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心烦意乱 (2)
那天,自己在“五月花商场”有意撞见鲍磊和他老婆。就是想看看情人的老婆到底有多老,以至于拴不住自己男人的心。
结果东丹感到很意外很失败:他老婆三十出头并不太显老,身子虽然胖了一点,那也不过是女人生孩子后的必然,只不过还算俊雅的脸蛋上有一缕恶气和烦躁……
她知道不久的将来自己也会如此。
生活啊,生活对女人就是这样。也曾年轻美貌也曾温顺温柔的女人,一代代的在生活中迷失了自我和美貌……而这些生性好斗贪色的雄性动物们,就凭着生理上的优势,以各种理由和借口放纵自己,向更年轻无知的女人撒开无情的大网……
东丹不由得侧身卷起自己的身子,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可怜和自卑。
或许认命,回到那贫穷落后的小山村,遵父母之言媒妁之举与那个菜色男人完婚,自己会重新单纯清新,心灵上再不会自责。
或许抗争,脱离情人结束这丑恶的梦魇,可人海茫茫世事无常,孤身一人生存如此艰难,又再到哪里去寻找鲍磊这般还算可以的依靠?
我爱他,可他爱我吗?
东丹左思右想,心浮气躁,翻腾不已。
万万没想到卧室那离地不高的窗口边,一双色眼正紧巴巴的挤在不锈钢栏间,贪婪地偷窥自己近乎赤祼的身体……
临天亮时,东丹睡着了。醒来窗外已是阳光明媚,当她急急忙忙赶到公司,差点迟到。
还好,老板还没到,同事们一片欢呼解放的明朗笑靥。
东丹松了口气,一头扎在自己的格子间,整理好周五到局里的汇报思绪泡上一杯奶粉,就打开了电脑疯狂上网和搜歌。
下午,老板来了,屁股在自己的位子上还未坐热,就打东丹电话,让她到办公室来一趟。
笑容可掬的老板照例客气的为她端上一杯凉白开,懂事的东丹连声道谢接过小呷一口,即摊开笔记本将周五到局宣传办的情况仔细向他作了汇报。
“这么说,一切顺利?”刘总挤着一对小眼睛问:“红包呢?没有拒绝吧?”,“没有,估计收下了。”,“好,收钱办事,得财免灾,现在的人都懂事!”刘总浮起笑容高兴道:“东丹,公司和我的性命全系在你身上了。”
东丹涨红了脸:“老板,话不能这样说,办不办得成还很难说呢。”
“心想事成,心想事成!”老板笑嘻嘻的在屋里走来走去:“巧了,要不是鲍总,我们还不认识。这人哪,就是个缘分。”
“刘总,我的工作还没清理。”东丹想离去。
“忙什么?坐坐,聊一聊。”老板不以为然的瞅瞅她,笑得更甜。
与鲍磊同龄的刘总靠500块钱和胆大心黑脸皮厚起家,早把东丹从里朝外瞅了个清清楚楚。
当业务上有多次往来的金玉软件的执行总经理鲍磊找到自己时,他就明白了鲍总和东丹的关系。
这年头,像东丹这样屁事不懂只有年轻美貌的女大学生多啦,为少奋斗十年或别的什么目的,甘为有妇之夫的情人,各有所图,见怪不怪。
可随着工作上的渐行渐进,刘总逐渐为清丽纯朴敬业能干的东丹吸引。可国有国家的法律,道有道上的规矩,所谓朋友妻,不可欺;这就像干渴的人瞅见了天边的甘泉,如濒死的人瞧见了岸上的稻草,可见而不可及……
刘总不像鲍磊有妻有女儿,而有幸是个离了婚的“金牌钻石王老五”。
刘总貌不出众:五大三粗的矮黑个,条缝似的小眼睛,女人般的嗓音,浑身名牌,整一个达标的“殘次品”。
刘总每年的慈善损款多得惊人,每次每笔都公布在公司的《文化栏》。
所以,公司济济三十几号属下,美女如云,妙妞满天,除了领工资、报账或开会,极少有人对老板正眼看,这让刘总很郁闷很受伤。
长此以往,就让刘总培养出了一个好习惯,总是爱在自己的办公室单独召见女属下。
其时,全场静寂:被召见者,心里哼着《国际歌》如赴汤蹈火般神情庄重悲壮缓步而行;同事见之,莫不投去理解同情和无比悲愤的目光……
“你干得不错,爱岗如家。须知公司是大家的,垮掉了大家就失业啦。”刘总夸奖着东丹:“这事成了,就约约鲍总大家一块吃吃饭,消费消费。哦,鲍总现在好吗?”
