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多事之秋 (1)
城管早就对黄金街道辖区内下城墙根的摊贩老可恨得咬牙切齿。
下城,是这黄金街道里的黄金地段。
左侧一大片近千亩的开阔地,远远望去,地平线上矗立着海拔千米常年葱葱郁郁的虎威山,山势东高西低蜿蜒而去,像极一条奔腾跃伏的吊睛白额猛虎。
山下是清澈宽泛水波常年不兴的虎威河,懂相书的人说,这就是传说中的虎据龙盘了。
难怪应邀而来的香港大老板一眼就看中了这儿,签下了开发建设“虎威城”的地产合同。谁知刚砌好弯弯曲曲几千米长的围墙,就撞上了全球金融危机,只得暂时停顿下来。
于是,这儿就成了黄金街道的一道风景。一件大事儿。
慕名来观的人络绎不绝,个个登上沙土堆砖头垛指着围墙里乱点这是什么什么一番。临了,饿啦,举目一瞅,哦,这围墙根儿边还有家麻辣串串摊呢。
瞧那锅里飘香诱人的,看那桌上干净整洁的,花钱不多费事不大就它啦。
原来就喜麻辣鲜香的哥几个,便喜孜孜直奔而来;不喜麻辣鲜香的也说累啦将就吃吧,也慢慢腾腾的踱拢,大声地吩咐:“老板,少放点花椒海椒,先把那含维生素多的素菜先给咱姐妹弄上桌来。对了,下饭的咸菜有没有?”
“有有有!才泡的白菜梗子,管上!美女帅哥们放心,不脆不香不管饱不收钱。”
就这样,你说,老可的生意还能不红火么?
可老可除了按月付给小工的工资外,却事事狠着劲儿抠门存钱----窄小的住房和受着委曲的老婆山一样压着他呢。因此,城管想尽大小办法,假以各种借口,就是不能从老可的指甲缝间掏出一点“占地费”,“摊位费”或“清洁费”什么的来着。
更缘于这膀大腰圆的傻B装不懂事,城管的哥儿们不管个人来还是几人来,一律明码实价照收毫不手软,充其量抹掉个零头。
零头?咳,提起来都是个耻辱:要知道咱哥几个到辖区内消费,哪儿不打个对价或白吃?
可这家伙无业无房无收入软硬不吃,中央又在一个劲的宣传和安排“保持社会稳定”,而且,据说现在执法要“以人为本”了;所以,城管们尽管恨得牙痒痒的,暂时还只能按兵不动。
这天下班后,城管吴队长领着几个想抄底购房四处转悠的朋友来到下城。
几个人登上沙土堆,踩上废砖垛,对着围墙里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良久,哥几个肚子都在叫唤时才下来。一瞅,“哎,这儿有吃的,走。”
“别,哥几个看得起我,咱就去尝尝时令海鲜如何?在我的地盘哪能掉份儿吃串串?”
谁知吃厌了海鲜河鱼的朋友们,竟相摇头:“得,都是人民公仆,工资不高,那钱你自个儿留着回家哄老婆吧。”
“老板,四位,麻辣鲜香弄重点整足点,鲜毛肚鲜鸭肠和青啤尽管上!”
“要得!麻辣鲜香弄重点整足点,请坐,各位请坐!”
酒菜很快一一端上,哥几个熟练的拎起筷子头右姆指一用力,瓶盖纷纷掀开,进攻开始了。
今晚又坐了个满桌!老可擦擦额上的汗珠,满意的瞅瞅忙着剥蒜的罗斯福:“小罗,歇歇,等会儿够忙的。”,他把一杯茶水递过去:“怎么你也不抽烟?”
“没学会那破玩意儿,伤身子又费钱,两吃亏不划算!”
“就是,现在的人怎么就越活越糊涂:身子壮壮的却赶着去按摩,嚼着菜梗子倒花大钱去旅游,拿着高薪还月月喊不够用……”
“可不是?如今咱们乡下也时兴这样了:放着祖上的土地不种往城里跑,扔了乡下婆娘讨城里女人,卖了乡下的砖房到城里租房……整儿个世界黑白颠倒啦!”
“哎呀,小罗呀小罗,看不出你还深刻哩!”
二人惺惺惜惺惺,英雄相见略同,你来我往的,大有相见恨晚之势。
“老板,结账。”,“好,来啦。”老可扬扬下巴,示意小罗跑去结算。
罗斯福结账回来,将二张20元的票子递给老板:“三个人,扔了三毛钱的零头,刚好整数。”,老可满意地接过钱:“一人十三块三,差不多了。”
“对啦,小罗,这几天你跟着叉叉裤在他家里睡,睡得着吗?”,“睡得着”,“不要乱动人家屋子里的东西,解了手要记着冲厕所哟。”,“我记着哩,不过,老板”小罗欲言又止。
“什么事儿?说嘛。”,小罗想想,摇摇头:“没什么?”
老可注意到了他脸色的暗淡,站起来催:“哎,你跟了我十几天了,还不了解我的脾气?有事就说呗。”
小罗这才徐徐道:“叉哥为这事和他老妈天天吵嘴,我瞅着难受。”
“唉,这事儿我就知道,哪有不吵嘴的?真难为他了。”老可重新坐下,皱巴巴的眉宇间夹着一个大大的川字。
“老板,总不能长期住在人家屋子里呀。这多不方便哟,再说,”小罗低声道:“不能想别的办法么?”,“办法?别的办法?”老可没望他只喃喃的自言自语:“我真不懂,有什么办法?唉!”
