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点滴开始挂,一直到乐乐的体温开始下降,这其中的几个小时,她几乎是不敢有任何的放松,一直到医生第四次量完体温,她的心情这才有点稍稍的放松。
精神一放松下来,疲惫就会趁虚而入,她趴在病床边,靠着棉被便忍不住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日上三竿,睁眼一看,自己竟然整整睡了三个小时!她心下一沉,赶忙抬头去看乐乐的点滴,却发现她早就被拔了针,跟自己一样躺在被里睡得正香。
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却忽然感觉到,背部有沉甸甸的布料从肩头滑落,她回头一看,自己的身上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件大衣?
忍不住回头搜索大衣的主人,她就看到了躺在隔壁病床上的程予墨。清晨的阳光正淡淡的洒下来,映着程予墨的侧脸白皙的好像透明的。
这张脸,她好似认得,又好似不认得。
脑海里有什么正渐渐的清晰起来,心脏震动着,她努力去回想,却仿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无论怎么探索也抓不到任何东西。
当时的程予墨正靠在床边看书,也许是看的久了,他便那么靠着浅浅的睡了,书就那么随便的放在一旁,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她不认识的德文。
就在她仔细打量着他的时候,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这清晨的宁静。
她看着眼前这白皙纤弱的少年,身子忽然像筛子一样抖起来,眉头因为痛苦打结,他修长洁白的手指捂住双唇,就连声音都好似低哑了几分。
剧烈咳嗽的时候,他微闭的双眸似乎看到了什么,伸出手去拿桌子上的药,她看到了赶忙替他先一步拿到手,看他虚弱的摆了个五的手势,她点点头立刻倒了五颗出来,给他喂了下去。
他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剧烈的咳嗽和痛苦,深深的做了几个深呼吸,在胸部剧烈的起伏之后,他的呼吸渐趋平静。
“谢谢……”
这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
“没关系……”她习惯性的接口,脑海里似乎有什么片段闪过,她眉头微蹙,又看了看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那个……我们……曾在哪里见过吗?我以前……是不是认识你?”
听到她的话,程予墨明显的愣了一下,但很快他那双宛如黑琉璃的双瞳有一抹光闪过。
“你……不是楼欢欢吗?”
“楼……欢欢?”
道出深埋记忆深处的那两个字,这一次,她少了昨晚的那种混沌的感觉,很快便抓到了一丝线索。
记忆好像从夹缝里慢慢涌出来,一点点,又一点点……
眼前的光芒愈加刺眼,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那张脸在光线中渐趋清晰,脑海中忽然有个名字闪过,她忍不住惊呼。
“程予墨?是你……?”
自从遇到程予墨之后,她的记忆正在恢复,但却没有完全恢复。
或许是因为忘记了太久,所以想起来也需要时间?
她的记忆从最近的时间开始,一点点恢复……陈强,小岛,还有自己之所以会跳下船的原因……她全部都想起来了。
而程予墨,那日在艾格顿酒店,他被冶轩然射穿了肺部,肺部严重损伤,而且已经确定无法痊愈,听医生说,他的身体很差,常年依靠药物维持着。但他自己却一个字都没对自己说过。
这么多年,她没想到他竟会削瘦到如此地步,心底不住的绞痛着。不知为何有关程予墨的一切,她想起的格外快,难道是因为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开心的比较多吗?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只要程予墨还活着,对她来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尽管,程予墨侥幸活下来了,但身体也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更何况陈强……那个像大男孩一般的男人,曾亲手帮她接生了乐乐和民民,曾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给过她唯一温暖的男人!
记忆和负罪感,还有仇恨……一同回到她的大脑,那段伤痛太过深刻,她恐怕永远都没办法忘记。然而给予她这些伤痛的那个男人……她更没办法放过他!不过幸好,乐乐和民民这么多年都跟着自己生活,并没有受到冶轩然的影响。
在衡量了利害关系之后,她毅然决定继续跟冶轩然隐瞒自己已经恢复记忆的事实。并且继续呆在他身边,作为“冷清然”这个女人。
冶轩然的所作所为无疑证实了她在跳海前的猜测,若是如此的话,那她的胜算就更大了。
听了她的计划,程予墨始终保持着沉默,他静静的看着她的脸,这和当年嬉皮笑脸,说说闹闹的程予墨完全不一样,她有些别扭,但程予墨却很快移开了视线,他看着窗外,温暖的阳光洒下来,他的脸沉浸在一片耀眼的金色中……竟是说不出的清艳绝伦。
就好像连那声音也轻柔了几分。
“好……如果这就是你最想做的……我会帮你。”
为了计划能够精准的实施,自从他们确定了一切之后,也就是乐乐出院以后,他们就在也没有过任何接触。
时间再次流水般走过两年,一直到今天,她回到大陆之后……程予墨也履行了当初的承诺,将当年以她的名义注册的公司发展到国内。
这些年里,她常常会在深夜里画图纸,然后小心的包装起来,和程予墨商量好位置,一般都是公园的垃圾桶或者椅子。她先去放到那里,等她离开后,程予墨的人再若无其事的去将图纸取走。
他们就以这样的方式,在这四年里将她的每幅作品发表于世。然后CH的名号也渐渐在业界打响……
冶轩然怎么也想不到,他身边的“冷清然”其实每天都以两个身份生活着。
然而,楼欢欢怎么也没想到,她的记忆就算一直到现在,仍然有着怎么也没办法想起来的部分。
例如……
此时此刻,忽然出现在她家门外的这个男人?
“您好,我是你家隔壁新搬来的住户,冷小姐是吗?”男子笑容可掬,问候优雅有礼和那日在超市里的他没有丝毫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