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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交流广阔皆大佬

沈杏山俯首帖耳

屋漏偏逢连夜雨,露兰春之事让黄金荣心灰意懒,斗志渐退,与此同时发生的另一件事则让黄金荣大感恐慌,不知所措。

原来,黄金荣从临城拜山回来以后,风光无限,名动大江南北,却偏偏有人看不下去,暗中拆他的台。有一天,黄金荣突然接到一封匿名信,指斥其犯了青帮不可宽恕的戒条:头一桩便是他自诩青帮中人,以青帮规矩收门徒纳帖子,冒青帮之名,无青帮之实,分明是个倥子;另一桩,他公然冒充青帮“大”字辈张仁奎张老太爷的门人,前往临城匪窝,降服悍匪孙美瑶,博取“黄天霸临城拜山”的虚名。

这封信戳到了黄金荣的痛处,让他惊出一身冷汗。圆不了这个场,被别人抓住辫子不说,恐怕日后还会与青帮势力变得紧张起来,于是赶紧找来杜月笙商议对策。

对杜月笙来说,这一边他置身黄门,全赖黄金荣一手提携;另一边他又是青帮“悟”字辈的门徒,难以取舍。他深知,倘若两大势力互相敌对,必将殃及池鱼。于是他一面说服黄金荣,建议他向青帮“大”字辈的先人张仁奎递上门帖;另一方面,他通过张老太爷的大弟子吴昆山出面打通关节,征得张老太爷的同意,送了贽敬,递上门生帖。这样,黄金荣好歹算是名正言顺入了帮门。只不过他拜张仁奎的码头成了“通”字辈的门生,比杜月笙高了一个辈分。

这桩事体办成之后,黄金荣终于安下心下来,但心情却和以往大不相同,似乎做什么事情都打不起精神来。他很少再过问外事,大小事务一应交给杜月笙处理,自己则躲在堂子里抽起了鸦片消愁解闷。

如此一来,杜月笙倒是迎来了人生最佳的发展机会,他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广交三教九流,很快就承接起黄金荣在法租界的惊人势力。

与贪财的黄金荣和擅打的张啸林不同,杜月笙更善于做人,他目光远大,野心勃勃,不甘囿于法租界这个小小弹丸之地,英租界甚至整个上海滩才是他进军的方向。

所谓的英租界,也称为“公共租界”,是第一次鸦片战争失败后,于1845年被迫租借给英美两国的地界。由于美国无暇顾及,只好委托英国人代为管理,因此上海人习惯上称之为“英租界”或者“大英租界”,官文上也称之为“公共租界”。

相比法租界,英租界的范畴更辽阔,经济更发达,主要的商业和娱乐会所大部分集中在英租界,称得上是大上海的精华所在。英租界的亨字辈大佬为数甚多,早期以沈杏山为首的大八股党主要经营烟土生意,而赌界的大亨严九龄俨然就是大英租界的“黄金荣”。

虽说都是亨字辈的江湖大佬,但是法租界与英租界历来貌合神离,明争暗斗。前有杜月笙的开山门徒江肇铭吃瘪严九龄,后有杜月笙的“小八股党”抢了沈杏山“大八股党”的烟土保护权,一系列的纷争让双方的关系日益紧张,大有剑拔弩张之势。

按一般做法来说,杜月笙在前几轮的较量之中已然占据了主动,倘若趁热打铁,下一下狠手,将整个大英租界的势力承接过来,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杜月笙毕竟是杜月笙,面对英租界的这一帮亨字辈的大佬,他深知,逼得太紧,万一对头们来个绝地反击,到时候只能是两败俱伤,于己无利。

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化敌为友,自从接管了黄金荣手中的权柄,杜月笙做的头一件事体,便是热烈而诚挚地向昔日的对手抛出了橄榄枝。

头一位被杜月笙看重的人物,正是当年叱咤一时的大八股党首脑沈杏山。自从被黄金荣甩了两耳光,丢了英租界的烟土保护权,沈杏山彻底栽了跟头。为了避风头,沈杏山只身跑到天津。天津虽然也有租界,但他只能算“行客”,要想在北方重辟战场绝非易事。

在天津逗留了一年有余,既没有发财的本钱,又没有占码头的机会,沈杏山无奈打道回府。返回上海以后,大八股党气势不再,东山再起已是妄谈,只好躲在家中坐困愁城。

听说沈杏山悄悄返回上海,杜月笙心里有了底。他知道,要想拢住英租界的人,必须从沈杏山下手。但是要请沈杏山入伙需要表现出最大的诚意,于是他开始游说黄金荣。

“金荣哥,听说沈杏山回上海了。”

“是吗?他回来作甚?还想重新开码头?”黄金荣冷冷地说道。

“上次金荣哥甩了两巴掌过去,他的元气伤得不轻,北方也没他立根的地盘,听说躲在家里孵豆芽呢!”杜月笙说。

黄金荣哦了一声,仍然提不起兴趣。杜月笙又说道:“他蛮有干劲,想当年,沈杏山从崇明到黄埔滩闯码头,听说怀里只揣两块大洋,省吃俭用,用到第二块钱,居然只是块敲不响的假板,可见他也是吃过苦头的。如今他一个跟头栽倒,除了金荣哥,谁还肯拉他一把呢?”

黄金荣听杜月笙如此一说,倒起了几分恻隐之心,舒展眉头道:“当初,沈杏山也在捕房端饭碗,交情过往总还是有一些。”

“俗话说,冤家宜结不宜解,横竖是自家人,不如登门拜访一下,也让他看看金荣哥的肚量。”杜月笙劝道。

黄金荣被他说动了心,果然亲自赶往英租界,拜访沈杏山。听说黄金荣和杜月笙登门造访,沈杏山既意外又惊喜。从天津灰头土脸回来以后,已经鲜有头面人物登门了,黄、杜二人的到来,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主客落座,寒暄了一阵,沈杏山招呼三小姐、四小姐亲自为两位长辈敬茶。杜月笙见沈杏山的两个女儿长相俊俏端庄,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于是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待沈杏山的两个女儿退下之后,杜月笙和颜说道:“想不到沈老板还有如此俊俏伶俐的女儿。”

“月笙见笑了,平日都被我宠坏了。”沈杏山说道。

“恕我冒昧,不知四小姐可曾许配人家?”杜月笙试探问道。

“不曾许配人家。”沈杏山似乎听出了杜月笙的弦外之音,心底一动。

杜月笙回头看看黄金荣,二人心照不宣,杜月笙笑呵呵地说道:“金荣哥膝下二公子,沈老板一定是见过的,算得上一表人才,沈老板如果愿意,我倒觉得可以结个儿女亲家,我也可以讨一杯喜酒喝。”

