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放眼望去,这一队马车甚至都见不到尾,马车饰物都是用最上等的布料木材,又有官兵把路,未央忽然想到一个人物,还未及细想,就听到身边人回道,“这就是咱们淮文王的王妃呀,听说是从浔阳来的,可是个大氏族,有气派的很!”
来者不善……未央虽然不知道这婚礼推迟,为何王氏还会前来淮南,但想着她这样大的场面进城,也必定是有自己的原因,让陈子恪也不能小瞧她,未央越发觉得自己的日子倒是难过了,还没有搞清楚她与静全皇后的关系,这会儿又要迎接新王妃,更别说过几日就要去建城拜见皇帝。
未央绕过热闹的街市,从别的道路回王府,还没有走进去,就见到锦绣鸳鸯站在偏门之处,满是焦急的模样,见到成了青衫身影,飞快的跑过来,“娘娘你到哪里去了!”
锦绣满是担忧,未央却觉得奇怪,自己出去不过一个时辰,怎么两人都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拉着自己死都不撒手,“殿下为了找您都将整个王府都掀过来了,您到底到哪里去了?”锦绣连忙带着未央往府里头走,偌大的王府此刻居然连个家丁都没有。
“殿下急的不行,将府里头所有人都派遣出去找您了。”锦绣看着未央一阵疑惑连忙解释道,引着未央穿过雕花长廊,往花厅后头的正院而来,后头一片竹林,遮蔽阳光倾泻,还未走到陈子恪所居之处,就听到传来陈子恪怒极的声音,“都给本王滚出去!”
满是药香气息笼罩在其间,药罐子却被砸了出来,门前枝叶之下,都是一些墨黑药汁,未央连忙走上前去,外头站了不少的下人,里头却没人再敢进去。眼见着未央来了,才将她做了救星,文墨快步上前,“侧妃娘娘快些劝劝殿下吧。”
不过才离府一个时辰,整个王府就天翻地覆一般,未央推门进去,里头陈子恪还没有见着人就发怒道,“不是说了谁都不能进来吗!”
他穿着一袭盘蟒白衫就坐在正位之上,里头一片狼藉,也不知道他今日是为何发怒,未央放眼看去,就连陈子恪往日里最喜欢的《璇玑图》都从桌上挥了下来,未央走上前去,俯下身,正好将那张图纸拾起,抬起头来,正对上陈子恪的目光。
“你回来了。”他忽然没了刚才的恼怒,站起身来,虽然没像往常一般的言笑晏晏,但此刻已经消了大半火气了,他站起身来,忽然快步走来,未央还没有将《璇玑图》放好,他却忽然抱住了她,紧紧的不曾放手。
未央身子一颤,却没能将他推开,良久,才听到他在自己耳边低语着,“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就像当年一样。”声音不仅嘶哑,还在发颤。
未央这才发现,原来陈子恪也紧张的很,身子一直都是僵硬着,却怎么也不放开她,未央下意识的问道,“当年?”她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两个字眼。
再看向陈子恪的时候,却只能看到他眼眸通红,可他却什么也没说,“回来就好,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他轻咳着,脸上起了些红晕,指尖冰凉,触摸着未央的脖颈之处,未央看着他,就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
他的手指就在未央的脖颈之间,未央忽然有一丝错觉,只觉得若是他手上一用力,她便会没了性命,这样的陈子恪让人很害怕。
陈子恪却忽然笑了,那笑容有些悲凉,他缓缓放手,退后几步,恢复如常,“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未央只觉得陈子恪这人似乎有很多的秘密,看似温文尔雅,可在有的时候,眼神之中流露出来的不是男女之情的爱恋,而是一种欲近不近,欲离不离的感觉,这绝不是寻常的夫妻情谊,或许……是曾经发生过什么。
因为从刚才那一会儿,未央能够敏锐的博捉到他眼中的些许憎恨。
未央不明白,为何陈子恪会恨她,她失忆的那段时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等会儿。”未央才刚刚踏过门槛,身后便传来陈子恪的声音,轻咳之间,陈子恪走了过来手中绣帕雪白捂着唇,“明日王氏就会入府。”
未央早就知道也就不觉得什么,但还是问了一句,“大婚延迟,王氏为何要是要入府?”
“圣意未达,送亲队伍就已经上路了,从浔阳来淮南也得走上几日,加之陛下也让王氏入宫谢恩,所以明日王氏会入府安歇。”陈子恪缓缓开口,但言语之中还是将这件事情当作与自己没有干系,但话说完之后,还是加了一句,“不过是家里多了一个人,没事的。”
毕竟是皇上赐婚,王氏已经算是陈子恪的未婚妻了,来了淮南,自然不能让她住在驿馆,明日将她接入府来也是人之常情,未央点点头,却总觉得这件事情来的太快,送亲队伍尽管在浔阳没有知晓皇上大婚的旨意,在路上也应该知道,按照礼法也应该再选良日,可王氏着急忙慌的,着实奇怪。
未央不露寻常,也不说什么,转身就走,后头陈子恪又道,“你就不生气吗?”
