头果然把我的底细盘得一清二楚!”

金天师得意大笑,道:“陆羽拜火门山隐士邹墅为师,又受崔国辅大人亲自教诲,学富五车胸怀韬略,不屑应试求官,却对茶道情有独钟。老夫对陆处士仰慕得紧哪,哈哈哈!”

他的笑声毫无欢愉之意,让人浑身冒起鸡皮疙瘩!丑书生陆羽瞠目结舌,旁边光头和尚忍不住厉声高叫:“施主究竟是什么人?可认得老纳么?”

金天师斜眼瞧他,道:“江南有名的诗僧,老夫岂敢说不认得?上人俗姓谢,字清昼,乃东晋诗人谢灵运十世孙。嘿嘿,老夫猗氏金月,久闻皎然上人的法号,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皎然和尚哎呀一声,心中诧异:“我和鸿渐从未见过此人,为何他竟然对我俩了如指掌?”

连忙轻轻一拉陆羽,俯耳道:“此人心机深不可测,咱们快走!”

二人正欲带忆儿夺路离去,金天师早已移步在前,笑道:“陆处士西山踏歌,视权贵如粪土,可敬可佩。不知处士有无胆量同老夫交个朋友?”

陆羽一愣,心想这老头难辨善恶,言行古怪,怎可轻率深交?当下踌躇不语。

金天师也不勉强,冷笑道:“老夫才疏学浅身有残疾,处士定然瞧不上眼的。嘿嘿,既如此,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陆羽相貌丑陋,说话口吃,时常被人讥笑轻视,听金天师“身有残疾”之语,触动自己伤感处,不由脱口叫道:“且慢——”

金天师却不回头,哈哈狂笑着,一瘸一拐消失在门后。

陆羽怔愣片刻,皎然低声提醒:“此处不可久留,快走吧。”

他二人欲带忆儿离开,黄瓢嚷道:“黄瓜小美人休走!来人哪,快替老爷拿下!”

黄府家丁乱哄哄一拥而上,都来抢夺忆儿。陆羽皎然急忙出手保护,无奈家丁人多势众,打跑这个扑上那个,情形十分危急。

突然夜空中响起急骤马蹄声,一群高头大马迅疾掠过黄府门前。一马当先的少年将军高声嚷道:“打架吗?啊哈,好极了!”

少年将军正是从翠香楼逃来的仆固琪。他被花魁姐姐骂得羞恼,正要寻衅出气,当下兜转马头冲进人群,扬起手中皮鞭铺头盖脑胡乱抽下。黄瓢吃了一鞭,恼得哇呀大叫,捡根长枪狠狠戳向马腿。马儿负痛怒嘶着人立起来,乱蹶乱甩,狂风般奔了个大圈。

仆固琪身手却好,惊马疯狂折腾,他竟浑不在意,倒像天生长在马背上一般。忽听他清叱一声,双拳齐下猛击马颈,黄骠马长咴着收步低头,立刻乖了。

仆固琪喝骂:“肥球,你敢伤小爷的宝马?再吃小爷几鞭!”

他手中长鞭暴雨般泼下,打得侏儒员外满地乱滚。陆羽一旁凝睛打量,忽然叫起来道:“好小子,中秋那夜不就是你吗?把人骗去苏州,真没道理!”

仆固琪笑道:“小爷特地来钟陵会花魁姐姐,不把你骗远点儿,难道让你占先?”

陆羽道:“什么花魁姐姐?我找的是忆儿!”

仆固琪理直气壮答说:“你找唱曲儿的姑娘,花魁姐姐就是唱曲的姑娘!哼,骗你去苏州反正没错,保不住你找着忆儿又找花魁姐姐,给小爷添乱。”

陆羽“嗨”一声,哭笑不得,暗想:“哪里冒出这个胡搅蛮缠的小爷?”转念一想骗也骗了,再论理有何益?不如趁这小子缠着黄瓢,赶紧离开是非之地。

陆羽微微一动,皎然已知其意,二人带着忆儿离开混战的人群,不料黄瓢麻烦得紧,居然忙里偷闲跳脚大喊:“黄瓜小美人,别走!”