沈杏山一听,倒也觉得这是一桩美事,如今黄金荣、杜月笙如日中天,反观自己跌势跌到倒运,拿什么跟人家讲斤头,于是忙不迭地表示:“此事若果真能成,我沈杏山深感荣幸!”说着向黄、杜二人拱了拱手,一脸的兴奋。

黄金荣也乐得这桩美事,一来了却了二公子的婚姻大事;二来沈杏山从此以后只能乖乖就范,自己多了一个帮手,少了一个对头。

黄金荣、杜月笙这次登门拜访,收获颇丰,不仅拉来了沈杏山,连他的女儿也一并拉到黄门。为了表示对黄、沈两家联姻的隆重,黄金荣当即表示,除了杜月笙,还要请一位有名望的人物一同做媒,这也算给沈杏山脸上贴足了金。

临走之前,沈杏山悄悄拉着杜月笙说道:“月笙老弟,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地方帮忙尽管说,我沈某在所不辞!”

对于杜月笙来说,原本拜访沈杏山的初衷,不过是想为进军英租界做一个跳板,没想到还促成了一桩美事。这绝对是意外的收获,虽然沈杏山的四小姐比黄家的二公子还要年长两岁,但一切不言自明,这种“政治联姻”谁会去计较呢。这对亲家在日后你来我往,倒是亲密得很。

通过杜月笙一番穿针引线,黄、沈两家冤家变亲家。沈杏山霉运到头,“大八股党”纷纷东山再起,一个个投奔到杜月笙的门下。他们不仅给杜月笙带了业务关系、人事关系,更给杜月笙带了权势和威望。通过这些人的关系网以及杜月笙长袖善舞的手段,其势力迅速延展开来。这样一来,杜月笙渐渐成为上海滩上最有权势最有威望的人。

杜月笙从此有了一个“海上闻人”的称号,上海人尊称他为“杜先生”,能够直呼其名的除了黄金荣、张啸林二位,剩下的就是那些达官政要、耄耋宿老。至于帮会分子,就连大字辈的高士奎、樊瑾成等等,尽管以辈分而言是杜月笙的祖老太爷,然而当起面来,照样毕恭毕敬地喊他“杜先生”。“杜先生”三字在大江南北,前后二三十年间,成了杜月笙的专用代名词。

严九龄屈尊就教

古往今来,黄赌毒这三样东西总是互相纠缠,彼此牵连,经常是一染俱染。英法两租界的鸦片生意被三鑫公司揽下大半,红利滚滚。但法租界的赌场与英租界的赌场相比,依然逊色不少。英租界的赌档丝毫不受禁烟的影响,终日门庭若市,聚集了大量赌客在此呼卢喝雉。

在英租界,赌场大亨严九龄仍旧强势,要想扫平英租界的赌档,拿下严老九才是最佳突破口。严九龄自家开赌场,自己也豪赌。杜月笙觉得,严九龄为人刚猛有余,谋略不足,吃软不吃硬,因此,只有在牌桌上与严九龄建立政治同盟才能降服他。他驱车直驶英租界,登门拜访与三鑫公司做鸦片生意的范回春。在这盘棋中,他将充当一匹卧槽马的角色。

提起范回春,可是英租界亨字号的大佬,论身价地位均在严九龄之上。他不仅当过上海县长,还是嘉定银行的大老板,曾在虹口开设了上海第一座“引翔港”跑马厅,号称远东公共体育场。范回春财雄位重,与黄金荣过往极深,后来黄金荣的长儿媳拜其为干爹,通过这层关系,杜月笙亦与他来往密切。

杜月笙赶到范回春住所的时候,已近太阳归西。范回春酒足饭饱,正准备偕同姨太太去赌场消夜。管家通报杜月笙登门造访,范回春连忙将杜月笙迎入客厅,吩咐茶水伺候。料想杜月笙此时到访,定然有事商议,范回春问道:“月笙晚上不消夜,还在忙公事?”

杜月笙调侃道:“范老板见外了,公事归公事,私情归私情,你我除了做生意,就不能串串门,叙叙情了?”

范回春何等精明,呵呵一笑说道:“哪里,哪里,光临寒舍是给我老范的面子,但月笙老弟若有事直言便好,范某自当尽力而为。”

“范老板果然爽快,不愧是当过县长,做过银行的大亨,为人四海,痛快!”

“月笙莫抬举我,都是大家给面子。月笙老弟为人明快,真正担得起肩胛。”范回春说道。

彼此客套一番,杜月笙才发觉范太太盛装待发,忙问道:“范太太莫不是要去夜总会?我这个不速之客扰了二位游兴,该死,该死。”

“贱内要我陪她去严老九的场子凑凑热闹。”范回春说了实话。

“那好,那好,我改日再来。”杜月笙一边说,一边起身要走。

范回春慌忙迎上:“哪里话,莫走莫走。”

杜月笙轻拍范回春的手说道:“范老板见外了,快陪夫人吧,改日聚兴楼请老兄吃酒。”说完转身走了几步,觉得今天白跑一趟,徒劳无益,又回转头来,貌似随意地说道:“范老板,我也想为严先生捧个场,陪他搓几圈麻将,老兄能否牵个头?”

范回春明白这话头的意思,爽快地答应下来。

杜月笙走后,范回春偕姨太太到严老九的赌档玩耍,并把杜月笙希望到英租界陪赌的事情告诉了严九龄。岂料严九龄不买杜月笙的账,冷冷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自此便没了下文。

几日后,杜月笙借生意机会打电话给范回春,探问严九龄的意向。这可急坏了范回春,他多次催问严九龄,那边却偏偏不动声色,气得范回春暗地骂娘:“婊子养的,严老九的顺风旗扯得太足了,连我的面子都不顾了,岂有此理。”

正在范回春一筹莫展之际,听差的禀告说,杜先生又打电话过来。范回春尴尬之余,不知如何给杜月笙回话。但电话那头并非埋怨,而是豁达开朗的笑声:“范老板,我已经派人送来两份帖子,请您与严老板来寒舍一聚,务必请范老兄转意严老板,拨个面子给我。”

