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护士的前身还残存着几片军装的隔离衣,一经移动,衣服的碎片像树叶般飘落下来。在女护士被烧焦的身体上,一对乳房仍然高耸着,细腻的皮肤依旧雪白,而在细腻的雪白与粗糙黑炭的交界处,是一圈圈紫红色的血泡。
一个死在窗口边的女护士是所有尸体中保存最完整的。起初,温格尔还以为她活着。
“艾丽丝!”温格尔认出她。不知是什么原因,艾丽丝被烧伤的程度较轻,虽然她的脸和手臂上也布满了大片的水泡,身体上却几乎没有烧伤。她不像其他人那样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失去了意识。临死之前,她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痛苦挣扎,烈火在阵地燃烧,氧气越来越稀薄,艾丽丝在令人窒息般的痛苦中,撕烂了自己的军装,在一具具烧焦了的尸体中间挣扎,她的腿上、身上伤痕累累。最令人惨不忍睹的是她的喉咙,她细腻的皮肤甚至她丰满的乳房全被她自己撕得血肉模糊。
温格尔的胸间被愤怒和悲伤填满了。
这时候,德军的机枪又响起来,随同温格尔取药的几名澳军官兵很快倒在血泊之中。温格尔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她的子弹打完了。
这时候,两名德国兵从背后包抄过来,俘虏了她。当那两个德国鬼子发现温格尔是个女兵时,高兴得手舞足蹈,亢奋得仿佛喝醉了酒。他们像猫玩老鼠一样,将温格尔推来搡去。
在一个暴雨倾盆的黑夜,德国士兵们将温格尔推到营房外面,将她绑在一棵大树上,任暴雨淋她,冷风吹她。温格尔在漆黑的雨夜里哭喊着,挣扎着……
然而,温格尔在雨夜的呐喊只换来德国士兵几声阴森森的冷笑。
在风雨中淋了4个小时,温格尔才被押回牢房。
后来,她被送到克拉麦普拉茨劳动营。营房四周围着带电的铁丝网,由党卫队把守着。发给温格尔的一身衣服是用麻袋缝成的,麻袋上开几个口,让头和手臂伸出来。没有鞋,她同所有的女犯、战俘一样都赤着脚。在纳粹刽子手野蛮的殴打逼迫下,没日没夜地劳动着。
温格尔住的是没有炉子的房子,吃的是粗劣的食物。1200多个男女战俘合用一个厕所。这间厕所原来只供10个儿童使用,厕所的地面上到处都是屎尿和呕吐物。温格尔在克拉麦普拉茨劳动营只呆了两个月,就被折磨得瘦弱不堪,疾病缠身。
几乎奄奄一息的温格尔被转送到奥斯维辛集中营。在这里,德国人让温格尔得到了医治。纳粹军医,那个戴着近视眼镜的年轻小伙子汉斯·科赫每天给她量体温、打针、送药品。在他的医治下,温格尔很快恢复了体力,被编进劳役队,干着修路、挖沟、搬运石头的体力劳动。
监督温格尔干活的是一群德国女监工。女监工们凶狠而疯狂地折磨着女战俘。一次,一个女战俘没有按期完成劳动任务。监工头目依尔斯·卜莉,当众扒光女战俘的囚衣,对她进行肆意的侮辱,令女战俘痛苦不堪。这名女战俘被逼到绝望境地,她呼地抡圆了胳臂,“啪,啪”在依尔斯·卜莉的脸上掴了两记响亮的耳光,然后,飞也似的冲向通着高压电的铁丝网,当她快跑到高墙边时,肥猪一样的党卫队副旗队长威廉·达拉第举枪射击,把她击毙在沟渠旁。
奥斯维辛集中营,既是温格尔劳役的最后一个驿站,也是她青春生命的葬身之地。
9.军官的妻子
普丽丝是荷兰军官卡尔·彼得的妻子。女王威廉·敏娜在鹿特丹被炸成一片废墟之后,逃往英国。在德军坦克师、轰炸机群和集束炮火的凶猛攻势面前,卡尔·彼得所在的部队全部缴械投降。当时,他的妻子普丽丝正好也在部队。她同卡尔·彼得一样也做了德军的俘虏。