仆固琪长眉挑起,问:“她很美貌吗?”

不待黄瓢回答,少年打马上前,低头瞟忆儿一眼,大声夸道:“果然是个俊妞!”轻舒臂,斜探腰,一把提起忆儿放在鞍前。

陆羽大惊,刚要上前抢夺,少年怒甩长鞭,黄骠马长咴一声,撒开四蹄狂奔,张青高喊:“九爷,使不得——”

那顽皮九爷纵声狂笑,一溜烟早去得远了。他的随从武弁们不敢迟疑,赶紧打马追赶。

陆羽和皎然叫一声苦,拔腿奋力狂奔,却哪里追得上西域骏马?二人正无计可施,突闻马蹄声由远而近,月光下看得真切,去而复返的正是仆固琪的随从张青。

陆羽高声喝问:“你家小爷凭什么抢人?”

张青也不回答,也不下鞍,就在马上一揖,道:“张青特来告知一声:处士不必惊慌,我家九爷决不会伤害小姑娘的。”

说完这句,抛下两个目瞪口呆的人,扯转马头风驰电掣而去。

一晃过去数日,陆羽和皎然追赶仆固琪毫无结果,十分气闷着急。陆羽秉性执著,岂肯为张青不着调的一句话放下忆儿?只是那顽皮九爷行事任性,率领武弁们忽东忽西乱跑,竟让人无从打听消息。

皎然见这么追下去不是事儿,跟陆羽商量道:“九爷自称去钟陵会花魁姐姐,想必他俩定有一番交往。咱们不如去向花魁打听他的来历,直接找他府中要人。”

陆羽道:“正应如此!只不知花魁姐姐是什么角色?不要也像九爷这般刁蛮才好。”

皎然笑道:“兄台真是化外高人,竟然不知花魁是谁!她乃名满江南的青楼艺妓,不仅美貌无双,才情亦不让须眉。当年玄宗老皇帝下旨召她入宫吟诗作赋,京城的高官名士们都以一近芳泽为荣呢。”

陆羽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忙问:“皎然兄想必跟她十分相熟了?”

皎然笑答:“不熟。但我知道她此刻为报救命之恩,暂居钟陵翠香楼。”

二友返回钟陵,寻到翠香楼,不巧花魁美人刚刚出门,去赴黄瓢员外之请。二友急忙赶到黄员外府,见朱漆大门外围着一大帮闲人和乞丐,墙内隐约传出嬉笑声。他俩一打听,知是黄员外生日,在府里大摆宴席庆贺。

忽有两乘青布小轿悠悠而来,径直行至门前,不慌不忙停下了。黄府管家匆匆迎出,躬身打起轿帘,轿中走出一位浓妆艳抹的中年美妇,正是翠香楼的妈妈筱翠香。

筱翠香满脸堆笑,扭着腰走到第二乘小轿边,亲自动手把帘子撩起,人群顿时发出一阵惊喜嘘声。

陆羽好奇地引颈望去,见轿中低头走出一位美人。黄府家丁吆吆喝喝,打着闲人让开一条道儿。筱翠香扶美人走上黄府门前的台阶,早有黄瓢员外笑嘻嘻接着。

美人不耐烦跟黄员外说话,微微偏过脸儿,目光恰与陆羽四目相接,二人都不由心头一震。

皎然低声道:“瞧,那就是花魁姐姐。”

忽觉朋友全无反应,忙扭头看,只见陆羽瞪着美人,满脸迷惘两眼发直,仿佛已神游天外。

再看花魁美人,亦目不转睛望着陆羽,红唇微颤,似有满腹语言要脱口而出,却又未敢出声!

