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他身旁的南宫敬叔还未满20岁,英俊潇洒、风华正茂、谦虚谨慎、聪明而热情。对于这个新入门的弟子,孔子很是赞许。他夫子长夫子短地问这问那,对什么都感兴趣。孔子对这位朝气蓬勃的年轻弟子所提出的问题,有问必答,滔滔不绝,恨不能把自己的所知、所学一下子都倾注给他。
经过几天的奔波劳碌,孔子终于到达了洛阳。
到底还是京师啊!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大大小小的店铺,各种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让人应接不暇。
敬叔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么大的城市,对什么都觉得好奇,兴奋不已。此时的孔子也满怀喜悦,笑语盈盈。
孔子师徒二人最先参观的是明堂和太庙。
明堂是周天子议事和宣政的地方,所有朝令、庆赏、选士等大典都在这里进行。明堂从外面远远望去,是一群布局严谨的建筑群,既古朴,又高大。师徒二人到了里面,只见四周墙壁上画着许多画像:尧、舜、禹、桀、纣、周公、成王……,这些画像都是彩绘。各个人物神态不同,栩栩如生。从画像不同的形态、神情都能体现出其人的善恶好坏。譬如尧、舜和禹的画像,魁梧高大,慈眉善目,和善可亲,而夏桀和商纣的画像却是另一幅模样:横眉竖目,既丑且陋,而且他们都坐在一个妇女身上,以妇女为坐骑,更加显得狰狞残酷。
所有画像中最让孔子着迷的是画在东面墙上的“周公相成王”图。周公身材高大,面目表情严肃,端坐在屏风后,辅助年幼的成王接见别国使臣觐见。孔子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回过头来对南宫敬叔说:
“你看,有周公在后面,年幼的成王都显得威仪了。”
孔子在他心目中最崇敬的周公画像面前,凝神注目,激动得久久不肯离去,要不是敬叔在一旁催促,他大概真要乐而忘归了。
师徒二人又接着参观了周公的祖庙——太庙,孔子依照春秋的礼节,恭敬地行了礼。礼毕,只见台阶上有一尊铜像,背面刻着一句话:
“无多言,多言多败。无多事,多事多患。”
这句话明显袭用了道家的用语。
孔子回过头对敬叔说:
“做人要出言谨慎,为人处世要考虑周全,不可轻易说话。古人说的话,要记住啊!”
孔子停了一会儿又说:“话虽如此,然而又似乎太过。掌权的人暴戾,世道不公,如果人人缄口不语,无人仗义直言秉公进谏,如何又能纠偏?又如何能改错?”
南宫敬叔听了,感叹地点了点头。
孔子在京师洛邑的另一个重要活动,就是同老子会见。
老子是道家学派的创始人,当时担任东周政府的守藏室史(国家博物馆负责人)。要比孔子年长一些,是一位学识渊博、社会经验丰富,精通古代礼制而又对礼持严峻批判态度的老者。孔子拜会他的目的,一是参阅他收藏的文物典籍,二是请教礼仪制度。因此,在洛邑期间,他们交往颇多,还一同给人家办过婚礼大典。孔子与老子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一次,孔子去老子那里聊天。
孔子向老子说:“鄙人对各种礼制做过一些研究,但终觉得不能融会贯通,还望长辈指教。”
老子说:“礼制关系到国家的治乱兴衰。周文王、周武王以及周公都能按照礼制实行仁政,所以国泰民安、民心归顺,夏梁、商纣都废礼制,毁仁政,弄得民不聊生,最后群起而攻之,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所以大凡古代圣明的帝王都能替天行道,救国救民。”
老子这番意味深长的谈话,孔子一直记在心里,后用这番话教育弟子,并说这是以前老子亲口向他讲的。
老子还向孔子传授具体的礼仪制度。老子对孔子谈到:
“天子或诸侯去世时,由太祝把各宗庙的神主放到太祖庙里,以表示各位祖先为国丧而会聚一起。等到要安葬而率哭之后,又把神主放回到各自的庙里。如果君王出国,就由太宰取出各庙神主与君同行。至于合祭时,则由太祖取二昭。穆的神主合食于太祖庙。凡迎接神主出庙或回庙,都要排列仪仗队,不许闲人走动。”