“好。”东丹脸扭向窗外,细声细气的回答。她倒不是像别的女孩儿那样不愿瞧老板,而是不愿老板此时此地提起鲍磊,以鲍磊为谈话借口。
鲍磊是自己的情人,毕竟不是一个好启齿的事儿。
突然,东丹有些慌乱,她瞧见鲍磊正由前台小姐带着,一步一步朝总经理办公室走来。
老可老婆到办公室时,正遇上不慌不忙迈着步子的办公室黄主任。
三八式老干部现在全国不多了,可在这儿还有一个。物以稀为贵。
黄主任走到哪里,那里就是一片尊敬的招呼:“老团长,请坐,喝水。”
曾为红一方面军主力团长的他,与杨成武一道紧巴巴的跟在林彪后面,爬雪山过草地打腊子口抢渡大渡河,为中国革命立下了赫赫战功。
后来他再跟着林彪转战东北,枪林弹雨里取敌酋首级如入无人之境。
在四平之战中被敌人往自己头骨中嵌进了三块弹片,就此退出军界转到地方工作。
虽说只是一个局办公室主任兼副局长,可是从局长、区长到市长直至高官达中央各部,昔日的战友和手下遍布,学生与袍泽如云。所以,人人尊称“老团长”,莫不敢等闲视之。
老头子一手握着用了多年的玻璃茶缸,一手拎着磨掉了面漆的旧皮包,挺直身子而行。
“老团长”老可老婆甜滋滋叫道:“这么早?”
“还早?八点过啦。小徐,这次清查复核的公司名单都报上来了吗?”,“报上来了,共七千三百五十七家。”,“娘的,这么多?”老团长声音洪亮,一口标准的湖南口音:“这次要坚决砍,一定砍,别再听它鬼叫,简直泛滥成灾。”
“不过,有的公司还是正常竞争规范化管理的。”老可老婆轻声说,有意先埋个伏笔。
老团长瞧瞧自己的得力助手,没有言语。
其实,办公室的工作全部由助手担当,自己只是听听汇报,看看通讯文件,最后审核签字而已。久经战阵的老团长知道与时俱进,更知道官场中最后审核签字的重要。
局长多次好意提醒老头子别太累放点权,让副主任具有一定的签字审核权,老头子就是死活不同意。
跟着林彪毛泽东打天下的他,自然深知“枪杆子里出政权”的奥秘,老团长还没有老。
“把名单拿到我办公室来,我们商量商量。”,“好的。”
“怎么,昨晚没睡好?”,“没有呀”老可老婆惊慌的捧着自己的脸色:“没有!”,“眼圈像熊猫,还说没有?”老团长亲妮的瞅瞅年轻的女副主任,厚厚的嘴唇浮起微笑。
“快去揉揉吧,一个女孩子,也不怕人笑话?”
小徐副主任早习惯了老团长父亲式的口吻,捧着双颊转身跑开了。
当老可老婆还是老团长手下一个普通办事员时,就明显感觉到了老团长父亲式的关照。
是老团长将她一路提携直至市广电局宣传部办公室副主任和推荐入党,这个正处级位置,是多少有志于官场发展的人们梦寐以求的呵。
而她,一个仅具电大学历与官场无亲无故的小巷里土生土长的女孩子,却做到了许多人穷折腾大半生而没法做到的事儿。
一切都像梦一样,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也许,也许这就是生活吧!她想。
副主任躲到女洗手间内,就着明亮的玻璃镜仔细地给自己的熊猫眼补了妆。看看差不多了,才拿起文件夹向老团长的主任办公室走去。
主任和副主任凑在一起,看起了各广告策划公司报上来的名单。
老团长边看边挥笔杆,许多他看不惯读不通或认不到名的公司材料,老团长用力一划,一个有力的硕大的红十字叉就彻底判处了这家公司的死刑。
就是这么干脆!就这么简单!
可怜这些大大小小或真或假的公司,还殚精竭虑的整理出迭迭精美动人相关的材料,还眼巴巴的盼望着领导透明公正英明体恤民情和扶上马送一程哩。
自然,副主任是没有权力和胆量敢像老团长一样,边审看边唠叨边大刀阔斧理直气壮的划着致命的红叉。
“名流广告策划有取公司?什么有取?什么意思?”老团长盯住手中的材料,唠唠叨叨的。
端坐在对面沙发上的老可老婆猛然一惊:怎么?东丹送来的材料有错别字?
她一伸手接过老团长手中的材料急切的翻着,根本没注意这已经是很出格了。从自己手上直接拖曳材料,这可是副主任从没有过的事或叫失礼。
老团长敏锐的盯她一眼。
唉呀,怎么‘限’打成了‘取’?自己还着重检查了几遍,动了脑筋记了暗号放在所有文件材料的中间,就是要让老团长不急不累又有点注意力分散厌烦时过关。
她抬起头,老团长正盯住自己:“错了吧?”,“是错啦,不过我看是打制时粗心造成的。”,“粗心?这是水平和素质问题。如果连自己公司的材料都能打错,那还能帮企业广什么告?策什么划?划掉!”
老团长举起了灌满红墨水的钢笔,在老可老婆此时看来,不亚于举起了子弹上膛的行刑枪口。
“不!”副主任可怜巴巴的失声叫道:“你不能这样。”
老团长的右手悬在半空:“什么?你怎么啦?”
“不能划掉。”副主任说:“老团长,这,这是我一个叉叉裤朋友开的,请您手下留情。”
老团长瞅瞅桌上摊开的材料,再瞅瞅望着自己的副主任,终于放下了右手。
半晌,他再瞅瞅材料和副主任,往沙发上一靠,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