皎然轮番打量走了神的二人,心中很感诧异。那黄瓢员外连喊美人几声,美人不理不睬。筱妈妈急忙大声笑道:“哎哟,听说员外请了顶好的戏班子,这回翠香可要开开眼界啦!员外请我们喝酒,酒在哪里?”

一边笑闹,一边使劲扯美人的衣角。美人悚然惊觉,慌忙收敛目光,低头跟妈妈走进朱漆大门。

这边陆羽勉强回过神,半天不言不语。皎然与他莫逆之交,知道这丑书生素来不好女色,想不出他为何突然如此失态,遂问:“原来兄台是认得花魁姐姐的?”

陆羽摇头回答:“中秋夜踏歌初次见她,今天是第二回。却奇怪,心里像是跟她早就熟识……”

他收住未说完的话,脸上浮起疑惑之色。

皎然诵一声阿弥陀佛,暗想:“所谓前世因缘,多是有的。”

忙道:“花魁进了员外府,却怎么好?咱们得找她打听九爷来历,救回忆儿!”

陆羽踌躇说道:“侏儒员外十分无赖,他府里的金天师神秘莫测,咱们如若公然露面,只怕被他们纠缠,还是想个法子暗中进府吧。”

二友正在商议,突然黄府门前一阵喧哗,有个乞丐不知怎么混进了黄府,被家丁乱棍撵出大门。乞丐抱着脑袋挤出人群,跑向街角。陆羽瞥了一眼,心想:“这叫花好古怪!”

那乞丐虽衣裳褴褛,相貌却与众不同:高鼻鬈发,凹睛炯炯,分明像西域胡人,哪是寻常叫花?

陆羽一拉皎然,悄悄跟定这古怪乞丐。乞丐匆忙走过几条巷子,左右张望几眼,钻进路旁一间破屋。

片刻后,破屋里走出两位气宇轩昂的胡人,谈谈笑笑向大街走去。陆羽和皎然定睛细看,其中一人就是那古怪乞丐,只是他浑身已换了锦袍绣靴,俨然是西域商贾模样了!

陆羽暗暗吃惊,说:“钟陵少有胡人出现,这两位胡贾来钟陵做什么生意?为何要假装乞丐混入黄府?”

皎然也惊疑不定,皱眉道:“走,咱们跟着他俩!”

两位胡人走街串巷,不多时出了城,在路边一棵槐树下引颈打望,似是等待什么人。离这槐树不远却有一爿小小野店,店门外挑着面迎客幡,上书一个大“茶”字。

此处景物空旷,行人稀少,陆羽和皎然不方便跟踪,只得走进茶店,捡副座头坐了,胡乱要些瓜子豆腐丁儿,边喝茶边观察两个胡人的动静。

陆羽两眼关注门外的胡人,端起茶碗看也不看饮一口,急忙扑哧吐出来,扬声问:“店家,这是什么茶?好苦。”

灶角下探出个乱发蓬蓬的脑袋,一张脸熏得乌黑,睁两只三角眼,正是店主婆婆。婆婆讥讽道:“茶天生是苦的,你难道不懂?”

皎然把自己那碗茶已饮下一半,心里有事,没在意茶滋味,听陆羽说苦,忙咂舌细辨,笑道:“苦倒不怕,有些麻口。”

店家婆婆扔下火叉,怒道:“你们以为婆婆卖蒙汗药?呸,我倒要看看,有什么麻?有什么苦?”

劈手夺过陆羽的茶碗,咕咚咕咚一气灌进肚里,紧接着猛咳几声,双目紧闭,哧地从鼻孔里喷出两道水柱!

陆羽惊笑道:“饮茶乃天下第一件雅事,何须这般大张旗鼓?”

婆婆又喘又咳乱成一团,皎然忍笑站起,伸手往她腰后一推一送。婆婆忽然两眼圆瞪,伸长脖颈打出个响亮的嗝,顿时好了。她摸摸胸口,打量着皎然笑道:“好和尚,手段跟我家小贼差不多。”

皎然一愣,心想:“疯婆婆说话好没道理,怎么动不动拿和尚比小贼?”