普丽丝和丈夫卡尔·彼得是在1940年春天,同荷兰160万战俘一起被送往纳粹集中营的。从普丽丝和丈夫分开的那一天起,她就再也没见过卡尔·彼得。党卫队官兵将荷兰战俘按职位、军衔、年龄、兵种编组分往各个集中营。
普丽丝和丈夫刚完婚。新婚燕尔的普丽丝,刚刚尝到人生的甜蜜,就在战争的灾难面前,被迫和丈夫离散。
普丽丝先后被押送到施特鲁特霍夫、马伊达内克、默林根等集中营。在集中营,她多次被党卫队官兵殴打,身心受到严重的摧残。
在施特鲁特霍夫集中营,两名德国党卫队士兵将普丽丝带到一间审讯室。一位戴着墨镜军官模样的人叼着雪茄,戴着一双白手套坐在一张简陋的桌子前。审讯室挂满了各种刑具。两名伤痕累累的女战俘吊挂在屋子的两侧,不知是已经死了,还是昏迷着。两名女战俘身上淌着血,头颅低垂着,两只手套在绳圈里。
普丽丝毛骨悚然,两腿一软,差点跪在地板上。那位戴墨镜的党卫队军官喷出一口淡蓝色的烟雾,用生硬的荷兰话问她一些军队里有关兵员编制、武器装备、作战文书之类的东西。
普丽丝一下子傻眼了,做为军官的妻子,她只是临时来部队,战争时期的部队是铁与血的组合,自然有严格的军规。像兵员编制,武器装备、数据之类的绝密东西是绝对不会让一个军人妻子知道的。她绝对没有想到德国人会问这些,结结巴巴一句话也答不上来。愚蠢的军官以为普丽丝故意不说,想守住已经战败的荷兰军队那点可怜的小秘密。他“呸”一声,吐掉快要燃尽的雪茄烟蒂,恼怒地挥了挥手,审讯室的一名党卫队士兵立即抡起鞭子,“啪啪”地抽打起来。普丽丝在嘤嘤哭泣中呻吟,只几下,普丽丝就被打得皮开肉绽。
那个像狗一样听话的党卫队士兵,举起鞭子还要抽打,被戴墨镜的军官挥手制止。军官摘下墨镜,仿佛很怜惜地说:“看看,你这是何必呢,荷兰军队已经投降,你一个军官的妻子,何苦要守住那一点点可怜的小秘密。”
在奥斯维辛集中营,普丽丝目睹了两名犹太抵抗运动女战士被女看守依尔斯·卜莉折磨至死的情景。
那是一个夏天的中午,天蓝得炫目,炎炎烈日似一只游弋的火刺猬,将乍长乍短的热辣辣的芒刺,锥进人的皮肤,地面水汽,蒸腾到空中,就连地上的野菊花和狗尾巴草也被晒得没了精神,蔫蔫地耷拉着。
那两名年轻的犹太女人吃力地抬着一根木头,由于木头太沉,两名犹太女子刚想歇歇喘口气,一身黑色皮背心皮裤的依尔斯·卜莉,抡起皮鞭就劈头盖脸地朝她们抽来,依尔斯·卜莉一边抽,一边骂:“劣等种族的女人,我让你偷懒,让你不老实干活……”那两名脸上挨了皮鞭,火辣辣灼疼的犹太女子忍无可忍,看看周围没有党卫队士兵,只有依尔斯·卜莉一人和两名女监工时,一名勇敢的犹太女战士华丽亚在依尔斯·卜莉的皮鞭再次落下的瞬间,一把抓住了皮鞭的梢头,一使劲,便把皮鞭夺了过来。
依尔斯·卜莉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两只又细又长的眼睛,惊讶地瞪大了,心想:天啊,纳粹集中营女战俘,竟敢在党卫队的眼皮底下夺监工的皮鞭,简直是胆大包天。就在依尔斯·卜莉为失去了皮鞭犯迷糊的瞬间,另一名叫拉尔的犹太姑娘,上前“啪啪”掴了她两记清脆的耳光,并一把揪住依尔斯·卜莉的长发将其摁倒在地。
周围工地上干活的女战俘,平日里受尽了依尔斯·卜莉的欺负,大家都装作看不见,就连受依尔斯·卜莉领导的其他女监工也装作不知道。
华丽亚紧握皮鞭,抡圆了胳臂,鞭子雨点般落下,她一边拼命地抽打,一边愤怒骂道:“婊子!柏林夜总会的脱衣舞娘!你也狗仗人势,看你下次还敢不!”
