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2)
候说："你先生最近好吗？"
"他呀，忙着照顾店里的生意，多赚钱给孩子嘛！"于菲笑了起来。顾家骏陪着笑，心里却想："就你们两
个，能赚多少钱呢？你们顾自己都来不及，现在连户口都没有，将来孩子上学什么的，就有苦头吃了。"
于菲抱着孩子，顾家骏提着她的大包小箱走了进来，于菲一边走一边评论说："这屋子装修得可真不错，
又大又气派，不过小孩子大一点，就会在墙壁上啊，地上啊，都乱涂乱写了。"
"我们的孩子才不会--"顾家骏忍不住要开口，但是书桐已经惊喜地喊起来："于菲，见到你真好！噢，还
有你的儿子，快给阿姨亲一下！"
"来，见见漂亮阿姨！"于菲抱着文文，笑着走过去，坐到了书桐身边，逗弄了一会，就把他放在了沙发的
垫子上，开始从包里掏东西。
"这是文文的奶粉，这是他装水果泥的小碗，奶瓶呢？啊，在这里，还有每天晚上他的小饼干，这些放厨
房。"她把东西摊到茶几上，继续掏："还有他的小衣服、帽子，这块垫子是给他换尿布时候用的，这些我等下
找个地方放，还有，他洗澡这套东西，给他放在浴室里，他的纸尿裤什么的，也一起放浴室……"
顾家骏看着那转眼摆得跟个陈列架一样的原木茶几，听得头昏脑涨，只是为难地讪笑着，于菲也知道他肯
定不懂也不愿意插手这样的事情，立刻站起来，三下五除二把东西都放好了。顾家骏松了一口气，刚要去泡茶
，却发现于菲又变魔术样掏出一大堆东西来了。
"书桐，这些是竹篙让我给你带的，他亲手包的馄饨，你不是最爱吃馄饨了吗？还有，南瓜饼、蛋塔……
都是我们店里师傅做的点心，你尝尝，味道好极了……"
"我来我来。"这次，顾家骏立刻把一堆东西放进冰箱去，心里叹息着女人就是麻烦，何必费那事呢，都在
一个城市，什么时候去吃一顿就是了，还要特地带来。等他出来的时候，文文也许是在沙发上呆久了，也许是
肚子饿了，突然哇哇大哭，声音响亮。
"你听，他中气多足，没准将来可以参加什么海选做快男，大概是要睡觉了，我的房间呢？我送他进去睡
觉。"于菲抱着孩子站起来。顾家骏立刻带于菲去了客房，看于菲抱着孩子哄，他就带上门退了出来。
书桐正坐在沙发上，顾家骏走过来，轻声埋怨说：
"看你出的好主意，这一来家里弄得乱七八糟的，日子可怎么过呀，我说叫你妈妈来，你偏偏不肯，叫你
去医院住你也不肯--"
"你别说了行不？"书桐压低了声音，"小心给于菲听见，你是怎么回事？她拖着孩子好心帮我们，你还怪
她？我不肯去医院也是为你省钱，再说小孩子就是这样的，我生了孩子后，家里自然也是摆了很多孩子用品的
，是不是等我们的孩子生下来后，你也怪他弄乱屋子呢？"
"好了，好了，我去泡茶。"顾家骏立刻息事宁人，到厨房去了，但看到那摆得满坑满谷的东西，又抑制不
住地叹了口气。
于菲的儿子文文，大概是换了地方认生，一到半夜，忽然拉开他"中气十足"的嗓门大哭，断断续续，哭到
几乎天亮，吵得顾家骏和书桐都不能安睡。
"要命，真是要命，这可怎么办？"顾家骏翻了个身，抱怨说："怎么乡下孩子就这样吵人呢？"
"闭嘴！什么叫乡下孩子？"书桐一听大怒，"S城的小孩子就不哭了，也不吃喝拉撒了，是不是？"
"你朋友的孩子已经吵得我够烦了，你还对我这样凶？"顾家骏休息不好，语气也不客气，"你可千万别生
这么一个吵得讨人厌的孩子！"
书桐感觉心脏被猛地一击，一股寒意正沿着她的脊椎骨爬上背脊。她难过得半天说不出话，许久才幽幽地
说："我的孩子肯定会哭会吵，因为我是乡下人，生的一样是乡下孩子。"
顾家骏一句话也不说，书桐侧过脸，感觉到他均匀的呼吸，原来他已经睡着了。
书桐耸耸鼻子，突来的委屈感使她想哭。但是，她毕竟把那已经涌进眼眶里的眼泪又逼了回去。"我已不
是孩子了。"她想，在超越过孩子的年龄之后，哭与笑就都不能任意而发了。