“月笙放心,这一次我一定把严老九拖来,否则我这面子怕是跌尽了。”放下电话,范回春不由得佩服起杜月笙来,果然有肚量,是个响当当的亨头。

这一桌酒筵摆得十分隆重,且不说上等鱼翅席,就是陪客都是轻易请不动的上海青帮大亨。高士奎、樊瑾成全都被杜月笙拉来作陪,就连上海滩刚爆出来的新大亨,人称“江北大亨”的黄包车夫总头领顾竹轩也兴冲冲地赶来凑热闹了。杜月笙煞费心机布下了八卦阵,单等严九龄就范。

顾竹轩是江北盐城人,人称“顾四爷”。曾拜苏北同乡、青帮大字辈刘登阶为师,为“通”字辈,苏北旅沪同乡会领袖。当年,江淮一带有大批难民乞食逃荒,许多灾民流入上海。最多时,苏北灾民竟达百万之众。男的拉黄包车、剃头、擦背,女的进窑子苦度余生。这些人备受歧视,杂居在棚户区。他们抱成一团,发奋图强,不惜一切手段地谋生存,顾竹轩就是他们的帮主。他手下拥有八千多黄包车夫,这些弟兄个个愿为他卖命。

血气方刚的顾四老板正在势头上,仗着人多势众,又横跨三个租界,连杜月笙也不放在眼里。他这次肯赴宴,是想结识几位青帮头目,抬高自己的身价而已。

碍于范回春的面子,严九龄勉强来到杜公馆应酬一下。当年杜月笙的门生江肇铭在严九龄的赌场硬吃,让他颇没脸面,此事一直让他耿耿于怀。酒席上的宾客着实不少,无奈各怀心事,一席酒菜吃得冷冷清清。

“江北大亨”顾竹轩与诸位毫无过隙,但场面上的尴尬让他一下扫了酒兴,菜还没上齐,便起身离座,对严九龄说道:“吃闷酒,不如上赌场开心,老九,我们走吧。”言毕,撩起长袍,径直朝门口走去。严九龄稍微犹豫了一下,也顺势站了起来,向在座的拱了拱手说道:“感谢杜先生款待,诸位,后会有期!”

二位说走便走,杜月笙心中恼火,面上却异常沉着,也起身客气地送到屋檐,嘴里还不停地打着招呼:“杜某惭愧,招待不周,请严老板多包涵。”

顾竹轩心直口快,走了便罢,严九龄这一走让作陪的范回春涨红了脸,抓起一只酒杯,斟满状元红,仰脖一饮而尽,趁着酒意,气恼地骂道:“严老九不识抬举。”杜月笙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日久见人心呦!”

果然,机会很快就来了。

东南五省联军第四师师长谢鸿勋赶赴南京与孙传芳商议军情。谢鸿勋久闻杜月笙盛名,火车行至上海,他特意中途下车,打算拜会杜月笙。谢鸿勋与严九龄过往密切,打算让严九龄为其引见,这下可难为他了。但谢鸿勋专程为杜月笙而来,岂有推卸之理?不得已,严九龄去找范回春商议。

“回春兄,谢师长要结识杜月笙,您与杜月笙甚熟,有烦老兄穿针引线了。”

范回春见严九龄登门造访,不免有些生气,哼了一声说道:“你严老九的身价高,面子足,大可自己去。”

严九龄满脸堆笑,尴尬地说道:“前次赴杜月笙的延请,不周之处望回春兄待我周全一下,改日一定回请,算我赔礼。这次务必请您出面代为引见!”

几句服软的话让范回春宽慰许多:“人家杜先生真心实意要交你这个朋友,你却搭起架子,不仅让他无法下台,我的面子也丢得差不多了。你那个师长,与我非亲非故,何必去舔人家的屁股?”

“都是小弟的错,”严九龄厚着脸皮忙不迭地检讨,“务必请回春兄帮忙周全,小弟今晚陪夫人赌个通宵,输赢全算在我头上。”

范回春余怒未消,却也无可奈何,说道:“你和我周全不周全不计较,只是欠下杜先生的人情总还是要还,这次看在杜先生的面上,我就替你跑一趟。”

严九龄连连称谢。

隔日,范回春登门造访杜月笙,先是为严九龄开脱一番,继而道出谢鸿勋希望会晤杜月笙一事。杜月笙本是性情中人,广纳四海,能与军政界人士结交朋友求之不得,因此欣然应允。当即吩咐听差到严公馆送上请帖,恭候严九龄、谢鸿勋。

谢鸿勋喜得杜月笙请帖,分外高兴,严九龄则惭愧不已。这席酒宴气氛截然不同,宾主谈笑风生,其乐融融。杜月笙丝毫没有受上次严九龄给自己冷场的影响,仍然待之以礼,尽之以情,严九龄暗暗佩服杜月笙的容人气量。

酒过三巡,大家的感情拉近了许多,谢鸿勋兴致勃勃地谈起法国夜总会的情景,顺口说道:“洋人真会拉生意,夜总会里的每只赌台都有标致的洋女人陪着,就是吸大烟、喝咖啡的客厅里,也尽摆着些新奇的洋玩意儿。”

杜月笙听着微微一笑,回头示意了一下侍奉的丫鬟,说:“到太太房里,把那只鸟笼拿来。”

丫鬟转身去了,不一会儿的工夫,从内间捧出一盏精致的白玉鸟笼,笼内锁着一只剔透玲珑的黄莺。众人不知何意,只见杜月笙伸手在鸟笼底座拧动了几下,那只白玉黄莺竟然转动起来,继而扑起翅膀做飞翔状,还发出呖呖啼鸣之声,煞是可爱。谢鸿勋惊诧地喊道:“这居然是假的,神奇,神奇哟!”

