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直到出了这座城，余良才提起之前发生的事来。许多人都想要逃避些事情，但又总不能放下。我也是如此，所以总是活在回忆之中。尽管是知道生活得往前看的道理，但要是不往后看，自己都不知道走了多远，关于未来就更难以遐想了。

关于经过，在我记忆里能够追溯到某一天，那时我们都还在学校里生活。找到了源头，我们的故事不得不重新开始讲述。

时间是几月几日记不清楚，只知道那是要入夏的季节。那天我们又百无聊赖地虚度了一天。这样的虚度似乎没有边际，我们像是早已经落入了黑洞，每一天的生活都是在无限期地逼近谷底，直至死亡。更让人害怕的是根本没有谷底存在，我们生存都是在无止境的沉沦。

在黄昏落幕的时刻，我遥望混沌的天际，在此又心生疑惑了。到底是这座城锁住了夜的黑还是夜的黑锁住了这座城池？问题里存在抽象和真实时难以找到答案，越是思忖越是迷惑。在这样像是浓雾影影幢幢的夜里连一道影子都是虚无缥缈，任何存在的一切都是难以捉摸。

心情万般空洞，我们在此刻决定去学校外面走走。人的思想一旦从实物转移开就会达到一个虚无的领域。在这境界里人总是想要在虚无中获取到什么，更多人最后得到的依然是虚无，于是他们都困惑着。在熟悉的地方呆得久了也让人困惑，因为已厌倦眼前的一切，总是试图将思想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我和余良再一次结伴而行，然而在沉默的夜里我们也互相沉默，更像是孑孓而行。路灯毫无规律地在校园里摆放，洒下昏黄的光，在这光的映衬下这条小路也显得孤独。在一片似乎明亮似乎暗淡的世界中一切都像是失了真。我低头看不见自己的影子，但我没有心生恐惧，因为我知道它定是在我的身后。同时，我意识到恐惧原来大多来自于无知。

零零散散的人在来往，眼前的人从也夜中来又消失在夜里。一切都是相对存在，我在遇见人眼中所扮演的也是同样的角色，擦肩而过的瞬间我们之间毫无瓜葛，互不相欠。

有了这般感悟之后，我又想起曾经遇见的人来，这也是我第一次在行走之中所能有的回忆。

在两年前的某个夜晚，那时也是快要入夏的时节，我毫无缘由地路过了学校的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在这角落里，我遇见了一个姑娘。在暗淡的光线下，我只知道她是穿着白色的衣服。她就是这样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多余的动作。我仅仅是路过而已，对此没有任何兴趣。

在之后的一个晚上，我再一次毫无缘由地路过了这个不知名的地方，再一次遇见了这个姑娘。当然我不能够确定这是同一个姑娘，唯一能够让我辨别的是白色衣服。这一次我也只是匆匆忙忙路过，虽说在心中已经有了疑虑，但生活里本没有的匆忙让我不能顾及。

在第三天的晚上，我再一次路过了此地。这一次是刻意到来，所为的只是确认一下这姑娘还在不在。果然这姑娘依然还在，依然是呆若的样子。她衣服依然是白色，只是换了款式。在满足心中的疑虑之后，我假装匆忙路过，不愿姑娘发现我的存在。

我的生活很奇怪，本来就是悠闲至极却总是装作匆匆忙忙。在遇见这姑娘之后的一个晚上，我就开始思索这姑娘的奇怪行为。在遇见之后的第二个晚上更让我疑惑不已。但在白天里我总是装作无事的样子，不愿意告诉别人我心中的秘密。

在之后的几个晚上，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还是能够让我遇见这姑娘。我也只是像往常一样假装是匆忙的过路人。这在无形之中成为了我的习惯，我也不知道我的行为是为何所为。也许我想要做的是想要让自己充满秘密。对于这姑娘的行为我从未打扰过，至于所有的不解我所能做的也只是无尽的猜想。我猜想她定是习惯在通过这个方式来舒缓心情，也猜想她是失恋了或者是对生活产生困惑了。每一次路过我总是尝试着想象出关于这姑娘不同的故事和不一样的场景。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这姑娘不再出现了，我的秘密该找谁去诉说，有谁会相信我的秘密。当人问起其中的疑惑时，我又该如何解释。我的坚持只是在守候一个秘密罢了。似乎这秘密很容易消失不见，也似乎很难真相大白。我不知道姑娘能否在我无数次路过当中发现了什么。也许我们之间正是存在着相对的关系，对于她来说我也是值得疑惑的。在她眼中正是跟我有一样的困惑，为何总是有一个人在这个晚上时分匆忙路过。

一个人总是渴望知道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并且以此为秘密。有人故作坚守不奢求什么，有人用来排解孤独。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这姑娘穿着的不再是白色的衣服。对此我又是心生不解。这也说明我隐藏在心中的秘密又多了一件。而我又将面临选择，到底是把秘密隐藏起来还是让一切真相大白。而在之后的几个晚上我又是遇见这姑娘换上了不同颜色的衣服，我在心中暗自问道，为什么这姑娘不再穿白色的衣服。这本该不是问题的问题，我不知道自己是为了寻找什么。我想是我的生活太无趣了，竟然如此渴望寻找到什么。人穿衣服本就是无规律的，有人也把穿衣的喜欢和心情联系在一起，对此我竟然作出了种种猜疑。我想她定是不喜欢白颜色了，或许她是尝试着改变自己的生活。