依尔斯·卜莉满地打滚,她的嘴和鼻子都出了血,狗尾巴草在她的眼前跳跃,在同野菊花的亲吻中,依尔斯·卜莉哭叫着大喊救命。
名叫拉尔的犹太女战士,无视依尔斯·卜莉的讨饶声,用脚踢着抱着头哭泣的女监工。
两名犹太女战士完全忘记这是在纳粹集中营劳役队,这几年对纳粹的仇恨、积怨和愤怒全都一古脑儿地抖了出来,她们完全沉浸在复仇的快感之中,每一鞭都是向德国人复仇后的喜悦。
然而,危险就在眼前。
依尔斯·卜莉的救命声,唤来了肥猪一样腰长腿短、满脸横肉的党卫队副旗队长威廉·达拉第,他一边吹着短促的哨子,一边像狗熊一样蹦跳着向这边跑来。几名尾随而来的党卫队士兵,立即用冲锋枪抵住了两名犹太女战士的头。威廉·达拉第把依尔斯·卜莉拉了起来。
依尔斯·卜莉整了整被撕掉钮扣露出奶罩和白肚子的黑皮背心,“呸呸”地吐了几口血唾沫。
威廉·达拉第飞起一脚,就将华丽亚踹倒在地,并在拉尔的脸上掴了一个耳光。他向依尔斯·卜莉讨好地说:“这两个女战俘交给你了,生杀由你选择。”
依尔斯·卜莉揉着火辣辣灼疼的肩部,淡淡地对党卫队士兵说:
“先把她们押回集中营。”
威廉·达拉第见两名士兵迟疑了一下,咆哮道:“听见没有,先把她们押走。”
见党卫队士兵离开,威廉·达拉第抓起依尔斯·卜莉受伤的手,心疼地说:“我的小鸽子受苦了,现在还疼不疼?”并用嘴往依尔斯·卜莉受伤的额头上扑扑地吹气,喃喃地说:“哎呀,心疼死了,我的心肝宝贝。”
依尔斯·卜莉没有理睬威廉·达拉第的关心,狠着一张美丽的脸,冷冷地说:“我要把这两个劣等种族的女人抽筋剥皮。”
那天下午,整个战俘营都没有去工地,2000多名男女战俘全部在集中营广场列队。数名充当监工的德国妇女,先将华丽亚和拉尔推到广场中央,轮番用皮鞭抽打着,稍有反抗,党卫队士兵就用马靴帮着踢打。最后,依尔斯·卜莉将华丽亚和拉尔绑在广场的纳粹旗杆上。
威廉·达拉第略略摆了摆头,一名党卫队士兵笑着,抓着一条擀面杖粗的青蛇,一步一步向华丽亚走去。依尔斯·卜莉撕开了华丽亚的衣领,在她恐惧的尖叫中,党卫队士兵将那冰凉的毒蛇顺着脖子塞了进去……
最后,依尔斯·卜莉哈哈大笑着拔出“肥蝎子”威廉·达拉第的手枪,“啪啪”两下,开枪打死了两名昏了过去的犹太女战士。
曾经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又渐渐消失。普丽丝死的时候,双眼圆睁,她在怒问苍天,一个军官妻子,身犯何罪,要遭此厄运?盛开着小白花的草丛中,蟋蟀在“唧唧”地哀鸣,仿佛吟颂着一曲生命的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