“洋玩意确是新奇,这是一位租界的法国朋友相赠,据说在巴黎也不多见。”杜月笙解释说。

谢鸿勋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白玉鸟笼,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翻来转去地把玩。杜月笙悄声对丫鬟说道:“将那个盒子也拿来,等下装好,一并送到谢师长的汽车上去。”

谢鸿勋只顾把玩洋人的机械鸟儿,对杜月笙与丫鬟的对话未曾注意,但作陪的严九龄却听得清清楚楚,忙拦了一下杜月笙的手,说道:“杜先生太客气了,君子不夺人所好,谢师长不会收的。”

杜月笙拍了拍严九龄的肩膀,压低声音说:“严老板,谢师长不肯收,就托您做主代收吧。”

严九龄默默无言,只是用手紧紧握住了老杜的手臂……

只用了一只鸟笼的筹码,杜月笙便降服了骄横一世的赌王严九龄。

三天后,严公馆派人送来帖子,邀杜月笙到府上吃酒搓麻,范回春同样收到了帖子。二人如约而至,除杜月笙、范回春外,严九龄又找来一位好友凑局,下午三四点钟入局,直到半夜才尽兴而散。四个大亨赌的输赢,一家要三四千元。当时,一担米才只三块银洋,这桌麻将足已令人咋舌了。

几个月下来,通过严九龄的穿针引线,杜月笙着实结纳了许多英租界的头面人物。上至达官贵人,下至三帮五派,莫不是杜月笙想拉拢的对象。而与杜月笙形成鲜明对比的黄金荣,在上海滩混迹半生,充其量只在法租界一枝独大,对英租界明显缺乏野心。如今,杜月笙左手翻云,右手覆雨,巧妙地推开了英租界的大门,在旁静观的黄老板也不由得伸出大拇指,夸奖他:“月笙了不得。”

对黄金荣的称赞,杜月笙的反应只是微微一笑,他的心中正燃烧着熊熊火焰。他想,一个英租界能算得什么?我的箭头不是法租界,我要越过十里洋场,直指整个大上海。

陆冲鹏运土救急

三鑫公司的业务一帆风顺,进展神速。然而到了1923年前后,突然发生了严重的问题。原来,自从三鑫公司独霸了上海的烟土市场,原来的潮州帮业务每况愈下,不得不另寻出路,他们之中的一部分人很快汇合成另一股力量,另辟贩土的新途径,企图东山再起,进而与三鑫公司展开抗衡。

这股力量几经周折,最后选定了长江北岸的启东、海门一带,作为新的驳运驿站。海门、启东一带,是通海镇守使张镜湖的辖地,潮州帮很快与张镜湖搭上了关系,最终开辟出一条新的航线。他们通过雇佣巨轮,将海外烟土通过长江北岔运入苏北,再转卖到内地。

张镜湖,原名张仁奎,号镜湖,早年从清军飞虎营的低级军官一直当到统带,辛亥革命以后,张镜湖升第七十六旅旅长,后又接任师长,前后担任了十六年的通海镇守使。更为重要的,他还是青帮大字辈的前人,陈世昌的老头子,辈分之高,威望之大,在民国初年的青帮势力当中,无人可望其项背。

潮州帮依仗张仁奎的势力,烟土生意居然起死回生,三鑫公司业务也因此大受影响。更为不利的是,这一时期上海周边战事的影响,也加速了三鑫公司业务的迅速滑落。

1924年,江苏督军齐燮元和浙江督军卢永祥为了争夺上海,爆发了江浙战争。当时担任福建军务督理的孙传芳暗中与齐燮元合谋,双面夹击卢永祥。卢永祥兵败被迫下野,逃往日本。孙传芳抵达上海以后,收降了卢永祥、何丰林的部队,同时将前海州镇守使白宝山调入上海,办理善后及收抚事宜。

面临这样一次巨变,黄、杜、张三人手足无措。没了何丰林这座靠山,三鑫公司的业务受到很大影响,原来堂而皇之的那条运土路线,如今早被江苏军阀封死,怎敢再走。三鑫公司与孙传芳、白宝山那一批新贵素无来往,即便有心攀附,时间上也来不及。

鸦片生意陷于停顿,让三鑫公司慌了手脚。除了黄金荣家底厚,平时又进多出少,攒下不少积蓄外,杜月笙、张啸林以及小八股党顾嘉棠等人,很快就捉襟见肘了。这些人平日里出手阔绰,挥霍成性,一手进两手出,如今竟是一文存余也没有,尤其是杜月笙,甚至还背了一身的债。

平日里,杜月笙一掷万金,着实撑足了面子,永远一副阔手扬金的姿态,所以即使他现在手头紧张,也不愿屈身求人,只是暗中盘算着如何挽回颓势,来个峰回路转。他手下的小八股党则不然,完全放下了身段,到处借钱度日。

有一天,小八股党得到消息,听说国会议员陆冲鹏手里面居然有“货”,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跑到陆冲鹏府上问个究竟。

陆冲鹏,江苏海门人,曾就读于苏州法律专科学校,是沪上闻名的大律师。民国初年,他还是上海选出的国会议员,隶众议院,和皖系的段祺瑞、李思浩等人甚为接近。

顾嘉棠到了陆冲鹏府上,来个开门见山,直入主题:“陆老板,帮帮忙,现在手头紧得很,连白相的赌本都没有了。”

陆冲鹏倒也爽快,说:“可以,不过数目不能太大,让我去想想办法。”

“数目不大,不过,我们不借钱,我们要借烟土。”

“借土?”陆冲鹏一愣,自己手中有土的秘密怎么会这么快就走漏出去了,但他表面声色不动,说道:“这个——我要去跟朋友商量商量才行。”

顾嘉棠也不追问究竟是哪位朋友现在有土,先道了一声谢,然后说道:“办得到的话,能否先借个二十箱?”

“十箱。”陆冲鹏轻松地笑笑:“多了我就很为难了。”

“好,十箱就十箱!”

果然,时间不长,顾嘉棠等小八股党的几位兄弟就收到了陆冲鹏送来的十箱烟土,大家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件事还是要报告给杜月笙一下才好。

杜月笙正为土行的事情伤透脑筋,听说顾嘉棠等人从陆冲鹏那里借来了十箱烟土,惊诧得瞪大了眼睛。当顾嘉棠把事情的经过说给他听的时候,杜月笙微微一笑,说道:“依我看,这十箱烟土根本不是陆冲鹏从朋友那里匀来的,土都要断档了,没有人会匀十箱土给别人,一定是他自己的。”

“陆冲鹏是国会议员,如何有这么多的烟土?”顾嘉棠问道。

“这个事体我也很想知道。”杜月笙仿佛想起了什么,讷讷自语地说,“他不但有土,看来数量还不少,这个道理很明白,他如果没有两百箱,他就不会借给你们十箱。”

这一次,杜月笙又是料事如神,不过,准确性稍微差了些,陆冲鹏手里的土不止两百箱,他竟拥有一千箱之多。这也是杜月笙经过周密调查之后才知道的结果。

原来,北洋政府自大总统曹锟被推翻以后,段祺瑞伺机夺取了政权。段祺瑞执政之时,国内战事连年,军费庞大,外债纷杂,财政陷于极度困难。许多部队积欠薪饷,军心涣散,这是一个十分棘手又必须解决的问题。因此,段祺瑞命令财政总长李思浩,一定要不惜余力,尽快解决财政问题。