我太想知道其中的答案了，直至有一天我决定亲自去解开所有的谜题。坚守一个秘密注定孤独，许多人按捺不住而将秘密转移到别人身上，少数人选择忘记，极少数人抱着秘密死去。

那时候已经入夏，我换上了短袖。那天晚上，我站在很远的地方看见那姑娘。这一次她身上的衣服居然是黑色。这更让我感到好奇，好奇的原因只在于我不喜欢黑色。在我认为，除了夜晚之外，黑色不应该存在，穿上黑色的衣服更让人不能理解。

远方有风吹过来，我看着塑料袋在纷飞，还有灰尘打在我的脸上。我站在那姑娘的身后，心里已经决定要去找到答案却不敢靠近姑娘一步。人总是在面对的时候才感到害怕。我想要知道真相的渴望比害怕要强烈，此刻的我害怕着又在坚持着。

我在她的身后弥留，她的背影在狂躁的风中显得飘渺。有东西在光芒之中穿梭，我仿佛看到有灰尘在她身体之外回旋。在抬头之际我看见了闪电，很远处从天而降的一道蓝光，接着我就听见如一幢一幢房屋疲惫不堪躺下之后的轰隆声。我在心里开始担心，这里恐怕马上就要下雨了。更让我紧张的是，眼前远处这位姑娘会提前离开。而我始终都不敢往前迈进一步，似乎我在是在为虚无而坚守。

我回头看时，发现少许的人群在匆忙奔跑，不同的人从不同的方向集聚在一起往同一个方向前进，他们所想的是赶快回到寝室。如果那姑娘因为将要到来的雨提前离去，我也会放弃想要知道答案的念头，跟大多数人一样在最短的时间里回到寝室。所让我不能理解的是那姑娘居然纹丝不动，似乎不知道远方将要飘来大雨。对于姑娘的表现，我的坚持立刻从想要知道答案转变成要去收获另外一个秘密，我很想知道这姑娘的举动。

我不知道姑娘是为了什么坚持而坚持，但总会有其中的理由。而我的坚持就是想要知道着其中的理由是什么，这两者比较起来，似乎我的更为荒谬。或许，那姑娘的坚持正是为了我的坚持所坚持，她所想的正是想要的就是看一看我的举动。

终于，夜晚的大地被大雨覆盖，夜的寂静在雨水哗啦的声响中更显寂静。我看见那姑娘匆忙向我奔跑而来，雨水淋湿了全身，在灯光的照耀下更像是一个亡命追逐的灵魂。

姑娘跑到我的身前站住。我从未在这姑娘眼前看过她，为此感到更为紧张。似乎所有的真相突然跑到眼前，我只要伸开手就能够知晓一切，可是我却难以开口。我害怕让她知道原来一直有毫不相识的人在为着她坚守着秘密。在另外一方面我也在担心一旦失去这个机会将很难再知道答案。

姑娘抬头望着我，抹去额头上的雨水道，“你神经病啊，下这么大的雨怎么还不跑？”

一旦有人先开口，话说对于我来说不算艰难，我反问道，“你也是神经病啊，怎么也不跑？”

“我是想看看你究竟是想干些什么？”她说。

在一瞬间我明白了所有，姑娘的问题给了我答案，原来在我无数的猜想中就已经有了真相。为此我感到高兴，更让我感到高兴的是我终于可以不再辛苦地去坚守心中的秘密了。

雨似乎一点情面都不给，越下越大，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到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我拉着姑娘来到附近的小店，小店的灯光在下雨的夜晚显得更加明亮。在这灯光的吸引之下过来避雨的人越来越多。

我问我身边的姑娘，“为什么你不穿白色衣服了？”

她不解道，“什么意思？”

“你之前不是总穿白色衣服吗？怎么不穿了？”我说。

她看着前方滂沱大雨，道，“换季节了，衣服当然要跟着换了，只是没有夏季的白色衣服。”

“那你怎么穿黑色衣服了？”我说。

她疑惑的语气道，“这能算是问题吗？喜欢黑色就穿黑色的了。那你为什么从不穿黑色的？”

我轻描淡写道，“不喜欢。”

姑娘苦笑了一下，道，“你是不是注意我很久了？”

“是的。似乎你注意我也很久了？”我反问道。

姑娘感叹道，“对。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总有一个人在晚上时候会路过偏僻的角落。所以我也只是想看看他还会不会路过那里。”

“这个人可能也只是想看看这个留意到他的人还在不在，所以总是假装路过吧。”我说。

真相大白之后，雨就停了。似乎这雨就是为了告诉我们真相而落下，雨停之后世界又陷入了秘密之中，所谓的秘密也只是在无限期地接近真相而存在。

我看着姑娘消失在夜里，消失在秘密之中，一阵风的时间里我不再寻找到她的身影。真相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她跟我一样都是不知道为了什么坚守而坚守的人，我们寻找的都是秘密，又在秘密之中寻找答案。

我依然守候在小店的光亮之中，光亮下的我似乎什么都没有。我看着暗淡光影之中人群又开始涌动，似乎看见许多个秘密穿梭来去。最后我抛弃的光亮来到了人群之中，感觉自己又像是拥有了秘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