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我可以带你到一个地方,你在那里将会绝对安全,不必担心丹莫刺尔。你不用改名换姓,完全可以公开活动,他却对你无可奈何,这就是他想逼你立刻离开川陀的原因。若非命运之神把我们拉到一块,你又有出人意表的自卫本领,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可是我得在川陀待多久呢?”
“视你的安全情况而定,谢顿,该多久就多久。或许,你一辈子都不能再离开。”
08
哈里·谢顿望着自己的全息像,那是由夫铭的投影机投射出来的。这要比照镜子更醒目、更实用。事实上,现在房间里仿佛有两个谢顿。
谢顿仔细打量这件崭新短袖袍的袖子。赫利肯心态使他希望色调最好再朴素点,但他还是谢天谢地,因为夫铭选的颜色已经比这个世界流行的要柔和了些。谢顿想到那两个小流氓的穿着,心中便打了一个寒颤。
他说:“我想我得戴上这顶帽子。”
“在皇区的确如此,在这里,不戴帽子是没教养的象征。至于其他地方,礼俗则各有不同。”
谢顿叹了一口气。这顶圆帽以柔软的材料制成,戴上后会根据他的头型自动调整。整圈帽檐都一样宽,但比那两个小流氓的帽檐窄些。谢顿注意到戴上帽子后,帽檐弯成一个优雅的弧度,这令他感到十分欣慰。
“它没有系在下巴底下的帽带。”
“当然没有。那是年轻叛客最前卫的流行。”
“年轻什么?”
“叛客是指为了惊世骇俗而穿戴某些衣饰的人,我确信你们赫利肯也有这种人。”
谢顿哼了一声。“有些人把一边头发留到齐肩的长度,却把另外一边剃光。”想到那种发型,他不禁大笑几声。
夫铭的嘴角微微撇了一下。“我想那一定难看极了。”
“还有更糟的呢。他们显然还分左派和右派,双方都无法忍受对方的发型,两派经常在街头大打出手。”
“那么我想你应该能忍受这顶帽子,何况它还没有帽带。”
谢顿说:“我会习惯的。”
“它会吸引一些注意。一来是它的颜色太素,让你看来像是正在服丧,二来大小也不顶合适。此外,你戴起来显然很不舒服。然而,我们不会在皇区待太久——看够了吗?”全息像立时消失无踪。
谢顿问道:“这总共花了你多少钱?”
“有什么关系吗?”
“欠你的钱令我不安。”
“别为这种事烦心,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过我们在这里待得够久了,会有人把我报上去,这点我相当确定。他们会一路追踪我,最后找到这里来。”
“这样的话,”谢顿说,“你花费的信用点就微不足道了。你为了我而令自己身陷险境,身陷险境!”
“我知道。但这是出于我的自由意志,而且我能照顾自己。”
“可是为什么……”
“以后我们再来讨论其中的道理吧——对了,我已经把你的衣服原子化,我想并没有被人看见。当然,出现了一道能量涌浪,那是会留下记录的。有人可能会根据这点猜到是怎么回事——在锐利的耳目窥探之下,实在很难掩饰所有的行动。然而,希望在他们将一切拼凑起来之前,我们已经安然离开此地。”
09
他们沿着人行道往前走,四周是柔和而昏黄的光线。夫铭一直警觉地将眼珠转来转去,并刻意让他们的步调与人群保持一致,既没有超越他人,也没有被人超过。
他不断找些无关的话题,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心浮气躁的谢顿无法那么镇定,他说:“这里的人似乎很喜欢步行,来往方向的人行道和天桥上都是无尽的人潮。”
“有何不可?”夫铭说,“步行仍是短程交通的最佳方式,是最方便、最便宜,也是最健康的。无数年的科技进展也未曾改变这个事实。谢顿,你有恐高症吗?”
谢顿从右手边的栏杆看出去,下面是一道很深的斜坡,将两条人行道分隔开来——两者通行方向相反,每隔固定距离设有一座天桥。他不禁有点发抖。“你若是指害怕站在高处,我通常不会。话说回来,往下看还是不怎么好玩。下面有多深?”
“这里,我想大概四十到五十层吧。在皇区以及其他一些高度发展的区域,这种设施都很常见。在大部分地区,人们则在所谓的地面上行走。”
“我有一种想法,这会鼓励人们萌生自杀的念头。”
“很少有这种事。想自杀,还有简单得多的方法。此外在川陀,自杀并非不容于社会的行为。在一些特定的中心,有种种被认可的方法供人结束性命——只要你愿意先花点时间,接受一下心理治疗。至于意外,偶尔也会发生几桩,但这并不是我问你有没有恐高症的原因。我们正要去租车站,那里的人知道我是记者。我偶尔会帮他们一些忙,有时他们也会回报我一下。他们会忘记把我记录下来,也不会注意到我有个同伴。当然,我得付一笔钱。而且理所当然,若是丹莫刺尔的手下逼得太凶,他们还是得吐露实情,推说那是因为会计过于马虎,但那可能会耗去不少时间。”
“这和恐高症又有什么关系?”