孔子又向老子请教礼仪制度。例如:出丧的时候遇到日蚀怎么办?其他小孩子死了该葬到近处还是远离家门?国家办丧事的时候不避战争对不对?战争的时候应该把国君的牌位带着出征,还是不带等等。老子对孔子提出的问题都作了具体而详细的回答。
孔子对礼仪制度有关知识的求知欲,体现了他来日踏上上层社会时在政治和教育方面的需要。但是,对老子来说,孔子这种对政教礼乐的热心,使他逐渐感到这位年轻人身上有一种十分有害的倾向。在他看来,孔子热衷的这些东西,都是浮华不实之学,应该绝对放弃。礼仪的繁文褥节使人容易丧失淳厚朴实的天性。而人一旦没有了纯真的天性,就会产生虚伪、争斗的邪念,给社会带来许多消极的影响。所以说:“礼是忠信的功劳簿,却是祸乱的罪魁祸首。”
当孔子最后一次请教古礼或前圣古训的时候,老子有些不耐烦了,答道:
“你说的那群人,连尸首都化成了灰,只留下了一些只适应当时情形的话而已。作为君子,如果生能逢时,倒可以出门讲讲排场,摆摆阔气,如果生不逢时,就应像是草一样随风飘转而无所追求。我听说,会做生意的人,往往把自己的货物囤积起来,装做一无所有的样子,德行深厚的人,表面看上去像一个大傻瓜。你应该去掉身上的骄气、贪心、自我表现和一切妄想,这对你没有什么好处。我要回答你的,我能回答你的,就是这些。”
孔子听了后,陷入深思。
孔子准备动身返鲁之前,他和敬叔到老子那里告别。老子深情地说:“我听说古人为朋友送行,大多要赠送礼物。我就送你几句话吧。”
“聪敏深察者接近死亡,因为他喜欢议论是非,雄辩博学者危害自身,因为他喜欢揭发别人的坏处。为人子者不要与人相争,为人臣者不要与人相争。”
老子的话语重心长。孔子再三道谢后,和南宫敬叔登车返鲁。
4.潜心教学
30岁那年,孔子从洛阳归来,在学业各方面都已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因此,孔子仍思考着以后该走什么样的道路。
进入30岁以来,这两个问题一直是他挥之不去的思虑,孔子想起了越来越多的人向他求教,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要求他设坛授徒。那么,收徒讲学,兴办学堂究竟可为不可为?孔子思潮澎湃,心中像翻卷的浪花,又像一团乱麻,充满了矛盾的碰撞。孔子为礼崩乐坏的天下局势而忧心忡忡,为自己后半生人生道路的抉择而烦躁不安。
孔子头晕目眩,又捱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早饭过后,颜路来拜访孔子,并请教他一些问题。经过孔子耐心地开导,颜路顿觉豁然开朗。
于是,颜路便拜孔子为师,并提出要求孔子办学堂。
等颜路离开之后,孔子认真思考了起来:为了改变这礼崩乐坏,天下动乱不安的局面,收办学堂,这是一条路子。是的,既要培养出具有“六艺”的人才,又要培养出忠君爱民的贤臣,帮助君王实现仁政德治,恢复文、武、周公时的政治局面,重现太平盛世!
打定主意,孔子决定不再犹豫,马上选个黄道吉日,开工收徒。
那一天,孔子为办学堂办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他争得仲孙大夫的同意,并申请一些经费,为办学堂作物质上的准备。仲孙大夫一向推崇孔子的为人和学问,相信凭他的名声和才干,一定能办好学堂。
第二件事,招集几个青年人来垒土筑讲坛。
自从孔子兴办学堂的消息传播出去后,那些早就向孔子求教的人,还有那些崇拜孔子学识、才能的人都欣喜不已。
开学那一天,风和日丽,春光明媚,孔家院子里喜气洋洋,热闹非凡。颜路、曾点等三四十个青年人聚集在讲坛周围,他们每一个都手捧“束修”(一束肉干),一个挨一个地参拜孔子,行拜师大礼。
孔子是我国历史上第一个创办“私学”的人,他开创了一种新的教育体制。那时候,只有贵族子弟才有资格进“公学”接受教育。孔子说:“我办学堂有教无共,不分年龄、贵贱、贫富,只要想学习,交上束修就可以入学了。”
这样,远近一些平民家的孩子纷纷来投靠孔子,拜师学习。加上孔子此时在社会上的名声已经不小,深得广大百姓的信任,也都乐意把孩子送到他门下来学习。
不久,孔子就收下了一大批学生。
相传,孔子的弟子有3000人之多,这当然是指在一生里先后向他求教的总人数来说的。
自从孔子17岁赴宴受辱,被阳虎拒之于门外,到如今权贵之人主动送子上门求学,整整过去了17年。想到这17年奋斗中所尝到的种种酸甜苦辣,以及今天所取得的成功和荣誉,他不禁感慨万千!
