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1)
尽管顾家骏非常不喜欢妻子和于菲来往，但是书桐不听他的，他也没办法。第二年的春天，于菲生下了一
个足足有八斤重的男孩子，把竹篙欢喜得合不拢嘴。孩子满月酒，顾家骏也勉强地去了，看到宝宝白白胖胖很
讨人喜欢，他再刻板也放松了面孔。但是心里在想："以前这两个人可以租房子住，现在孩子都生了，没有房
子，没有户口，将来孩子大了可怎么办啊！"
于菲可一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热情地抱着孩子让他看，没想到原先还乖乖的孩子，一看到顾家骏穿得一
身黑，就害怕地大哭起来，弄得顾家骏狼狈不堪。
在回程的路上，顾家骏转着方向盘，忍了又忍，终于说了出来。
"书桐，我……我也不小了，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喔，应该做父母了？"
书桐吃惊地抬起头看了丈夫一眼，心想，就你那"按部就班"的作风，还来问我？但是她不好直说，只得婉
转地说："我又没有避孕，顺其自然吧。"
"这样啊，好，好，好。"顾家骏喜滋滋地拉长了声音，"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呢，既然你同意，那再好不
过了，喔，我太高兴了。"
书桐哭笑不得，心里却内疚起来，她觉得丈夫对自己确实很好，一点小事情就可以让他高兴成这样，于是
，她决定要对他温柔点。
回到家后，她梳洗就早早地上了床，等着丈夫，她想，他既然那么想要孩子，今天刚好是她的"日子"。可
是左等右等，也不见顾家骏进卧室，她出去一看，原来他又钻进书房去了。书桐根据经验，知道他一工作起来
，就是房子着火了也别叫他，只得怏怏地回来了。
"就你这样，还想要孩子？哼！机器人！"她忿忿地诅咒着。
可是，世界上的事情永远说不准，半个多月后的一天，顾家骏像往常一样，开车去上班了，书桐走进浴室
，正要拿拖把，忽然天旋地转，觉得脚下的地板鼓了起来，勉强支持着自己，扶着墙壁走到了客厅，倒在沙发
上，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哇"地一声吐了一地。
她顾不上弄脏的沙发和地板了，费力地撑起身子，拿过电话机，给顾家骏拨了号："……家骏，是我，怎
么办？我病了，现在连站都站不住了，你快回来。"
"啊，我马上回来，你等着我！"顾家骏吓得将车子强行调头，引得对面车子愤怒地按喇叭抗议。一进门，
看到妻子脸色苍白地歪倒在沙发上，他也顾不上弄脏的地板了，抱起了她就直接往医院送。
去了医院，他也不知道看什么科好，就挂了个内科。那个大夫看了看书桐，给她做了初步检查后，忽然笑
了起来，对顾家骏说：
"你给她转到妇科去看看，她八成是怀孕了。"
"啊！"两个人都惊叫了一声，顾家骏激动得连眼镜都快掉下来了，立刻颠颠地跑下楼去重新挂号。那个四
十多岁，看上去很慈祥的大夫笑着对书桐说："你先生对你很好啊。"
书桐应了一声，心里也不知道是悲是喜，顾家骏又喘着气跑回来，带她到了妇科。化验后，书桐果然怀孕
了，而且已经有四十多天了。
"你太太有点贫血，反应比较大，你要多让她吃点好的，让她保持心情愉快……"医生叮嘱了一番，顾家骏
忙不迭地点头，连声说"是"，跟个小学生一样，他那学者派头和风范一点都没有了。
回到家，顾家骏立刻打扫房间，然后喜滋滋地进了卧室，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妻子说：
"书桐，这太好了，你对我真好，想不到我也是要做爸爸的人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去买，还有，以后
不许你做家务了，我会找个钟点工来，还有，医生给你的补血药，叶酸片，钙片……都要按时吃，最重要的是
，我以后要更努力工作，让我们的孩子知道，他爸爸是个了不起的人！"