李思浩在山穷水尽,罗掘俱空之余,终于通过一家日本财阀的暗中协助,向波斯采购红土五百箱,由波斯运往上海销售,贩运鸦片所获的利润,则交由段祺瑞拨付军队欠饷。

为了能把这五百箱烟土顺利销售出去,李思浩不得不在上海找一位可靠而又有办法的自家人,作为这桩极机密买卖的总代理。想来想去,最后决定将这项重要任务交给陆冲鹏。一来,陆冲鹏是国会议员;二来,曹锟执政时期,段祺瑞下野之时,许多政要南下上海,陆冲鹏曾予庇护招待,也算是自家人。最重要的是,做上这个总代理,不仅可以赢得极大的政治资本,而且个人利益自然也会源源不断。

陆冲鹏接到这项密令以后,便和“广茂和”土行签订一纸合约,由陆冲鹏代表段祺瑞临时政府签字盖章,双方约定陆冲鹏负责运送烟土至土行,而广茂和则见货付款,不得宕延。

波斯红土照样由波斯运往吴淞口外的公海,不过,自公海外轮上接驳则采取“全副武装”,由亟待发放欠饷的海军兵舰负责运送,送上海,送苏北,悉听尊便,即使孙传芳再狠,他们也惹不起海军。

这便是陆冲鹏为什么会涉足鸦片买卖的由来。事情的来龙去脉很快就被杜月笙调查清楚了。

陆冲鹏的第一批货运抵上海的时候,“广茂和”土行的老板居然凑不齐现款,原来的承诺成为空口白牙,这让陆冲鹏急得团团转,却又无可奈何,他左思右想毫无办法,只好暂且把五百箱红土搬到他的田庄,作为存鸦片的秘密仓库。

小八股党诸位兄弟无意之间听说陆冲鹏有土,此时,陆冲鹏的田庄已经先后存了两个月的滞销烟土,为数共达一千箱。杜月笙把陆冲鹏的底牌摸了个清清楚楚,他精神抖擞,内心兴奋。首先,他去拜访通商银行的老板傅筱庵,借到了两万块钱,而后又请陆冲鹏的老朋友沈杏山到陆冲鹏的府上进行进一步的筹商。

于是有一天,沈杏山只身来到陆冲鹏府上,开门见山地说:“三鑫公司最近断了土源,黄浦滩上鸦片烟缺得要造反,杜月笙想请你卖个交情,你那票货色与其统统运到苏北,何不拨一部分出来,也好让法租界的朋友救救急。”

陆冲鹏一听,知道小八股党肯定将借土的事情透露给了杜月笙,他怕白白损失了一批烟土,又不想得罪杜月笙和小八股党等人。沈杏山一席话已经挑明,对方把自己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即便推脱也推脱不掉,只好硬着头皮反问道:“现在还能运土到法租界吗?”

“为什么不能?”沈杏山反问道。

陆冲鹏犹豫了片刻,问道:“依你的意思,我应该拨一票土给杜先生?”

“苏北也好,上海也罢,还不是一样的卖嘛。”沈杏山说道:“你拨五百箱土给杜先生,下了船,由他自己负责运,即便出了差错,依杜月笙的为人,也不会赖了你的账。”沈杏山极有把握地说:“况且杜先生也只是想跟你匀几百箱土,应应市面上的急,你既然有,这个顺水人情为什么不做?”

迫不得已,陆冲鹏只好掉一记枪花,先推脱一阵,于是他说道:“好,我会尽力促成这件事。杏山兄,你晓得我向来不做土生意的,这票土幕后还有其人,我会尽量把杜先生的意思传到便是。”

沈杏山见陆冲鹏松了口,心里十分欢喜。

送走沈杏山,陆冲鹏思量再三,决心冒险赌一把,单凭这批烟土有北洋政府的招牌,怕是杜月笙有天大的胆,也不敢赖账不还,于是给沈杏山回了电话:“杏山兄,就依杜先生的意思,我就拨五百箱土给他,不过,交货日期要等到一礼拜以后。”

“你手里不是有现货吗?”沈杏山错愕地问道。

“现货都在江那边。”陆冲鹏回答道:“而且前些时已经接洽好了买主,这两天便要启运,你只管回复杜先生,只管放心,下一票土总共五百箱,我已经接到轮船上由西贡发来的电报,一个礼拜之内准到。”

不管怎么说,陆冲鹏总算答应了拨土的事情,这是一个不错的结果。放下电话,沈杏山赶紧赶到杜公馆,向杜月笙做了汇报,杜月笙也十分欣慰,向沈杏山道了一声辛苦。

接下来的几天里,陆冲鹏几度和杜月笙直接接触,详细筹商运土计划,生怕这一票烟土被人抢了去。

一个星期以后,运送鸦片的远洋货轮准时抵达吴淞口外,陆冲鹏搭军舰,驶往公海接驳鸦片。按照早已安排好的程序办好手续,签了字,一箱箱的烟土由商船抬上兵舰。装载着五百箱烟土的军舰,悄悄驶赴高昌庙。

陆冲鹏自感肩头担子重大,于是到高昌庙,他拨通了杜公馆的电话,接电话的正是杜月笙本人。陆冲鹏说:“杜先生,我已经到高昌庙了,想先卸一百箱货探探路,如果平安渡过,明天再继续运。”

杜月笙十分高兴,但听陆冲鹏说只卸一百箱货,便回答道:“要卸就一起卸,省得夜长梦多,我马上打电话给宋希勤,请他宣布自高昌庙到枫林桥全部戒严,让你的货色运过来。”

陆冲鹏对宋希勤这个名字太熟悉了,宋是孙传芳的心腹,如今已是上海滩上红得发紫的头面人物,听杜月笙的口气,就像宋希勤已经成为他的麾下,跟小八股党一样,对杜月笙的话唯命是从。陆冲鹏有些迟疑不决。

杜月笙催促道:“全部货色你尽快下,我们戒严到两点钟为止。”

陆冲鹏看了看表,问道:“我要不要跟货色一起过来?”