5.抨击权贵
孔子35岁那年,鲁国政局发生了变化,鲁大夫孟孙、叔孙、季孙势力膨胀,严重削弱王室权力,鲁昭公这个国君名存实亡。
一年一度的祭祖活动,是各个家庭最重要的事情。由于大权旁落,昭公祭祀祖先时,只能草草地安排:乐团是求来的,舞师也只有两个人。这对于一个王室来说,实在是寒酸极了。
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季孙子祭祖的时候,场面壮大,极尽奢华,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祭祖活动结束后的一天,孔子师生分散在讲坛周围休息。忽然子路从外面闯了进来,走到孔子身边,对孔子气呼呼地说:
“老师,我们在这里讲礼、学礼、演礼,可是除了我们师生几个,举国上下,早已礼崩乐坏,还有谁在讲究周礼呢?”
孔子正要批评子路讲话没有分寸。子路接着又说下去:“老师不是讲过八佾舞是周天子专用的乐舞,就连一般诸候也只能用六佾舞吗?他季孙子,一个卿大夫却在自家的殿堂里舞起了八佾,这是合乎周礼的行为吗?”
学生们听了子路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纷纷围过来议论起来:
“季平子只能用四佾。”
“这是僭礼。”
“他那里哪能舞得起八佾?他家的舞队只有32人。”
“他把鲁公室的舞队调去了,跟他自家的舞队合在一起,所以演出了‘八佾舞于庭’的场面。”
“听说祭祖撤奠的时候还唱了只有天子祭祖时才能用的《雍》歌呢!”
“祭祖那天,季冢宰府上的声势着实气派呢。相比之下,鲁君祭祖的时候,不但无声无息,而且舞队被季家调走了三分之一,连舞也跳不成了,真叫惨呐!”
大家正七嘴八舌地议论,忽听孔子一声长叹说:“季平子用八佾舞于庭,是可忍,孰不可忍!”
孔子气得脸色发青,手抖个不停。他的弟子们第一次看见老师气成这个模样,一个个你看看我,我望望你,都闭了嘴,全场突然一片肃静。
季平子如此专横,使鲁昭公很难堪。昭公把这事看在眼里,气在心头。
那年的9月,在君臣之间,各当权派贵族之间展开的大搏斗却是从一次斗鸡比赛开始的,因此,鲁历史上称它为“斗鸡之变”。
比赛的这天早上,斗鸡场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万头攒动,人声嘈杂,盼着好戏早点上演。
比赛开始了。开始的几轮比赛,都以那家(反对季平子的一个大臣)公鸡惨败来结束。因为季家公鸡的翅膀上敷了能使敌鸡致瞎的辣椒粉。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后来,反对季平子的大臣家便在鸡爪上装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锋利的铜钩。这样,反过来季家的鸡又无一例外地被抓瞎了眼睛,抓破了脖子,总是以失败告终。
季平子觉得尽失颜面,气呼呼地返回府去,决定第二天采取行动伺机报复。让他料想不到的是,就在当天深夜,昭伯率领大队人马,把相国府围得水泄不通。
季平子从梦中惊醒,还来不及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急匆匆地跑到看台上,昭伯又杀气腾腾地追上了看台。
此时,季平子身边只有七八个人,自知寡不敌众,不如假意求饶,蒙混过关为好。想到这里,他急忙躬下肥胖的身子,连连作揖说:“昭伯大人,我们同是鲁国大夫,又都是主公的臣子,您饶了我吧,看在主公的份上,放我走吧!”