有人挑水进棚,恰听见婆婆最后一句话,闷声接茬:“娘,叫我啥事?”

婆婆喝道:“大人说话小贼听,休得打岔!”

陆羽和皎然看那“小贼”竟是三十来岁胡子拉碴的大汉,都忍不住暗笑。

卖茶婆婆性子极是认真,被和尚治住咳喘,心下感激,急忙掇条干净凳子请皎然坐了,道:“婆婆熬碗好茶谢你,准定不麻口。”

噔噔噔钻到灶角,放半锅水、添许多料,须臾熬成一锅香喷喷的浓茶。

婆婆满斟一碗香茶,捧了送给和尚,一边斜眼瞪着陆羽大声卖弄:“这茶里放了红枣、粟米、桂花糖,香甜无比。哼,可惜婆婆性子丑,瞧不上眼的人,想喝偏不给!”

皎然美滋滋喝完这碗茶,笑道:“贫僧今日正巧没吃饭,这下可饱了。”

陆羽故意逗趣:“西晋的张载说‘芳茶冠六清’。六清指的是水、浆、醇、醴、医、酏,均为饮中清品。不知芳茶怎能胜那六清,婆婆肯指教一二吗?”

婆婆撇嘴不屑:“那些个六清都是哄鬼!婆婆煮茶,姜盐花椒放得多多的,柚皮、香葱、大枣、薄荷、茱萸,各色作料熬它七八滚,万不肯省柴火。这么结结实实一锅茶,煮得浓而又浓,难道不比六清强多了?嗤,只怕再多些七清八清,也斗不过婆婆的茶呢。”

陆羽失声大笑:“原来婆婆不是煮茶,倒是熬粥!婆婆定要叫这粥糊做‘茶’,是什么道理?”

婆婆怒道:“好糊涂——锅底不是还放着半箩茶叶吗?哼,你这人问东问西,定是想偷学婆婆的手艺无疑!”

听说锅底放着茶叶,陆羽大惊失色:“可惜!世、世间至清至鲜者茶也,奈何如此糟践,竟、竟作粥底!”

他爱茶心切,恼火透顶,不禁露出口吃的毛病,当下不愿再开口,只恼得连连跺脚摇头。

婆婆大不服气,心里暗骂:“结结巴巴,胡说八道。”嘴里亢声强辩:“自古以来茶汤统统是这么煮法,难道须得宰只老鸡婆熬到茶汤里不成?”

陆羽愣在当地,待要反驳,哪里找得着蛮婆能听懂的道理?皎然打趣说:“陆鸿渐成日里琢磨茶道,这会子撞着卖茶的行家,难免惶恐哦。”

吴婆婆洋洋得意仰天狂笑。皎然探头瞅两个胡人,见仍在树下徘徊,安了心,笑道:“婆婆休饶他,罚他也煮碗茶,替婆婆赔礼。”

此言正中陆羽下怀,连忙应道:“婆婆请歇一歇,鸿渐烹茶只须片刻。”

他倒不是想赔什么礼,实在是气恼难忍,要让卖茶婆婆瞧瞧什么叫做“茶”!

婆婆坐过一旁,斜眼瞅着那丑书生洗净锅碗,选了些上好木炭,在一只小泥炉里燃起炭火。

待炭块轻烟散尽,火苗腾腾而起,陆羽从怀里掏出只小瓷盒,揭开盒盖,里头盛的是几块圆形小茶饼。他用铜筷夹着一块茶饼,凑近火苗翻转烤炙,动作十分轻巧纯熟。

须臾茶饼两面都烤出虾蟆背似的小泡来,屋里飘逸起淡淡香气。陆羽不慌不忙略提手腕,使茶饼离火五六寸,仍是慢慢细烤。

屋里香气愈来愈浓,茶饼烤得渐有些松散了,陆羽把茶饼凑近火苗,两面翻转急烤片刻,这才撤火。道:“请借小碾一用。还要一只细密罗筛,一双铜筷。”