“不必了,你最好一个人先到法租界维祥里。”

维祥里是三鑫公司的所在地,陆冲鹏明白杜月笙的意思了,他指挥手下尽快卸货,岸上自有杜月笙派来的人迎接。然后,陆冲鹏孑然一身,空空两手,坐一辆汽车,风驰电掣,向法租界疾驶而去。

一路上,车灯照耀,公路两旁人影幢幢。陆冲鹏惊羡不已,杜月笙确实有苗头,试看这一路荷枪实弹的官兵,不正是孙传芳最精锐的手枪旅段团吗?车抵枫林桥,租界与华界的交界处,陆冲鹏从车里又看到杜月笙和他的小八股党众人亲来接货,连杜月笙的裤腰带上都别了手枪。

就这样,五百箱鸦片烟暗夜之中悄悄地运到三鑫公司。

五百箱鸦片顺利到手,法租界的土商们全都松了一口气,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契机,它不但帮助杜月笙等人渡过烟土危机,而且,更适时地给上海瘾君子解除了黑粮断绝的危险,三鑫公司的信誉以及杜月笙的金字招牌,都由这一项买卖大为增光。更为重要的是,杜月笙从此和苏北的一些人物有了接触往来,对于他的事业帮助不少。

在这次运土行动中,杜月笙居然请来了孙传芳的心腹宋希勤为自己保驾护航,实在出乎陆冲鹏的意料。原来,杜月笙在通商银行的老板傅筱庵处借了两万块钱,便让张啸林尽快结交孙传芳部下的新贵宋希勤,言明,一定要打点好这位孙传芳驻沪的重要代表。张啸林和宋希勤很要好,况且大利当前,双方一拍即合,由宋希勤宣布戒严,帮忙杜月笙运土,便是双方合作前的一次秋波。

五百箱烟土一转手间便卖光了,三鑫公司获利甚丰,陆冲鹏那边很快便收到了应收价款,他放了心,对杜月笙的为人更加钦敬,这是一位可以结交,可以共事的好朋友。

不久,李思浩到了上海,陆冲鹏便向他介绍了杜月笙、张啸林,双方杯酒言欢,往来频繁。后来陆冲鹏和李思浩同赴北京,回上海的时候,他带来两张北京政府财政部的委任状,聘任杜月笙、张啸林为财政部参议。杜张敬谨收下,但是平时并不轻易示人,因此这便成了一项秘密,时至今日,仍然罕有人知:杜月笙在民国十四年便做官了。

黎元洪居停上海

自从张啸林加入三鑫公司以来,三大亨的触角开始慢慢向军政界发展和渗透。当时的上海,凭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以及租界、港口和工业优势,迅速发展成整个中国最繁华的大都市。全国各地的军阀政客、地方势力,但凡局面在外的,都会在上海设立一个代表处。

渐渐地,上海竟然成为一个形势微妙的政治中心。许多军阀政要在此畅谈国事,筹措军饷,运销鸦片。下野政客也会经常到租界避难居住。尤其是在南北对峙的局面下,那些习惯投机钻营的富商巨贾也纷纷挺进上海,一心在这个花花世界开创乱世局面。

许多驻沪的代表们为了应付各种复杂的局面,非常愿意结交上海本地的有力人士。正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杜月笙才有了直接接触政治、军事阶层的机会。许多军阀和政要都和他建立了密切的关系,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的名字,开始在军政界响亮起来。

1923年6月,由于内忧外患交相煎逼,北洋军阀总统黎元洪在直系军阀曹锟、吴佩孚气势汹汹的逼迫下,不得不宣布退位。黎元洪离开北京后,先取道天津,谋求东山再起,几经努力,无奈兵少将寡,又无得力军阀力挺,遂黯然南下。

当时的上海还是皖系军阀卢永祥的势力范围。黎元洪很想得到皖系的支持,希望可以借助皖系的实力在上海重新组织政府。

早在黎元洪南来上海之前,其派驻上海的代表就已经将这一消息秘密通知给了黄金荣。虽说黎元洪只是下野政客,但毕竟曾为一国元首,头顶光环仍在,黄金荣不敢怠慢,找来杜月笙商量接待事宜。

杜月笙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如今黎元洪黯然来沪,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南北政客的注意,倘若在这个时候跟黎元洪拉上关系,无异于将三大亨甚至三鑫公司的牌头推了出去,这种效应是无价的。

最后,杜月笙跟黄金荣一商量,决定将自己在杜美路二十六号新购置的一座私宅修葺一新,再备置好全套的家具,作为黎元洪小住之所。鉴于黎元洪身份特殊,安保问题由杜月笙和他的小八股党亲自负责。

为民国前总统上海之行保驾护航确实兹事体大,黄金荣在法租界巡捕房遴选了多位经验丰富的好手依然放心不下。这一次,他又派杜月笙亲自率领他的小八股党,为黎大总统保驾。

黎元洪抵达上海那天,杜月笙、黄金荣、张啸林均前往车站迎接。当天,由黄金荣备置丰盛酒席,为黎元洪夫妇接风洗尘,杜月笙、张啸林也在座陪酒。黎元洪早就通过自己派驻上海的代表听说过三位大亨的名声,依次向黄、杜、张敬酒表示感谢。

初次晤面,黎元洪和他的夫人还特地为黄金荣准备了一份礼物。原来,黎元洪觉得黄金荣熊腰阔背,与自己的身高、体型大体相仿,专门选了一套陆军上将的戎服送给他。黄金荣十分高兴。私下里,他常常在房中里披上大元帅服,踱起八字步沾沾自喜。

除了上将戎装,黎元洪还送了黄金荣一份特别的礼物——一套精美的鸦片烟具。这套别致的烟具连同烟盘全部为纯银打造,工艺堪称上乘。黄金荣拿在手里把玩再三,爱不释手。虽说当时的黄金荣还不曾抽过大烟,但能得到黎大总统的亲手馈赠,让他顿感骄傲。

平日里,黎元洪夫妇大多在杜美路二十六号休养生息,偶尔闲中无聊,便会轻车简从到黄金荣的老共舞台听一次戏。当时,还未许配黄金荣的名伶露兰春,正在老共舞台献艺。台下的观众谁曾想到,身边多了一位声名显赫又黯然神伤的民国大总统呢!