“你休想走掉!”季平子闻声看去,不好!鲁昭公率领一队人马前来。
顿时吓得他魂不附体,长跪在地,一边磕头一边向鲁昭公哀求道:
“主公救我!微臣有罪!请主公开恩!臣和主公本是同祖同宗,看在老祖宗面上,饶我一命吧!”
鲁昭公眉头一扬,恨恨地说:“平日里,你大权独揽,专横霸道、飞扬跋扈。你身为相国,却不问政务,终日斗鸡走狗,闹得朝堂人心涣散,国势日衰,你知罪吗?”
眼看着季氏人头就要落地,退无可返的时候,孟懿子的一个家丁冲到看台之上,手起剑落,把正在步步进逼的昭伯斩为两段。众兵见主将一死,便四散逃命,吓得鲁昭公面如土色,两腿发软,在贴身随从的护卫下,跨上一匹马,逃命国外去了。
昭公最后逃出了鲁国,奔往北邻的齐国。
孔子原来做过季氏的家臣,维持着跟季氏不算坏的关系。但是,孔子供职于季氏,只是想过他这块跳板达到辅佐君王的目的。却不料季平子竟干出了跟国君兵刃相见的勾当。
在与昭公相抗衡中取得胜利的季平子,更是不可一世。他篡夺了鲁君的王位,肆无忌惮地行使国君的权利。
在乱臣贼子的统治下,孔子知道自己的才能难以发挥,便追随鲁昭公而去。
孔子带着子路、颜回等几个弟子,来到了齐鲁交界的泰山脚下。
忽然,听到一位妇女的啼哭声,孔子叫子路看个究竟。子路回来把妇女一家三代为逃避苛捐杂税被老虎咬死的悲惨遭遇告诉了孔子。孔子听了,遥望着苍天,半天不语。最后,才无限感慨地对学生说:
“你们要记住这件事:苛政猛于虎也。”
孔子师生怀着沉重的心情,在前往齐国的路上继续奔波。
这一天,孔子师生终于来到了齐国都城临淄(今山东临淄)。高高的城墙,壮美的城阙。啊!多气派的大城市!孔子眼前一亮,心情也随之起了变化。
孔子在此第一次聆听了齐国太师演奏的《音召》乐后,十分欣赏,便埋头学习这首乐曲,沉醉于乐曲美妙的韵味中,以至于在好几个月中,连吃肉也觉不出肉的味道了。
来到齐国后,孔子慢慢看清楚了齐国当时的形势:高氏、国氏、田氏势力极大,君权受到威胁。
齐景公眼看国情恶化,忧国忧民,痛心疾首。所以,他看到孔子来访,就问道:
“5年前夫子劝谏寡人的一番话,使寡人获益匪浅,今朝夫子来齐国,寡人正有很多问题要向夫子请教呢!请问夫子,怎样才算政治清明呢?”
孔子毫不犹豫地说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孔子的回答强调了理顺君臣、父子关系,切中了齐国的时弊,并且提出了匡救时弊的根本对策。
已经上了年纪的齐景公对孔子这段话所包含的批评齐国君臣的内含似乎没有听懂,只觉得很有道理,称赞孔子说:
“您说得多好啊!如果君不像君,臣不像臣,父不像父,子不像子,即使粮食再多,我能吃得着吗?”
鉴于当时齐国的形势,高氏、国氏、田氏这些大家族的势力正日趋膨胀,这势必使君权受到损害。孔子主张维持应有的君臣、父子关系的学说,自然很对齐景公的胃口。
过了几天,齐景公又召孔子进宫,问:“寡人在位多年,爱抚百姓,选拔良才,却始终不能继承先君齐桓公的霸业,这是为什么呢?依夫子之见,寡人应如何为政?”
孔子答道:“政在节财。”
孔子的言论,使齐景公意识到孔子的思想观点很适合于自己整顿齐国政治,保护君权的需要。因此,便认为孔子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政治人才。由此,齐景公便萌生了任用孔子实现其政治抱负的想法。
于是,景公决定,要将尼裂之田赐给孔子,拉开重用孔子的序幕。
但是,齐相晏婴阻止了景公欲封孔子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