"好啦，看你激动成那样。"书桐嘴上嗔怪着，但心里也是翻江倒海的，多奇怪--自己要做妈妈了，一个生
命即将在她身体里孕育，她想着自己的未来的儿子或者女儿，会是什么样子？像他？还是像她？
"书桐，快点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妈妈。"顾家骏拿起电话拨号，果然，电话那头，母亲高兴得几乎要哭了，
先是叮嘱了女儿一番，又和顾家骏说了一大堆，连老祖母的秘方都说出来了，顾家骏一边听，一边记，足足花
了半个多小时。
"好了，哎呀时间不早了，我要去单位了。"顾家骏擦擦手心的汗，准备要走，书桐喊住了他。
"家骏，你怎么光给我妈妈电话？也该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家人啊！"
"喔--"顾家骏的脸色一下子阴了下来，只说了一句："我回头会给他们说的。"就又要走。
"家骏，都过去的事情了，你何必这样呢？现在我们也要做父母了。"书桐得知自己怀孕后起，就特别母性
特别柔软起来。
"过去再久我也记得，我不能原谅，是他们对不起我，我没有对不起他们。"顾家骏阴沉地说，继而又换了
话题："书桐，我家的事情你不要操心了，你好好休息，我真的要走了。"
他匆匆地走了。书桐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胃里又开始不舒服了。她拿起呕吐袋子，吐了个天翻
地覆。
晚上，顾家骏满面春风地回来了，一进门就喊：
"亲爱的，书桐，你看看我买了什么？"
他进了卧室，先是把一大束红玫瑰送到妻子面前去，很绅士地亲吻了一下她。然后，他打开手里的一包东
西，原来是婴儿用的一堆衣服，有背心、裙子、小马甲、小帽子，甚至还有小鞋小袜子，书桐一看，忍不住"
扑哧"一声乐了。
"现在孩子才四十多天，也不知道是男是女，你怎么就买了这么一堆东西？你这个人哪--"她娇憨地望了丈
夫一眼。
"喔，话是这么说。"顾家骏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解释说，"这不是很实用吗？反正迟早要用的，就因为不
知道是男是女，所以都买了一点嘛，你看看这些衣服的做工和面料，都是上等的。"
见丈夫那么认真，书桐也就顺着他说："是啊，反正将来用得着，买了也好。"
"我开车回来，一路上都在想，我要做爸爸了，这真好，简直太好了。"顾家骏喜得眉飞色舞，话也比平时
多了几倍："无论是男是女，一定要像你这样好看，但是脑子要跟我一样聪明。"
"你的意思是你聪明，我笨，是吗？"书桐嗔怪着。
"没有没有，我只是希望他像我，将来学理科，再不然，学医生也有出路……如果是个女的，像你也可以
，可以去做教师，这也是稳定的工作，再找个S城的男人。"顾家骏搓着两只手，描述着孩子的未来蓝图。
"为什么女孩子一定要找个S城的男人？"书桐的笑容隐去了。
"S城是一线的国际化城市啊，不在S城在哪里？或者上海、北京、深圳……倒也可以，只怕将来你不舍得
孩子走那么远。"
"这倒也是。"书桐心里一阵恍惚，这论调为什么如此熟？是了，是她那次跟母亲讨论"回家"问题时，母亲
的回答。当时她是反感的，但如今，她却不这样想了--哪个做母亲的不希望自己孩子可以有第一流的生活？于
是，她对丈夫嫣然一笑：
"我们的孩子长大一定会有出息的。"
"是的，是的，书桐，你真好。"顾家骏把她紧紧抱住。她感觉，自己的心第一次和丈夫贴得这么近。
尽管对孩子有千百种希望，可怀孕的过程却一点不美好，甚至可以说是痛苦的。头三个月，书桐几乎是吃
什么吐什么，油烟味道不能闻，自然也不能做饭了，几乎整天躺在床上，一直到了怀孕中期才好转。偏偏免不
了伤风感冒什么的，怕影响孩子，不敢吃药，只能打吊针，扎得手上密密麻麻全是针眼。
"唉，宝贝，你快点来吧。"书桐祈祷着，她就不明白，同样是怀孕，于菲怎么就挺着肚子跑来跑去，若无
其事，还要顾店里的事情。自己却跟个病人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书桐，我看请你妈妈来一次吧。"顾家骏建议。
