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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情场事业两得意

赌场里吃上俸禄

杜月笙接连立下头功,出尽风头,让他在黄公馆的威望和地位扶摇直上。尤其是在老板娘林桂生眼里,这个智勇双全的年轻后生处乱不惊,行事明晰,别看面如平湖,胸中自有乾坤,他日若得高枝,作为一定在自己丈夫黄金荣之上。

为了能尽快提拔杜月笙,林桂生觉得应该找个差事让他做做。一天,林桂生突然将杜月笙招呼过去,郑重其事地告诉他:“月笙啊,从今天开始,我给你放单档,到外面去见见世面。”

杜月笙一听这话,受宠若惊起来,赶紧鞠躬行礼说道:“多谢师母提携。”

“不用谢。巡捕房隔壁有一家赌档叫‘公兴记’,你去找他们的老板,就说我差你过去的,叫他拨一只赌台归你照看。一来闯闯世面,二来还可以吃一份俸禄。”

原来,在黄公馆做事,一般来说并无定额的薪水可拿,基本都是论功行赏,或者节日里发几个大洋作为补助。杜月笙虽然获得了老板娘的信任,但除了不定时的赏赐,并没有其他收入,自然显得比较寒酸。

“公兴记”是法租界的三大赌场之一,生意极旺。整日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各色赌徒进进出出,呼卢喝雉。多少次,杜月笙走过“公兴记”门前,总是不胜羡慕地向里面多望两眼,如今桂生姐居然派他到那里去吃“俸禄”,叫他如何不欣喜若狂。

这一天,杜月笙兴冲冲直奔“公兴记”,向赌场老板说明来意。万不曾想到,赌场老板对杜月笙根本瞧不上眼,一开口便让他碰了一鼻子灰:“小朋友,‘空口无凭’这句话你想必听得懂吧?”

一句话呛得杜月笙无言以对。俸禄没吃上,还受人一番奚落,杜月笙面子上挂不住,匆匆逃回黄公馆。因为怕桂生姐折了面子,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杜月笙未与任何人提及此事。偏偏林桂生把这事记在心上,有一天,她闲来想起此事,便询问杜月笙:“公兴记那边给你多少俸禄?”

杜月笙支吾半天,答不上来。林桂生何等精明,一眼看穿他的心事,便盘问他事情原委。杜月笙便如实交代了那日碰钉子的经过。林桂生一听勃然变色,厉声说道:“公兴记有什么了不起,我自家带你去!”

杜月笙本不想给桂生姐惹什么事端,不去吃那个俸禄也罢,但见老板娘执意要讨个说法,自己不敢反驳,于是一路紧随,直奔“公兴记”。

林桂生是黄金荣的夫人,白相人地界出了名的女大亨。赌场老板见林桂生突然驾临,身后还跟着前几日被自己一番奚落的小伙计,知道大事不妙,赶紧躬身施礼,满脸堆笑说:“桂生姐今日大驾光临,荣幸,荣幸!”一边赔礼,一边招呼伙计伺候着。

林桂生铁嘴不饶人,淡淡一笑说:“公兴记果然了得,凡是都需要个凭证,今日我自家来了,可算凭证?”

“算得,算得。”那老板忙不迭赔笑,五官几近扭曲,“误会,误会,实在是误会!桂生姐关照的事,我怎敢不依!今后‘公兴记’给这位兄弟拨一个赌台由他照看,月领三十块。”

正在赌牌九的一张台子停顿下来,赌客们回头张望,怔怔看着林桂生发威,赌场老板卑躬屈膝,颜面尽失。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林桂生台型十足,自觉面子挣够,难免有点踌躇满志,一时兴起,望望停下来的那张赌台,朗声说道:“我来推几副!”

一听说林桂生要玩两把,赌场老板赶紧让推庄的赌客让位。众人簇拥着林桂生坐定,伙计递来热茶手巾、瓜子糖果,其他几只赌台的看客也都蜂拥过来,扒肩探头为林桂生捧场。手怕冷,牌怕捧,几十个小伙计围着林桂生摇旗呐喊,她的手气很快热了起来,又兼她手法娴熟,动作灵敏,一看便是位行家,十几副庄推下来,竟然赢了不少钱。

也许是林桂生觉得自己作为法租界总探长的内当家,流连赌台太久有失身份,看看面前的筹码已经不下两三百元,回头望望杜月笙说:“来,月笙,你帮我接一下。”