“嗯,如果我们利用重力升降机,可以节省很多时间。没有多少人利用这种设备,而且我必须告诉你,我自己也不太喜欢这个主意。但如果你自认应付得了,我们最好还是这么做。”
“什么是重力升降机?”
“它还在实验阶段。也许有一天会普及川陀,只要大众在心理上能够接受,或说至少能让足够多的人接受。到那个时候,或许它也会流传到其他世界。这么说吧,它是一种没有升降舱的升降通道。我们只要走进空洞的空间,就会在反重力作用下缓缓坠落,或是缓缓上升。直到目前为止,它大概是应用反重力的唯一装置,主要是因为这是最简单的一种应用。”
“我们在半空的时候,万一动力突然消失,会怎么样?”
“正如你所想的那样,我们会往下掉,除非当时相当接近底层,否则我们必死无疑。我未曾听说发生过这种事,相信我,要是发生过,我一定会知道。我们也许不能发布这种新闻,因为基于安全考量——那是他们隐藏坏消息的一贯借口——但我自己总有办法知道。它就在前面,你要是不能应付,我们就别去。可是活动回廊既缓慢又沉闷,很多人不一会儿就感到头昏。”
夫铭转进一座天桥,来到一个大型凹室,那里已经有些男男女女在排队等候,有一两位还带着小孩。
谢顿压低声音说:“我在家乡从未听过这种东西。当然,我们的媒体过分注重地方新闻,可是想来总该提提这种东西的存在吧。”
夫铭说:“这纯粹是实验性的设施,而且仅限于皇区。它使用的能量不敷成本,因此政府并不急于推广,不想过早公诸于世。是克里昂之前的那位老皇帝——斯达涅尔五世,他能寿终正寝令大家难以置信——他坚持要在几个地方装设这种升降机。据说,他是想让自己的名字和反重力连在一起,因为他很在乎自己在历史上的地位,这是没什么成就的老人常有的心态。正如我所说,这种科技将来可能广为流传,不过,反之,也有可能除了升降机之外,不会再有任何应用。”
“他们还希望有什么应用?”谢顿问道。
“反重力太空飞行。然而,那需要很多的技术性突破。据我所知,大多数物理学家坚决相信绝无可能——话说回来,当初,他们大多认为连重力升降机都绝无可能。”
前面的队伍很快变得越来越短,谢顿发现已经与夫铭站在地板边缘。前方是一道开阔的隙缝,那里的空气发出微微闪光。他自然而然伸出手去,感到一阵轻微的电击。虽然不算痛,但他还是迅速缩回手来。
夫铭咕哝道:“这是基本的防范措施,以防任何人在控制钮开启前越过界限。”他在控制板上按下几个数字,闪光随即消失无踪。
谢顿站在边缘往下望,下面是一条深邃的升降通道。
“如果我们勾着手臂,你再把眼睛闭起来,”夫铭说,“也许你会觉得比较好,比较容易。顶多只有几秒钟时间。”
事实上,他令谢顿毫无选择余地。一旦被他紧紧抓住手臂,谢顿又和上次一样无法挣脱。夫铭向一片虚空走去,谢顿(他听见自己发出一小声尖叫,感到很不好意思)拖着踉跄的脚步尾随在后。
他紧闭双眼,并未体会到降落的感觉,也未曾察觉空气的流动。几秒钟之后,他被一股力量往前拉,赶紧迈出一步才恢复平衡,此时他已再度脚踏实地。
他张开眼睛。“我们成功了吗?”
夫铭冷冷地说:“我们没有死。”然后便往前走,被他抓着的谢顿只好亦步亦趋。
“我的意思是,我们到达那层了吗?”
“当然。”
“如果我们落下的时候,正好有人上升,会发生什么事?”
“共有两条不同的路径。其中一条路径,大家以相同的速率下落,另一条中的人则以相同的速率上升。在每个人至少相隔十米的前提下,升降通道才能出入。如果一切运作正常,不可能有相撞的机会。”
“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为什么会有?根本没有加速度。除了最初的十分之一秒,你一直在进行等速运动,而你周遭的空气也是以同样速率跟你一起降落。”
“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