这一时期,杜月笙对于保护黎大总统的工作十分尽心,每天尽量抽出时间守在杜美路,与黎元洪夫妇同进同出,并起并坐。小八股党成员则轮流值班,日夜守卫。

杜月笙所做的防范工作的确非常周密彻底,只要黎元洪外出露面,小八股党的好手们都如临大敌,枪不离手,寸步不离,包围在黎元洪夫妇的前后左右,以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

小八股党的众位兄弟自从追随杜月笙以来,着实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如今早已出人头地。他们不仅在追随杜月笙的过程中寻到了财路,还学会了上结下交、仗义疏财的全套本领。无论是顾嘉棠,还是高鑫宝,手里都握有一干精兵强将。有了这些人的全力保卫,自是万无一失。

黎元洪在杜美路二十六号一住三个月,由于英、法租界以及上海本地政要考虑到自身的利害,不仅没有为黎元洪上海之行伸出援手,反而反对其在上海地界从事任何“足以引起动乱”的政治活动。黎元洪黯然离开上海,但他对杜月笙所做的安保工作十分满意。临行之前,黎元洪亲自破钞,定做了十枚纯金的奖牌,上镌“义勇”二字,分别赠予杜月笙的手下。

黎元洪随行的人士中,还有一位鼎鼎大名的人物,此人便是黎元洪的御用秘书长饶汉祥。此人文采飞扬,尤擅辞藻华丽的骈体文。当年饶汉祥代黎元洪所拟的通电,文情并茂,传诵一时。

这次来上海,饶汉祥当然不能错过一献文采的好机会,留下了一副脍炙人口的好对联,因为他特别赏识杜月笙的慷慨好客,群贤毕集,所以为他题了十四个字:

春申门下三千客,

小杜城南五尺天。

这副对联引经据典,可谓美誉有加。上联描战国时期的春申君,因仗义疏财,交游广阔而著称,其门下食客多达三千余人;下联指唐朝都城长安南郊一个叫杜曲的地方,此地当时是世胄的宅邸,贵族的象征,大有去天五尺的显赫气势。这副对联暗喻仗义疏财的杜月笙如当代的春申君,门生遍布天下;又指杜公馆门庭若市,气派非凡。

喜得如此赞誉,杜月笙如获珍宝,特地请来名家,将这副对联雕刻为黑底金字,悬挂在杜公馆客厅的两楹。后来杜公馆搬迁至华格臬路,杜月笙仍将这一副对联悬挂会客厅的两楹,一生对此夸耀不已。

张宗昌沪上风流

做了黎元洪的居停主人,让杜月笙赢得极大的声誉,一时间,大小官员纷纷登门拜访,互通友好。就在黎元洪离开上海不久,又一位鼎鼎大名的大军阀头目威风凛凛地驶入上海,此人便是号称“狗肉将军”的奉系军阀张宗昌。

1925年,江苏的齐燮元与浙江的卢永祥之间的战争如火如荼,奉系军阀支持卢永祥,挥师南下。正月二十九,张宗昌统兵一万,抵达上海,收缴齐燮元败兵的军械,与齐燮元结盟的孙传芳不得不退到新龙华,双方划界而治,暂时达成停火协议。

张宗昌是山东人士,性格粗粝,残忍无道,一直是奉系军阀的主要首脑。由于他长得面目凶煞,背熊腿长,人称“长腿将军”。他早年借辛亥革命之机,投身上海光复军,得以崭露头角。

这一次卷土重来,也算是旧地重游。许多昔日的旧友争先恐后为他接风洗尘,花天酒地,散金无数,这正应了张大帅的性格——他一生只爱两样东西,金钱和女人。据说张宗昌不知道自己一生有多少女人,不知道手下有多少把枪,由此可见一斑。

张宗昌的驻沪代表姓单,与杜月笙接触频繁,也算是老相识。这次张宗昌亲临上海,杜月笙身为沪上闻人,免不了要接洽一番。这次招待应该怎么样办杜月笙颇费神思,为此,他特意请教单先生,将张宗昌的性格脾气与嗜好摸了个清清楚楚。

张啸林听说八面威风的张宗昌要来上海,比谁都高兴,一来自己与奉系军阀一直交情不错,二来自己的外号也叫“张大帅”。因此张啸林建议杜月笙,要做盛大的欢迎仪式,二人一拍即合,只等张宗昌粉墨登场了。

1925年元月,张宗昌率领奉军一万余人,浩浩荡荡开进上海。这支杂牌军多为北方蛮汉,又兼有收编的土匪军,因此军纪败坏,凶猛粗暴,吓得华界的居民避之唯恐不及,争先恐后搬进租界去了。

另一边,那些达官阔佬纷纷预约豪华酒楼、山珍海味、霓虹舞会、骰子麻将,准备迎接这位“狗肉将军”。辛亥革命时期,张宗昌在李征五的手下听命。如今李征五已经成为《上海商报》的老板,声望地位相当之高。这次,老部下亲率“十万雄兵”亲临上海,作为老上司,李征五自然要抢在前头,聊尽地主之谊。这一天,由于杜月笙派人婉转示意,李征五便备了份请帖,请杜月笙和张啸林到席作陪。

李征五不愧为沪上名流,有着买办的头脑和商人的礼仪,欢迎宴会举办得豪奢而隆重。张宗昌不拘小节,哼哼哈哈,所有事务任由专务人员安排。杜月笙心细如绵,早就看出胸无点墨、粗鲁不堪的张宗昌对这些繁文缛节丝毫提不起兴趣。他记得单先生提供给他的情报,张大帅除了喜欢牌九麻将,就是玩女人,食色性也,这张底牌自己要打好。

宴席散后,张啸林意犹未尽。他绰号叫“张大帅”,如今对面坐的这位真的张大帅,性格脾气与自己甚是投缘,因此对杜月笙说:“月笙,咱们什么时候也给大帅接接风,你怎么不表示一下,莫让他人抢尽风头!”

杜月笙神秘地说道:“啸林哥尽管放心,咱们要弄出个名堂才行!”

果然,杜月笙经过一番考虑,干干脆脆把张宗昌请到“长三堂子”里去吃饭,到富春楼去逍遥。

像杜月笙这一班亨字号人物,经常利用长三堂子作为应酬交际的场合,张大帅驾临上海,这里无非是最佳去处。

早年,杜月笙嗜赌好嫖,烟花柳巷留下不少风流债,功成名就之后,被他捧红的名妓数十年来何止车载斗量。其中尤以富春楼的“富老六”王海鸽色艺俱佳,绰号“花国大总统”。

王海鸽是苏州人,修身玉立,风姿艳雅,一口吴侬软语,眉目传情,不知多少名卿贵望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因为有幸一登杜门,让她声价鹊起。为此,她特将香闺设在汕头路,门前下马停车之人无不是黄埔滩的达官巨贾。

张宗昌是杜月笙的贵客,富老六岂敢怠慢,邀集了富春楼十大美人,待阅闺阁,精心之情可见一斑。这一天,杜月笙、张啸林偕同张宗昌一行来到富春楼,十大美人粉墨登场,美人在抱,一时间嬉笑怒骂,情意绵绵,乐得张宗昌大嘴不得合拢。

席间,富老六开着玩笑,她美目盼兮,莺声呖语地说道:“哎呀,今天我们这里同时来了两位张大帅呢!”