婆婆笑道:“啊哟,不过煮碗茶,何必这么穷折腾?”嘴里挖苦,心里倒是有些好奇,吩咐儿子寻了陆羽要的家什来,且看如何料理。

那两位胡人在树下踱来踱去,忽然向茶店走来。皎然心中暗喜,故意不瞧他们。

陆羽把烤得焦香的茶饼细细碾碎,又用细密罗筛把碎茶筛了两遍。粉尘筛尽,罗面留下些粟米大小的颗粒,黄灿灿均匀圆滚,宛如粒粒金珠,十分可爱。

卖茶婆婆觑着这些茶珠,笑道:“有趣!只是忒少了些,煮进那锅粥里,只怕影子也寻不着。”

胡人进店左右张望,用生硬的汉话大声说:“店家!店家!”

婆婆见陆羽烤炙茶饼章法古怪,满心好奇,懒得理睬新来的客人,吩咐:“三牛子小贼,去,瞧瞧他俩要什么?”

有位胡人指着皎然,道:“买!买!”

皎然一愣。三牛子憨厚笑道:“小店只卖茶,不卖和尚。”

胡人仍指定皎然:“吃!吃!”

皎然警觉地站起,三牛子连连摇手说:“使不得!你们胡蛮子爱吃人吗?咱们汉人从来不吃和尚的!”

胡人急了,指着皎然面前的茶碗嚷嚷:“碗!碗!”

三牛子又气又烦,大声咕噜:“好奇怪!谁不知道这叫碗?自己明明屁也不懂,倒跑来告诉人家什么叫碗!”

他二人吵闹,把专心烹茶的陆羽惊动了,停手向这边注目。吴婆婆急着想看丑书生到底能煮出什么样的稀罕茶,慌忙下令:“小贼,给他们两碗茶得了!”

三牛子从大锅里舀两碗茶,气鼓鼓地往胡人面前一放。胡人一见端来了茶,喜笑颜开叫道:“碗!对了!”

两个胡人也捡了副靠门的座头坐下,一边瞅着门外大路,一边喝茶,嘴里叽哩咕噜说着话。

佛教经典从西域传入中原,皎然和尚与胡僧常常切磋经文,听得懂一些西域胡人语。他眼睛看着陆羽烹茶,装做对胡人毫不注意,不动声色听胡人高谈阔论。

那边陆羽见胡人安稳饮茶,放了心,把茶珠搁一边凉着,提个小桶问婆婆:“附近有无泉水?”婆婆道:“哪有泉水?只一眼井,就在茶棚后。”

陆羽摇头说道:“煮茶最要紧的是水。天下之水,山泉是第一等,江河水第二,井水生硬苦涩,如何吃得?”

婆婆拍掌叫道:“啊哈,你明明不会煮茶,硬撑着跟婆婆斗气,现在借井水的名目预先打个底儿,等下煮出一锅糊涂汤来,好把毛病怪到井水头上!”

陆羽又笑又气,心想:“这婆婆是个捣鬼的行家,精明得紧!”也懒得跟她辩解,吩咐三牛子:“井水是万万不用的。你去那流动的清水河渠打半桶水来,记着:要撇开岸边浮沫,晒热的水面和混浊水底都不可用,只取中间的清水。”

吴婆婆听他如此讲究,撇嘴笑道:“这不是煮茶,倒像敬菩萨!好,婆婆倒要耐烦等着,看你煮出一锅什么样的鬼东西!”

不多时三牛子打来半桶清水,陆羽舀了三碗倒入小铁锅,炉底以中等火力催烧。不多时锅底冒起鱼眼一般的水泡,陆羽道:“沸如鱼目,此乃第一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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