“老板,再来盘鲜毛肚,有青蛙没有?”
“有,才剥的。”
“来一盘”
叉叉裤来了。
“老可,今晚生意好呵!”叉叉裤端起老可的茶杯不管他喝过没有,就是狠狠一大口。
小罗替他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叉哥,给!”,叉叉裤接过端在手里,上下望着小罗笑嘻嘻的问:“春草是谁?”,小罗一怔,脸有些发红。
“哈,谁昨夜说梦话来着?一个劲的喊春草春草哩?”,小罗只好轻声说:“别说啦,叉哥,我坦白还不行吗?”,“快坦白,春草是谁?”叉叉裤乐得逗他玩儿:“不然,我打锣四下么喝去啦。”
“是咱还未过门的媳妇儿,叉哥,行了吧?”
老可也来凑趣:“没过门怎么能称媳妇?怕是人家的吧?”
“可我们扯了结婚证的,乡下都是这样叫的,不比你们城市里。”
二人一齐大笑。
“瞧见鲍爷没有?”,“没”老可纳闷的摇摇头:“这几天鲍爷有事?,也不来咱摊子上逛荡逛荡了。”,“听我叔讲,中央救市的四万亿开始具体落实啦,你瞧这几天股市又涨的?我要鲍爷再借点钱给我炒股,一定能赢。”
“炒股?我看抄六哟?算啦,叉叉裤,你又穷折腾什么?上次借的那六万块还没还人家。鲍爷也不容易呀,三十五六了还小伙子一样拎着包到处应聘打工,那工是好打的么?挣的可是真正的血汗钱哟。”
“谁说我不还了?等我有了钱加倍儿还他。”
“你跟咱不一样,咱笨,没多少文化。”老可说着指指叉叉裤:“你呢,聪明着哩,怎么就不见你做个正经事儿挣点正经钱花花?”
“你是做正经事儿挣正经票儿,可太苦,我才不干。”叉叉裤瘪瘪嘴:“老可你妈的真笨得有水平,这世界现在还有靠做正经事儿挣正经钱发财的?”
“那叉哥您给咱露露,这年头到底做什么才能发财?”小罗在一边涎着脸:“咱梦中都想发财修房子娶媳妇生个大胖小子呢。”
“去,干你的。”,叉叉裤拍拍他的脸颊:“总统大人,眼下得先把这摊子弄好后再说。”
“老板,买单!”,老可一歪嘴巴。
小罗屁颠颠跑去:“来啦,来啦,哥,吃好没有哇?”
“老板,‘老人头’一整张,零头抹掉了。”,老可接过钞票顺手一捏,感觉有些不对劲,再对着路灯一照:娘的,又是假币!
“人呢?”老可急速起身:“喊到,喊到。”
三人追了上去,原来是城管吴队长一行。
见老可等人气吁吁的追来,吴队长哥几个奇怪的停住了脚步。
“这是你付的钱?”,“是呀,怎么了?”吴队气不打一处来:“假的吗?”,老可将钞票往他怀中一扔:“当然是假的。”
吴队抓起一瞅,脑子中嗡的一声:原来这是媳妇前几天在火车站买东西时被人掉了包的假币,媳妇拿回家后气得往吴队身上一撩就歪在床上生闷气。
吴队出于好奇再加上确实心疼,就把它带在身上。时不时拿出来瞅瞅研究,寻思着想个什么法子再将它换成真的。谁知刚才付钱时无意中就掏了出来。
吴队定定神,问:“我刚才付的是这张吗?”
小罗急了,瞪起眼睛:“怎么不是?我拿着交给老板包都没进一下。”
“谁信?”他冲着小罗道:“撒谎。”
“吴队,你还是给换换吧。”老可看在眼里:“咱这摊子是小本生意,不能这样欺侮人哪。”,当着随行的哥儿们,吴队的脸面拉不下来了,索性抬高声音:“说什么呢?咱花钱消费,你硬说是假币,谁欺侮谁了?你给我说清楚,否则”
眼见得客人们纷纷往这边打望,担心食客乘机跑单更担心影响自家的声誉,情急之下的老可话儿就显得硬绷绷的:“否则怎样?你用假币还耍横,没有王法了?”
“我就是王法”旧恨新仇一齐涌上,吴队猛地跳将起来,掏出对讲机:“老子端了你这个黑摊!今天一了百了,省得你小子再血口喷人再害人。”
老可一拳挥去,吴队呀的声趴下。
身边的三个哥们一涌而上,慌得小罗和叉叉裤迎面拦截……
“哎哟”,“唉呀”
“呯呯”,“哗啦啦,呯!”
……
待110闻讯赶到,众食客早一轰而散,战斗已经结束。
吴队和一个哥们加上小罗躺在地上,其余的斗士皆挂彩见红,叉叉裤伤得最重,脑袋瓜上开了条长口,鲜血直涌弄得眼睛眉毛红呼呼的,坐在凳上直喘粗气……
当拉着尖利警笛的110警车停下时,叉叉裤机警地将手中的折叠寸,悄悄往一旁的菜筐中使力一插……
离局办公会还有二天,可徐副主任感觉还有二年。
周一上午,当她急切之余夺过老团长手中的材料,脱口而出后,自己也惊呆了:这的确是自己在老团长领导下工作以来,从没有过的轻率和失礼。
老团长闭着眼往身后的沙发上一仰,没有再瞅她而是陷入了沉思。
老可老婆捂住自个儿嘴巴,一个劲的在心中喊道:“我这是怎么啦?怎么啦?犯得着吗?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