说罢,她笑哈哈地站起身来,吩咐杜月笙只管在这里玩,自己有事,要先回去。赌场老板亲自送出门外,并招呼了一辆车。

桂生姐刚才给自己挣足了面子,让杜月笙底气陡增。他平生嗜赌如命,许久不曾赌牌,早已手痒难耐,如今又置身这样豪华舒适的赌场之中,怎能不喜上眉梢。接过桂生姐的牌,仿佛也接过了她的运道和手气,在众人的簇拥吆喝下,居然大赢特赢,几个钟头下来,点点筹码,竟然不下两千四百元,这真是平生从未有过的快事。

见好就收,赢了钱回去也好在桂生姐面前交个美差,万一牌运倒转,吐了出去,那就不大好。想到这里,杜月笙马上站起来,拱了拱手说:“时候不早,公馆里还有事,先走一步,抱歉,抱歉!”

话音刚落,那些输了钱的便抗议起来。杜月笙晓得赌场的规矩,庄家赢了那么多,说走就走,未免太不符合常理。忙解释说:“桂生姐等回音,见谅,见谅。”

说罢,他抽身便走。碍于杜月笙身居黄公馆,又是老板娘亲自送来的,绝非一般小伙计能比,那些人只能勉强抗议几句,并不敢过火,输了钱也只有自认倒霉。

回到黄公馆,第一件事情便是向老板娘报告喜讯。当杜月笙将两千四百块大票捧到林桂生面前时,林桂生先是惊喜,继而莞尔一笑,说道:“你小子真是运道好得很,本想让你代几副牌,赢几个零用钱,输了就全当触霉头,哪里想到你会赢了这么一大票,看来你对牌场还很在行,这些钱你统统拿去,我一文也不要。”

“这钱我万万不能拿,这个庄是替桂生姐代的,靠的是您的彩头和运气,拿什么都不能拿这么大的彩头。”杜月笙从心底确实不曾想过拿这笔红利,虽然老板娘已经有意无意提携自己在公馆内的地位,但目前来说,还完全不能使他卑贱的地位发生质的改变,何以敢收她如此多的金钱。

杜月笙如此会说话,怎不讨人欢喜,林桂生简直甜到心底,笑了笑说:“是你吉星高照了。拿去吧,这个钱是你的。”

林桂生坚持要给,杜月笙一再推却,最后林桂生有些不耐烦,说道:“这样,我拿四百块的本钱,那两千块是你自己的红利。”

杜月笙推却道:“不,你拿两千,余下是我的。”

推来推去,林桂生有些不悦,沉下脸来,下了命令:“让你拿你就拿着,不要多说了。”

杜月笙见桂生姐朱颜泛色,只好收下两千银元,再三谢过才退去。

当天夜里,林桂生与黄金荣谈及此事。黄金荣微蹙眉头,问道:“月笙还是小孩子,你给他那么多钱做什么?”

林桂生诡秘一笑,说道:“杜月笙年纪不大,却是可塑之才,我倒要看看他这许多钱如何开销。”

黄金荣不明就里,却待详问,林桂生又说:“几日后即见分晓。”

散家资树起信义

却说杜月笙那天得了足足两千大元,眉飞色舞回到厨房间,见同参兄弟马祥生正躺在床上酣睡,便上前将他拨弄醒来,说:“祥生,要用钱吗?”

马祥生揉揉惺忪睡眼,没有回答,翻身又要睡去,那意思好似在说:“你哪里有钱给我用?”

杜月笙见马祥生不信自己,顺势往他的床沿上一坐,拍了拍他的脸,又问:“你要多少?五十、一百,还是两百?”

马祥生捋了捋头发,有些不耐烦,说道:“莫拿我开心,你若拿五块十块给我,我就阿弥陀佛了。”

杜月笙见他如此信不过自己,嘿嘿一笑,从长衫里掏出一个报纸包儿,放在床上摊开。看见那么一大堆钱,马祥生着实吃惊不小,睡意已然全无,腾的一下从床上蹦了下来,正待问个究竟,杜月笙已经从一堆大洋中拨出一百元,塞到他的手里。

“这是怎么回事?“马祥生急急地问。

于是,杜月笙便一五一十向他说明事情原委。马祥生听后啧叹不已:“你现在当真要发达了,前几日活捉偷土贼为公馆立了大功,近日又吃了‘公兴记’的俸禄,桂生姐和黄老板都看重你,还给了你这许多钱,我看你离出头不远了。”

“差得远呢。我来黄公馆以来,多亏你前后照应,这几个钱你留着日后用,若不够尽管与我说。”杜月笙高兴地说道。

马祥生竖起大拇指,说道:“帮内兄弟都说你重情义、够朋友,自进入公馆以来,你我相处日久,越发相信这事不假——这钱你打算做什么?存起来?还是买幢房子、讨个老婆?”