她平躺在床上，瞪视着黑暗中模糊的屋顶，知道这将是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早上，顾家骏唉声叹气地起床，两只困倦无神的眼睛在镜片后垂着，于菲已经做好了早饭，热气腾
腾的馄饨、小笼包子，陪着笑端到顾氏夫妻面前，说：
"昨天晚上，文文吵了你们睡觉是吧？真对不起，小孩子是这样的，认地方，过几天就好了。"
这么一来，顾家骏自然也不好意思再板着脸，只好陪着笑容说："哪里，小孩子么，没有关系。"
书桐冷冷地用眼睛瞥了丈夫一眼，顾家骏知道妻子的气还没消，只得闷头吃早饭，心里却在想："老天，
吵一夜还不够？还要'几天'？那我可怎么活！"
文文足足哭了三夜，到第四天终于安生了，顾家骏大大松了一口气，只差没有烧香磕头了。但是每天下班
回来，看到屋子里的瓶瓶罐罐，他心里就烦，也装不出来笑容。最让他不放心的是，那天在气头上说的话，伤
害了妻子，最近，书桐对他总是冷冷的，似乎家里没他这人一样。每天就是和于菲聊天，她们都聊什么呢？顾
家骏想，"难道在说那个沈若尘？"这么一想，他就嫉妒得心发疼了，他也不想想自己整晚呆在书房工作，于菲
当然要陪着书桐说话，只是一心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委屈得要命。
其实于菲根本没有和书桐提到沈若尘过，书桐不提，是因为自己都要做妈妈的人了，再提过去的事情不是
很荒唐吗？于菲不提，是因为住在顾家的日子里。看出了顾家骏的无趣，担心书桐因为婚姻不愉快又牵动旧情
。两个人的话题只在青蛙等一票人身上打转。
这天，于菲忽然想起什么，大叫起来："要死，人都说生了孩子会笨，果然是的，青蛙这个星期就打算回
老家了，我还没给他饯行，书桐，今天你一个人呆着，我得出去见一见青蛙，请他吃个饭什么的。"
"青蛙要走了？"书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样--唔，我也应该跟他道别的，可是你看我，唉，不如
，你把青蛙和他女朋友叫到我家里来吧，他们还没来过我这呢。"
于菲觉得这也是好主意，就给青蛙打了电话。下午四点多，青蛙就带着小云来了。
"陈书桐啊，马上要做妈妈的人了！"青蛙还是老样子，干干瘦瘦，热情地握住书桐的手："时间真快呀。"
小云好脾气地笑着，逗弄着文文。
"青蛙，真的决定回去了？"
"票都买了，东西都打包，还有假的？那边的职位也找好了，小云跟着我一起，在另一所学校的学生处办
事情。"青蛙解释说："我们结婚后，就住我爸爸妈妈现在的房子，他们跟我姐姐住，我们每个月贴补一些钱。
"
"想不到--"书桐一阵伤感，眼眶就红了，"老朋友还是散了。"
"哎呀，陈书桐，哭什么？你有孩子的人了，不能哭啊。"青蛙劝着，"以后逢年过节，我们来看你们，只
是回家，又不是出国！"
"是啊，书桐，你不要哭。"小云亲热地拉住她的手，"我跟青蛙结婚后，我打算自己在淘宝开个店，卖一
些他们家乡的特产，比如野生山核桃、竹笋什么的。"
"这倒是个好主意。"书桐赞同。大家又谈了很多往事和未来，最后话题落在书桐未出生的孩子身上。
"你们给孩子取了名字没有？"小云问。
"还没呢，刚好你们都在，大家一起想好不好？"书桐笑着说。
"好啊，你们家有字典吗？"
"书房里有，什么大字典都有。"书桐说，于菲于是进去，抱了几本新华字典，康熙字典，甚至还有英汉词
典来："也给他取个英文名字。"
书桐忽然心中一动，望着于菲呆住了。
"怎么了你？"于菲不解。
"我想起了那一年。你们丢硬币的事情。"书桐慢慢地说。
"噢--那么久的事情，还提它干什么？"于菲也呆了一呆，"那个时候大家穷，否则也不至于……"
书桐倒觉得自己的话引起了朋友的伤感，急忙笑着说："来。给我的孩子想名字吧。"
