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艺术无不致力于生活这一最伟大的艺术。
--卓别林
(一)
1915年底,卓别林与埃山奈影片公司的合同未到期,许多公司就提出优厚的条件邀其加盟。哥哥雪尼已经成为了卓别林的经纪人,全权负责这些事务。最后,雪尼就卓别林的签约问题与当时最强大的独立制片公司之一的互助影片公司达成了合作协议。
这时,卓别林准备赴纽约去看望哥哥,顺便散散心,欣赏一下途经的风光。然而,途中热烈欢迎他的人潮打乱了他的计划。火车还没驶进站,欢迎他的人群已经堵在了站口,并且冲着车厢大喊大叫,正在刮脸的卓别林简直被吓坏了:
“我不能……瞧我这样子。”
“没关系,没关系,查理,只要穿一件晨衣就行了。走,这就去跟大家见见面吧。”
就这样,卓别林在市长的陪同下走下车,向当地民众致意。人们不断地朝他涌去,向他表示友好。站台上的警察只能组成围栏阻挡那越来越密集的人群。
卓别林心想:
“这个世界已经疯狂了。”
最后,他只得遵循警察局长的建议,从后门小道离开,以免引起骚乱。
毫无疑问,卓别林的名声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虽然这是他从小就梦寐以求的,但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他仍然有些始料未及。
终于见到了哥哥雪尼,他给卓别林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互助影片公司答应签订两年合约,卓别林需工作67周,每周报酬1万美元,共67万美元。合同签署后,先付15万美元的红利。这样的报酬在当时的电影界简直就是天文数字了。
签署合约的当晚,《纽约时报》大厦楼顶电子屏上滚动着当天的新闻:
“卓别林先生与互助影片公司签订年薪67万美元的合同。”
正在纽约街道上漫步的卓别林听到了人们的唏嘘和惊呼声,他开始学着从容地面对这一切:摆正心态,接下来的工作依然艰巨。
1916年4月,一切准备就绪,卓别林的新班子开始了新一轮的工作。27岁的他年轻力壮,事业有成。他怀着无比喜悦的心情迎接着每天的工作。
拍电影就是要迎合讨好他的影片观众,这也是卓别林所擅长的。他并不太深究笑料与人物性格之间的内在联系,但一封影迷的来信却给了卓别林当头棒喝。
当《夏尔洛当救火员》上映的第二天,卓别林接到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影迷的忠告,意思说:以前观众是被他牵着鼻子走,最近是他被观众牵着鼻子走。
这位观众甚至坦言地对卓别林说:
“我很担心您会变成观众的奴隶。……夏尔洛,观众是喜欢做奴隶的。”
这个意见使卓别林开始深思剧本的重要性,尤其是《一个国家的诞生》也给了他很大启发:笑料必须是围绕着情节和人物性格来展开,如果不符合上述两点,再好笑的笑料也不能用。
流浪汉的这一形象也要更加深入和复杂化,不能一直围绕衣食住行这些基本生活要求进行活动。此时,卓别林再一次像一个严谨的科学家那样,认真地推敲他的故事构成,并以“人生是由矛盾和痛苦组成的”为基础编织细节,然后进行筛选、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
有时候没有想法,他就干脆停工一天,在化妆间内冥思苦想一番,没准高招就在瞬间迸发。观众们只看到卓别林在荧幕上幽默逗趣、噱头不断,殊不知在荧幕下他为这个噱头百般设计,冥思苦想了多久。
多才多艺的卓别林也在影片中充分展现出自己的才华:舞蹈、拳击、打球、滑冰、小提琴、钢琴、风琴、吉它、口琴等。那是他的舞台,在舞台上,他几乎无所不能。
《巡视员》、《消防队员》、《漂泊者》、《凌晨一点》、《伯爵》、《当铺》、《幕后》、《溜冰场》等,卓别林都是根据自己的所见及所想拍出了这些优秀的精品。在互助影片公司的两年间,他共创作了12部两本以上的喜剧片。
(二)
卓别林的拍摄和表演技巧在不断的锤炼中日渐成熟。在《凌晨一点》中,他演起了独角戏,扮演一个醉鬼,与家中的家具、摆设、装饰品玩起了“对话”。作为一个绅士,他不允许他的家具不听话,于是,一连串妙趣横生的搞笑噱头出现了……而一个人在荧屏上就这样演出了半个小时之久,观众居然乐在其中。可见,他的表演是多么出色。
在拍《溜冰》时,卓别林还利用上了画面技巧:夏尔洛混进了滑冰场,学会了溜冰,结果他得意忘形,居然转着圈一路滑过去跌倒在人群中间。人群大乱,大家纷纷跌倒在冰面上,塞满了整个镜头。而此时,流浪汉却偷偷溜到滑冰场后面,变成背景上一个很小的影子,若无其事地看着别人摔倒……