杜月笙心下一片茫然,答非所问地说道:“很久不曾去过十六铺,蛮想念那边的朋友。”

马祥生不禁暗暗佩服起来,一般来说,穷攀富,富避穷,杜月笙富贵不忘旧友,真是心胸宽阔,绝非一般人所能比。看着杜月笙若有所思,便说道:“王国生、袁珊宝都在十六铺,昔日与你最要好,倒应该探望一下。”

杜月笙早有此意,不想被马祥生点中,说道:“明日我同桂生姐告一日假,去十六铺,你我同去。”

第二日,杜月笙早早去林桂生那里告了事假,林桂生也不问因由便应允了。

此次“荣归”十六铺,对于杜月笙来说,谈不上衣锦还乡,但让他觉得特别得意,不为别的,因为在那一天,他弥补了多日以来内心的一点遗憾,尤其是潘源盛的王国生让他倍感愧疚,此番回十六铺,拜会王国生是头号要务。

二人先是找到袁珊宝,三位同参兄弟日久重聚,欢呼雀跃,好似分别了好些年,彼此问候,又谈了许多这些日以来的变化。谈了一会,杜月笙留马祥生与袁珊宝在一起聊天,自己折回隔壁,潘源盛水果行依然如昔。

王国生正招呼客人,看见杜月笙伫立门外,大吃一惊,高兴得跳了起来,惊呼:“哎呀,月笙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听说杜月笙回来了,昔日与他一起做事的店员和学徒纷纷凑了过来,彼此问候,嘘寒问暖,好不热闹。过了一会,杜月笙悄悄拉王国生进入后房,面容严肃,语气诚恳地说了一句:“国生,以前,我有事情对不住你。”

王国生一听杜月笙旧事重提,倒不好意思起来,说道:“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亏你还有那么好的记性,现在还摆在心上。”

一听王国生不计前嫌,杜月笙更是愧疚起来,又说:“我知道你不介意,要不我今日也不会来找你,我每天夜里都会想起,你自己的境况并不好,那时候,我实在是拖累了你。”

王国生急了,便道:“难得见一次面,你就不要再说了。”

杜月笙忙说:“国生,你待我好我知道,但交情归交情,先前我曾挪用了店里不少钱,差不多有三五十块,如今店里人手多,用钱的地方也多,我这里有两百大洋,你先拿着用,如果不够,再来找我。”说着,从衣兜里拿出两百大洋放在桌上,推给王国生。

王国生大感惊异,望着杜月笙的钱,怔怔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国生,你尽管放心吧,钱的来路是明的。这钱你是一定要收的,否则真的会让我愧疚一辈子。”

王国生推脱不了,只好收下。因为还要拜访其他的朋友,二人又聊了一会,杜月笙便起身告辞。随后,杜月笙又找到“老头子”陈世昌、“饭桶阿三”黄振亿,送了些孝敬钱,杜月笙还找到了在赌场“航船”时期,被他吃掉了赌本和彩金的客人,那些早已经忘记了他的赌客,喜出望外地得到了双倍的赔偿。

十六铺一带但凡曾经有些交情的,杜月笙都会打个招呼,顺便塞过去三五十块。仅此一天时间,赢来的钱已花去了大半,出手之阔绰让让袁珊宝、马祥生咋舌不已。马祥生实在忍不住问道:“月笙,虽说你如今吃了‘公兴记’的俸禄,但这些钱却是靠运道来的,你这样撒出去,怕是再有三五千也不够用。”

杜月笙只是呵呵一笑,说:“这一帮朋友,平日里赚个三五角也颇不容易。一旦到手三五十块,你想他们该有多高兴。”

“他们高不高兴,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时杜月笙凑到马祥生的耳边,悄声说道:“不要忘了,我们自己也是过过这种日子的。”

听他这样讲,马祥生也不好再说什么。折腾了好一阵,才拜访完远近各位朋友,二人离开十六铺回同孚里黄公馆。

几天后,林桂生叫杜月笙到楼上去。

“月笙,钱用得差不多了吧?”