大家翻字典的翻字典，想的想，气氛重新又活跃起来。正在此时，门上钥匙一响，顾家骏提着公文包，手
里捧着一大束玫瑰花走了进来，看到屋子里的这一幕，他怔住了。
"家骏，这是青蛙--呃，徐明风和他女朋友。"书桐急忙说，"你们见过的。你不记得了？"
"你好。"青蛙热情地伸出手，顾家骏勉强地和他握了一下，青蛙又笑着说："因为我这星期就要回老家去
了，特地来跟书桐辞行，顺便帮她的宝宝想名字呢！"
"喔--"顾家骏面露不高兴之色，"给宝宝取名字？我这个做爸爸的怎么不知道呢？书桐身体不好，又马上
要生了，你们……"
"家骏，你拿着花做什么？还不插起来！"书桐听顾家骏的口气要下逐客令，急忙喝住。
"是的，书桐，你要多休息，我们也该走了。"小云知趣地拉了一下青蛙，站了起来，"保持联系啊。"
"我送你们出去。"沉默了一会的于菲说。
等于菲送了青蛙和小云出门口，顾家骏这才脱下外套，把花放在茶几上，同时用埋怨的口气说："书桐，
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马上要生的人了。不好好休息准备，反倒把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弄来，我看一定又是一个混
不下去，要回老家的角色……"他越说越来气了，"这样的人，你居然也让他们给孩子取名字，我这当爸爸的都
不在，你这算什么？"
"你给我住嘴！"书桐激动地喊了起来，"请你不要用不三不四形容我的朋友，人家愿意回去或者留下，是
他们的事情！你就是比人家能干又怎么样？你的那些朋友，只会吃饭、打球、说好听话，要是你病了痛了，看
他们管不管你！我的朋友是低档是乡下人，但是他们真心对我好。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几天你把脸拉得跟个长
白山一样是为什么！你看不起我的朋友，那就连我一起看不起好了--"书桐猛一抬头，发现于菲不知什么时候
已经回来了，正站在玄关，就住了嘴。
顾家骏见妻子气成这样，也后悔自己的话说得过分了点，其实他也不是存心要给人难堪，只是一来这几天
他的生活被打乱，本来就郁闷很久了；二来是他们私自给孩子取名字让他觉得自己被冷落；三则他今天提早回
家，还特地买了玫瑰花，想哄妻子开心的，进屋看到这么一堆人，他自然心情不爽了。
"喔，反正总是你对，你朋友也对，就我不对，好吧，我什么也不说了。"他垂头丧气地说，转过身来，发
现了冷冷地站在玄关处的于菲，立刻知道不好了，自己的话都给于菲听去了，这使得他非常后悔，非常内疚。
可是后悔抱歉的话他是从不说在嘴上的，只勉强点了个头，就钻进了书房。
第二天，等顾家骏上班去后，于菲冷冷地对书桐说：
"陈书桐，我看我还是带着文文回去的好。"
"怎么啦，于菲？不是说住到我生下孩子再走么？"书桐明知道为什么，却也只能装傻混过去，"你可不能
丢下老朋友不管啊。"
"我只怕，你的那位看不起你的'老朋友'。"于菲终究是心直口快，嚷了出来。
"看你说的--"书桐对着顾家骏可以骂，可以发火，但在外人面前，她又不得不为自己的丈夫辩护了，"他
就是那个书呆子脾气，不懂人情世故，你别理他。"
"他对S城人很懂交际应酬，对外地人就不懂人情世故了。"于菲冷笑一声。
"别说气话了，来，文文，乖，对阿姨笑一个。"书桐羞愧得连耳根子都发热了，只好顾左右而言他，逗着
孩子玩。
于菲一直嘴硬心软，而且也不忍心就这样丢下书桐，到底还是住到她进了医院，剖腹产下一个男孩后再走
。只是从这次以后，两人都感觉别别扭扭的，以往的亲密无间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无形的隔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