张宗昌不解何意,忙问他的驻沪代表单先生,单先生把张啸林的绰号也叫“张大帅”一说,张宗昌哈哈大笑起来,颇为幽默地说:“你是张大帅,我是张小帅。”

张啸林不好意思,满面通红地说:“张大帅不要开玩笑,我这个大帅是瞎叫的。”

“真的嘛!”张宗昌一边美人在抱,一边打哈哈:“不信你们问,我的号叫‘效坤’,下面的人都喊我‘效帅’,你们上海人说‘效帅’,可不就是‘小帅’吗?”

众人哄堂大笑,想不到一个粗鲁不文的土将军,居然也会打趣开起这样的玩笑,看来还真不简单呢。

于是有人又说:“张大帅是山东人氏,圣人故乡,听说您的诗文也不错,何不助助兴,吟上一首。”

张宗昌哈哈大笑起来:“看来我的诗还蛮有名的嘛,不过我张宗昌是个粗人,我那些侉子诗怕是上不了台面。”

单先生见有人让张宗昌现场作诗,怕出了丑,被人取笑,忙不迭地转移了话题,只说张氏诗文只言战事,不言娱乐,于是众人不再勉强。

这一席盛宴一直吃到晚上十点多钟。张宗昌赌性大发,麻将间里,早已准备好了赌具,几位主客陪着倚红偎翠的张大帅搓起了麻将。在座的除了大亨,就是豪客,输赢完全不在乎,一直到后半夜,众人才渐渐散去。

那一夜,由于富老六殷勤献情,一展玉体,使得张大帅享尽人间春色,乐不可支,这比任何繁缛的迎接仪式都让他更满意,更舒爽。

张宗昌在上海整整住了半个月。杜月笙洒下许多铜钿供其吃喝娱乐,由臭味相投的张啸林负责与奉系官员交游,一来二往,大家很快就打得火热,成为私交甚好的朋友。

由于直皖两系的军阀对上海地界达成一致,2月14日,张宗昌便以回山东处理军务为名,在华界老百姓的交口咒骂声中,率领一万余侉子军呼呼啦啦地撤出了上海。

杜月笙保护黎元洪,招待张宗昌,为他赢得了广泛赞誉,皖系奉系都想拉拢他。如日中天的直系将领孙传芳亦和他交情深厚。而常在西南一带活动的大军阀范绍增,也和他在烟土业务方面常有往来。杜月笙的触须越伸越远,交际越来越广。他俨然已成为大上海的重要资源,黄浦江两岸最活跃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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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因为看了很多的穿越小说,也很想穿越。谁想我想想就能穿越,穿越就穿越吧,居然穿成怀孕九月的待产产妇,开玩笑嘛!人家在二十一世纪还是黄花一枚呢。这也可以接受,可是明明是丞相之女,堂堂四皇子的正牌王妃怎么会居住在这么一个几十平米得破落小院子里,她怎么混的,亏她还一身绝世武功,再是医毒双绝。哎。没关系,既然让我继承了这么多优越条件,一个王爷算得了什么?生下一对龙凤胎,居然都是穿过来的,神啊,你对我太好了吧?且看我们母子三人在古代风生水起笑料百出的古代生活吧。片段一在我走出大门时,突然转身对着轩辕心安说道:“王爷,若是哪天不幸你爱上了我,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的。”然后魅惑地一笑,潇洒地走了出去。片段二当我对着铜镜里的美人自恋地哼出不着调地歌时。“别哼了,难听死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接着一声尖叫紧跟着另一声尖叫。我用上轻功躲进了被子里.~~~"我和你一样是二十一世纪来的。”“你好,娘亲,哥哥,以后要多多指教。”来自两个婴儿的嘴里,我摸摸额头,没高烧啊。片段三“小鱼儿,我可是你孩子的爹,况且我没有写休书,你还是我的王妃。我会对你好的。”安王爷霸道地说道。“你们认识他吗?他说是你们的爹?”我问着脚边的两个孩子。“不认识,”女孩说道。“我们的爹不是埋在土里了吗?怎么他一点也不脏?”男孩问道。那个男人满头黑线。“对不起,我们不认识你。”说完拉着孩子转身就走。片段四“爹爹,这是我娘,你看漂亮吧?”南宫心乐拉着一个白衣帅哥进来问道。我无语中。“爹爹,你看我娘亲厉害吧?“南宫心馨拉着另外一个妖精似地男人走了进来。我想晕。“这才是我们的爹。”“才不是呢,这个才是”两人开始吵起来了。“我才是你们的爹。”安王爷气急地吼道。“滚一边去。”两个小孩同时说道。屋里顿时混乱之中。转头,回屋睡觉去了。推荐完结文《别哭黛玉》完结文《穿越之无泪潇湘》新文,《极品花痴》
  • 深闺记事

    深闺记事

    四岁,她与母亲被关在尼姑庵,造就她豁达阔朗的心性。九岁,母逝,她重回宅门里。上有绵里藏针的婶娘,下有张扬跋扈的堂妹。她练就遇鬼杀鬼魔性。十二岁议亲,一边是被称为温如玉公子的竹马,名门贵戚,一朝若嫁入,风光无限。只是堂妹虎视眈眈,温家不温不火。另一边亦是高门大家的承嗣,端正君子,若为他家妇,荣华一生。只是她听说了姜家大妇的传闻。历来姜家大妇都郁郁而终,助夫君理后院,但不得夫君喜爱,子女不亲近……不论是风光还是荣华,都是险中求。行走宅门中,便摆脱不了这恩怨痴缠,罢了,且与他走一朝便是……此生如瓷,炼不出洁白莹润的品性,便出不得这焚骨销金的窑炉!
  • 明治天皇:孝明帝驾崩卷(下册)

    明治天皇:孝明帝驾崩卷(下册)

    《明治天皇》再现了日本从幕末走向明治维新的历史变革,以优美的文笔,宏大的场景,详细描绘了日本近代决定国运的倒幕运动的整个过程。本书塑造了一个个鲜活的日本近代史人物形象,以及他们的坚定信念,对“安政大狱”、“樱田门之变”等重大历史事件的描述详实生动,是一部了解近代日本不可多得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