在《当铺》中,他又耍起了镜头的高招:夏尔洛是一家当铺的小工,博得了老板女儿的好感,这也让其他店员嫉恨,一个顾客拿了个闹钟来修理,夏尔洛热心地接下了这活。为了表现,他十分专注地干了起来,观众只能看到他的小胡子一耸一耸的,干得十分认真起劲儿……他的额上冒出汗珠,嘴唇咬得紧紧的,最后终于紧张地干完了。顾客探着脑袋看,先是惊愕,继而暴跳如雷……镜头一抬越过挡板,观众看到闹钟不见了,只有桌上七零八散的一堆零件……
卓别林十分准确地引起观众的好奇,而不揭穿谜底,继而镜头一转,让观众出其不意地捧腹大笑。
1917年初,卓别林又拍摄了《安乐街》。与这个影片的名字相反,这里并不安乐。这也是他的一系列社会讽刺片的开端,卓别林的电影艺术风格就此发生了变化。
《安乐街》是当地穷人的聚集区,穷人们在破旧的房屋里生活,不但衣食无着,还经常受到歹徒、恶棍的欺凌,而警察也无能为力。失业后的夏尔洛得到感化去应征当警察,被派去安乐街执勤。他居然无所畏惧,无意中注射了吗啡,力大无穷。他顺利地制服了恶棍,并让恶棍们捧着《圣经》去教堂做礼拜,安乐街也从此真正安乐起来……
卓别林在片中打上字幕--“爱情得有武力撑台,宽恕带来希望与安谧”。夏尔洛再不是那个只会搞笑逗趣的形象,他被卓别林赋予了越来越深刻的社会批判性质。
到1917年夏天,卓别林的视野更加开阔,他想到了《移民》这一题材。在该片中,他除了担任主演、导演之外,还亲自掌握摄影,每一个镜头都拍上10-30次,从所拍摄的几十个试拍的画面中选出最好的剪接起来。为了这部影片,卓别林连续工作了100多个小时,4个晚上都不休不眠,直到最后满意地离开工作现场,才胡子拉碴地回到了自己的旅馆里,倒头睡下。
这部影片描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的那股移民热潮:渴望躲避战乱的人们把美国想成了人间天堂,大批的外国移民涌向了这里。在拍到船抵纽约港时,卓别林用了一个著名的象征与对比的长镜头来丰富他的喜剧风格:在高高的自由女神像掠过之后,一大群牛被赶出轮船底层,一批移民也从统舱中涌出来,人与牛一起被赶上爱里斯岛。
影片的结尾是满怀希望的,夏尔洛终于赢得了姑娘的芳心,他向姑娘求婚,抱着她跨过门槛,两人共同面对新的生活。
卓别林选取了一支哀伤而亲切的老歌曲《格伦迪太太》作为影片的配乐,渲染了两个孤苦的人相依相靠的气氛。
历史感,社会批判性,强烈而充满希望的结尾,在影片上映时,如卓别林所愿,打动了不同种族和性别的观众。而他所创立的流浪汉形象,更是日益深入人心,就像卓别林自己所说的一样:
“我不再以流浪汉去投其所好。他就是我自己,一个可笑的精灵,某种在我身体内部的东西,我必须把它表现出来。”
法国观众亲切地将他饰演的流浪汉称作“夏尔洛”(法语“流浪汉”)。从此,“夏尔洛”就成了那个头戴圆顶礼帽、手持竹手杖、足登大皮靴、走路像鸭子的流浪汉的经典名字。
(三)
1917年6月,当完成了为互助影片公司拍摄的最后一部片子《冒险者》后,卓别林的合约期满了。
这天,卓别林正悠闲地在自己租住的洛杉矶市内体育俱乐部的顶楼休息时,一首优美的《霍夫曼的故事》正从他的琴弦划过空荡荡的房间。他陶醉在自己如诉如泣的琴声中,忘却了所有的烦恼。
这时,雪尼走了进来,难掩兴奋地对卓别林说:
“嗨,查理,我宣布:现在你已经是百万富翁了。我刚刚同第一国家影片公司谈了一笔交易,你替他们拍8部两大本的笑片,报酬是120万美元。”
雪尼说到后来声音都变调了,可卓别林并没有停下来,一边拉琴一边听,然后淡淡地回答说:
“嗯,这太好了。”
雪尼万没有料到弟弟会是这样的反应,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查理事后承认,自己确实有点装腔作势,其实他的内心同哥哥一样激动,他只是在用琴声压抑自己的那份激动的感情而已。
1917年,28岁的卓别林跻身百万富翁之列。他也很清楚:以后的工作会更加马不停蹄。于是,他雇佣了一个秘书、一个仆人和一个日籍司机,还买了一辆当时美国最华丽考究的“奇迹”牌汽车。
卓别林此时已今非昔比了。以目前的身份地位,他结识了不少艺术家,这其中也不乏成为终身的好友,钢琴家利奥波德·戈道斯就是其中之一。每逢周日,卓别林都会去听他弹琴,这让他对音乐也更加着迷;俄罗斯芭蕾舞剧团的主角儿尼真斯基的舞蹈也一度吸引着卓别林的注意,他不止一次地体会到这位舞蹈家在用心灵舞蹈;他还结识了名演员道格拉斯·范朋克,他的热情让卓别林与他的友谊有增无减;著名的美国甜姐儿玛丽·碧克馥也和他成为一生的挚友。
1917年的好莱坞星光璀璨,娱乐业发达,成为世界电影界最为注目的地方。这年10月,卓别林在好莱坞的正中心位置落日大道与拉布雷亚街拐角处选中了一块地皮,开始建造设备齐全的私人电影制片厂:摄影棚、胶片冲印间、剪接室、景片制作间一应俱全。
1918年1月21日,卓别林的制片厂正式落成。这天,他兴高采烈地穿上那双举世闻名的夏尔洛大皮鞋,在未干的水泥地上踏下了一个大大脚印。这一天,他成为好莱坞第一个真正独立制片的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