未央回眸瞧他,看着陈子恪没了笑容,站在内室一片狼藉之中,手上还拿着未央刚刚拾起的《璇玑图》,未央对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别的感觉,只道,“殿下王妃,乃是大喜,妾身如何会生气?”
陈子恪眼色一黯,笑了笑,挥挥手,“去吧。”
这一夜,陈子恪没有来未央这边,未央也乐的清静,想着陈子恪必定是为了明日的事情忙碌着,王氏今日如此兴师动众的,恐怕真是来者不善,明天必定会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整个淮文王府之中,也就只有她是被推到风口浪尖的。
未央心中烦闷,用过晚膳之后一人在庭院之中散步,趁着月色怡人,走出偏院,踏月而行,听着夜间清风在耳边缓缓徐过,碧池那侧一片蛙声,竹林清爽,更添几分静谧,饶是谁在这地方走上一走,心情都会大好,可未央却忽然顿住了脚步,眼光放在水中亭之内。
陈子恪今夜穿着深紫色的衣袍,被月光照射着更添尊贵,站在亭外木栏之处,仰着头,似乎在看着月中嫦娥,可手中却抱着酒壶,未央还没有走近,便能够闻到那酒香味道,就知晓一定是是陈子恪在此饮酒很久。
他堂堂淮文王,又是当今皇帝的亲哥哥,如何也会有这等心情不好的时候,特别是明日王妃就要进门,他这将要迎娶新人的王爷却在此一人,借酒浇愁着。
此刻虽然是夏日,但未央唯恐夜间风寒,陈子恪本来身子就不好,便走上前去,想要劝他回房歇息,以免明日在王妃面前失礼,才刚走近,入了陈子恪的眼帘之中,陈子恪就迎了上来。
“未央。”
他忽然喊道,这声音好听的很,身上的药香与那酒味合在一处,居然没有一丝违和,他伸出手来,拉着未央,未央却觉得酒后的陈子恪与往日里的样子很是不同,陈子恪将未央拉在怀间,薄唇微微印在未央额头之上,动作轻柔似乎不敢有一丝亵渎。
自未央醒来这么久,陈子恪虽然每日都会来看望,但却只是在旁边坐坐,与未央说些话,并不曾做别的事情,未央有时候也会想着,若是陈子恪要她侍寝,她该当如何,虽然她是陈子恪的侧妃,但她对以前的事情都记不清楚,如何能够做那种亲密的事情,但好在陈子恪很是守礼。
可此刻,在月光之下,他冰凉的薄唇印在她的额头之上,细碎的流苏从她耳边缓缓刮过,让她觉得耳垂之处痒痒的,但她却并不排斥,这种感觉好的很,如在云端一般。
陈子恪那迷惘神色突然全无,划过一丝清明,“长乐未央,当真可笑……”他说着这句话,那声音越发的悲凉,与这凄清的月色倒是相得益彰,未央瞧着陈子恪,看着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恍若是想起了什么很久以前不该记起的东西,在此刻酒醉的时候都想起来了。
长乐未央,乃是长乐永久,不会断绝的意思,可在陈子恪的唇中溢出,却似乎是别有意味。
“为何要离我而去……”他良久才说出这句话来,未央一阵疑惑,可还是轻声回道,“我在这儿呢。”
这话才刚一出口,身前的陈子恪突然用力将未央推开,未央一时脚步不稳,踉跄之间跌落在那亭中冰凉的地面之上,“你骗我!”陈子恪大喊着。
未央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自醒来之后,所见着的陈子恪都是那样温文尔雅,阳光都无法遮盖他的光芒,他轻咳之间,遗世而独立,有着独特的气度,临风而立,乃是皇家风范,不论遇到什么事情,总是镇定自若,不露寻常,可此刻,陈子恪恍若是被激怒了一般,只是因为未央的那句话。
“你一直都在骗我,你说你心里头喜欢我,要与我在一处,可最后却舍我而去!”陈子恪不知在说些什么,声音越发嘶哑,一缕墨发自他紫金冠之上而下,与紫衣合与一处。
他眼眸之中全然是伤怀,眼角,忽然被未央察觉出了温软之处,那是陈子恪的泪。
“这世间,女子是最信不得的,不……是你这等美貌女子是最信不得的。”陈子恪只是说了这么一段话,薄唇所吐之字清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