书桐想了想，母亲自然很愿意来，问题是家里不只她一个孩子，母亲走了，妹妹怎么办？谁照料她们的饮
食起居？
"算了，我妈要照顾妹妹，我看你就让钟点工每天来的时候帮做饭，或者请个做饭的人都可以，再不然，
你多买点食物放冰箱里。"
"那怎么行，医生说了，你要注意营养，而且说是9月生，如果提前或者推后怎么办？"顾家骏也想不出办
法来："要不然，你提早进医院住着，我也放心点。"
"我才不要去医院，无聊死了，我宁可在家里。到规定的日子入院好了。"书桐固执地说。想了想，"要不
，你让你妈妈来一下？"
"我没有妈妈。"顾家骏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顾家的孩子跟她有什么关系？"
"你这个人--"书桐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劝，何况都说婆婆和媳妇最难相处，她也不愿意轻易让丈夫的继母上
门来。说来说去，两个人还是讨论不出办法来。
这天晚上，书桐正在看书，就接到了于菲的电话。
"喂！顾太太呀，最近如何？还有个把月就生了，高兴吧？"于菲在电话里爽朗地又笑又说。
"哎呀，别提了，我心里真慌！"书桐像见到了亲人，把自己的担心，家里的情况说了一通，羡慕地说："
你怎么生个孩子这么轻松，我就跟打仗一样？"
"我是粗人，你是名流太太，哈哈！"于菲打趣着。
"嗳，你--"书桐正要骂她，于菲笑了两声后，又接着说："要不这样，你实在怕的话，我来陪你一阵子，
反正现在店里有竹篙管着。"于菲还是用外号称呼自己的丈夫，像恋爱时候一样："我一走也不影响什么，只是
，文文还小，离不开我，我得带着他，你同意吗？"文文是于菲的儿子。
"啊，当然，这……太麻烦你了！"书桐在一阵意外后就涌上了深深的感激，到底还是老朋友好啊，需要她
的时候，她就雪中送炭了，不像如今来往的什么太太，除了会送束花，说点场面话外，才不管你实际的困难呢
！
书桐挂下电话后，就把于菲要来住的事情告诉了顾家骏，顾家骏对此也没有异议，现在家里请的钟点工，
一周来三次，手脚又粗，做的饭又不好吃，不来的时候，他们两个只好吃速冻食品，或者他就像没结婚的时候
一样，在外面吃完了，给妻子带点回来；这还不说，看着妻子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他总担心她的安全，生怕万
一自己不在家的时候，书桐磕碰着什么地方了，那还得了？这几天，弄得他生活乱了不说，连工作都没心情了
。所以，尽管看不起于菲，也不喜欢妻子跟她来往，听说她肯来照顾书桐，还是有种喜从天降的感觉。并提出
他可以去接于菲。
顾家骏在约好的时间，开车到了于菲楼下，见她早就等在那里了，手里抱着孩子颠着哄着，背上是一个大
大的包，脚边是两个大大的箱子。他大吃一惊，他想，不过是住上一个多月，何况又是在一个城市，怎么弄得
跟要长途旅行一样？
"怎么有这么多东西？"他忍不住问。
"都是文文要用的，我自己就那些衣服穿穿无所谓，小孩子最麻烦了。"于菲解释说，看着顾家骏把她的东
西拿上了车，她就抱着孩子坐到了副驾驶座边。
"书桐怎么样了？顾大博士。"她还是少女时代那种爽朗的口气，顾家骏觉得和她不过是泛泛之交，她可一
点不知道，总觉得交情够可以，好朋友的老公嘛！
"她呀，不大好，她胆子小，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我又要上班，家里没个人，确实也不方便，我叫她妈
妈来她又不愿意，怕妹妹没人照顾。"一提到书桐，顾家骏的矜持就消失了，反倒引出一堆感叹来。
"当父母不容易，你们一个是做学问的，一个自己还是孩子，怎么做妈妈？所以，我想想，干脆我来帮几
天忙，让你也好轻松一阵子！"
"真谢谢你，于菲。"于菲的热情和真心，使得顾家骏多少有点自责，觉得不应该这样看不起人家，于是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