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邃空虚的太空中,出现了数艘小型星际战舰,以迅疾的速度冲入敌方的舰队。它们并未立即开火,而是先穿越敌舰最密集的区域,然后才发动攻势。帝国舰队巨大的星舰立即转向,像疯狂的巨兽般开始追击。不久之后,两艘如同蚊蚋的星舰消失在核爆中,两团烈焰无声无息地照亮太空深处,其他几艘则纷纷急速逃逸。
巨型星舰搜索了一阵子,又继续执行原来的任务。一个世界接着一个世界,巨大的包围网建构得愈来愈致密。
布洛缀克的制服威严而体面,那是细心剪裁加上细心穿戴的结果。现在,他正走过偏僻的万达行星上的花园,这里是帝国远征舰队的临时司令部。他的步履悠闲,神情却有些忧郁。
贝尔·里欧思与他走在一起,他穿着野战服,领子敞开,浑身单调的灰黑色令他显得阴沉。
他们来到一株吐着香气的大型羊齿树下,竹片状的巨叶遮住了强烈的阳光。里欧思指了指树下一把黑色的长椅。“大人,您看,这是帝国统治时期的遗迹。这把装饰华丽的长椅,是专为情侣设计的,如今仍然屹立,几乎完好如新。可是工厂和宫殿,都崩塌成一团无法辨识的废墟了。”
里欧思自己坐了下来。克里昂二世的枢密大臣屹立在他面前,精准地挥动着手中的象牙手杖,将头上的叶子利落地斩下一片又一片。
里欧思跷起二郎腿,递给对方一根香烟。他自己一面说话,一面也掏出一根。“大帝陛下英明,派来一位像您这么能干的监军,真是不作第二人想。我本来还有些担心,生怕有更重要、更急迫的国家大事,会把银河外缘这桩小战事挤到一边。”
“大帝的慧眼无所不在。”布洛缀克公式化地说,“我们不会低估这场战事的重要性,话说回来,你却似乎过分强调它的困难。他们那些小星舰绝不可能构成任何阻碍,我们犯不着费那么大的功夫,进行布置包围网的准备。”
里欧思涨红了脸,但是仍然勉力维持镇定。“我不能拿部下的生命冒险,他们的人数本来就不多;我也不能采取太过轻率的攻击行动,那样会损耗珍贵无比的星舰。一旦包围网完成,无论总攻击如何艰难,我军伤亡都能减低到原先的四分之一。昨天,我已经趁机向您解释了军事上的理由。”
“好吧,好吧,反正我不是军人。在这个问题上,你已经让我相信,表面上明显的事实,其实根本是错误的。这点我们可以接受。可是,你的小心谨慎也太过走火入魔。在你传回的第二份奏章中,你竟然要求增援。对付那么一撮贫穷、弱小、野蛮的敌人,在尚未进行任何接触战之前,你竟然就先做这种要求。在这种情况下要求增援,若非你过去的经历充分证明你的英勇和智慧,你一定会被视为无能,甚至引起更糟的联想。”
“我很感谢您,”将军冷静地答道,“但是请让我提醒您,勇敢和盲目是两回事。倘若我们了解敌人的虚实,而且至少能够大致估计风险,那就大可放手一搏。但是在敌暗我明的情况下贸然行动,却是一种冒失的行为。您想想看,为什么一个人,白天能在充满障碍物的道路上奔跑,晚上却会在家里被家具绊倒。”
布洛缀克优雅地挥了挥手,把对方的话挡回去。“说得很生动,但是无法令人满意。你自己曾经去过那个蛮子世界。此外你还留着一个敌方的俘虏,就是那个行商。你从那个俘虏口中,多少也该问出些什么了。”
“是吗?我祈求您别忘了,针对一个孤立发展了两个世纪的世界,不可能仅仅探查了一个月,就能计划出一个精密的军事行动。我是一名军人,而不是次乙太三维惊险影片中,那些满脸刀疤、浑身肌肉的英雄。至于那名俘虏,他只是一个商业团体中的小角色,而且那个团体和敌方世界并没有太密切的关系,我不可能从他口中,问出敌军的重大战略机密。”
“你审问过他吗?”
“审问过了。”
“结果呢?”
“有点用处,但不算太重要。他的那艘太空船很小,没有任何军事价值。他所兜售的那些小玩具,顶多只能算是新奇有趣。我拣了几件最精巧的,准备献给大帝赏玩。当然,那艘船上有许多装置和功能我都不了解,然而我又不是技官。”
“但是你身边总有些技官吧。”布洛缀克明白指出。
“这我也晓得。”将军以稍带挖苦的口吻回答,“但是那些笨蛋太差劲,根本就帮不上我的忙。我所需要的专家,必须懂得那艘船上古怪的核场线路,我也已经派人去找了。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回音。”
“将军,这种人才十分难求。可是,在你所统治的广大星省中,总该有人懂得核子学吧?”
“假如真有这样的人才,我早就叫他帮我修理我们的发动机了;我的小小舰队中,有两艘星舰上的发动机根本不灵光。在我仅有的十艘星舰中,就有两艘由于动力不足,无法投入主要的战役。换句话说,我有五分之一的军力,只能用来担任巩固后方这种无关紧要的工作。”
大臣的手指不耐烦地拍动着。“将军,这方面的问题并非你的专利,就连大帝也有同样的困扰。”
将军把捏得稀烂却从未点燃的香烟丢掉,点着了另一根,然后耸耸肩。“嗯,这并非燃眉之急的问题,我是指缺乏一流技官这件事。不过,假使我的心灵探测器没有失灵,应该就能从那名俘虏口中获得更多情报。”
大臣扬了扬眉。“你有心灵探测器?”
“一个古董。早就过时了,我需要用的时候,它偏偏失灵。当那个俘虏熟睡时,我试着使用那个装置,结果什么也没有探测到。这并非探测器的问题。我拿自己的部下做过实验,反应都相当正常;可是我身边那些技官,却没有谁能够向我解释,为什么偏偏在那个俘虏身上就不管用。杜森·巴尔虽然不是工程师,对于理论却很精通,他说或许那名俘虏的心灵结构对探测器具有免疫性;可能是由于他自孩提时代起,就处于一种异常环境中,并且神经受过刺激。我不知道这种说法对不对。但是他仍然可能有点用处,所以我把他留了下来。”
布洛缀克倚着手杖。“我帮你找一找,看看首都有没有哪位专家有空。不过,你刚才提到的另外一个人,那个西维纳人,他又有什么用处?你身边养着太多敌人了。”
“他很了解我们的敌人。我把他留在身边,也是为了他还能提供许多建议和帮助。”
“但他是西维纳人,他的父亲还是一名遭到放逐的叛徒。”
“他已经年老力衰,家人还都被我当做人质。”
“我明白了。但我认为,我应该亲自和那名行商谈一谈。”
“当然可以。”
“单独谈。”大臣以冷峻的口气特别强调。
“当然可以。”里欧思温顺地重复了一遍,“身为大帝的忠实臣民,钦命代表就是我的顶头上司。然而,因为那个行商被关在固定的军事基地,想要见他,您需要在适当时机离开前线。”
“是吗?什么样的适当时机?”
“包围网今天已经完成了;一周内,‘边境第二十舰队’就要向内推进,直捣反抗力量的核心。这就是我所谓的适当时机。”里欧思微微一笑,转过头去。
布洛缀克有一种模糊的感觉,感到自尊心被刺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