杜月笙早就想到过,自己如此大把地撒钱,老板娘知道了必定要责备的。想来想去,这等小事只怕瞒不过精明的老板娘,如实交代大不了责骂几句,又不伤大体,于是点点头回答说:“花得差不多了。”

“手条子够宽啊。”林桂生笑吟吟地说,“莫不是去风流快活了?”

杜月笙一阵拘谨,自入了黄门,他几乎完全弃绝了嫖赌两档子事,若不是在“公兴记”吃上俸禄,想摸上几把牌并不容易,至于女人,更是许久不曾碰过。

“前几日回了一趟十六铺,看望几个朋友,清欠了一些债务……”杜月笙只好将铜钿的去向如实交代一番。

林桂生听他一说,不禁暗挑大拇指,对杜月笙的这种做法,她相当欣赏。杜月笙没有拿着这笔钱去狂嫖滥赌,尽情挥霍,也没有存银行或者开店面,而是花大笔的钱去清理旧欠,结交朋友,就是在树信义,树招牌,等于在说,他不但要做人,而且要做人上人。

从这一点上,桂生姐断定他是黄公馆里最需要的得力帮手,一定要好好培养他,扶植他。

娶新娘得偿所愿

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身为黄公馆红人杜月笙,前途不可限量,提亲的人也踢破了门槛。杜月笙认识的女人不少,唯独看中一位苏州女子,此女名唤沈月英,长得非常漂亮。父亲是生意人,曾远赴哈尔滨做生意,生意失败又客死异乡,沈月英只好随同母亲来到上海。

经朋友介绍,杜月笙认识了这位出身大富之家的美女,偶然得空就到他们家走走,有时候也帮忙他们母女料理一些对外的事务。

老板娘林桂生很快听说了此事,像杜月笙这样聪明绝顶的年轻人,是有必要给他一些甜头,才好安心帮自己做事,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了却他的一桩心愿,也好把他拴住。

有一天,林桂生唤杜月笙进后堂,问道:“听说你有了女朋友。”

杜月笙先是一惊,心想,老板娘既然已经说破,也便无须遮掩,不如坦然承认,于是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林桂生静静地看着他,然后又问:“我只问你一句,你欢喜她?”

“这个……”杜月笙顿了顿,终于也承认了他很喜欢这位温婉美丽的苏州女子。

林桂生抿了抿嘴,笑着说:“你现在就像一匹野马,没有一副好鞍是笼不住的,你一定要先成好家,然后才能慢慢地立业,所以说,只要你真心喜欢她,你就该把她讨回来。”

老板娘说得这样轻轻松松,杜月笙着实舒出一口气,但马上又搔起头来:“她是大家闺秀,我如何讨得起她。”

“这个你尽管放心。”林桂生豪爽地说:“我自会去跟老板商量。”

当夜,林桂生与黄金荣提及要为杜月笙操办婚事的事情,黄金荣一向看好杜月笙,虽说他入门较晚,但比起那些跑堂的小伙计,着实做出了几件漂亮的事体,为他操办婚事也算理所应当,于是一口答应下来:“要用钱,叫他到账房间去拿;要挣面子,由我黄金荣来替他做媒。”

林桂生显然不想在杜月笙的婚事上敷衍了事,于是说道:“依我看,堂堂黄老板府上的红人办婚事,这还不够,最好再添两桩。”

黄金荣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睛说道:“还不够啊?你说说看,还有哪两桩?”

“头一桩,‘公兴记’那边,月笙虽然只吃一份俸禄,可他干得蛮有声色,干脆把这只赌台拨给他,让他自家有个财源。第二桩,他成家立业后,总不能还住在灶披间里,不如在同孚里调一幢房子给他,一来住得靠近,方便联络;二来,也好给他面上贴贴金,让他有个像样的场面。”

这一提议,让黄金荣颇感踌躇。虽说杜月笙一直在“公兴记”吃俸禄,但也仅限于照应客人,迎来送往。林桂生所说的拨一个赌台给杜月笙,并非是叫杜月笙去经营赌场,而是叫他去负责赌场的安全,至于开赌场之人,自有拥资巨万、财富惊人的广东大亨。

要知道,“公兴记”是法租界规模最大的一家赌场,来的客人多半身价不菲,本地阔佬、过往客商在此呼卢喝雉,大赌特赌。当然,经常出入的也不乏地痞流氓、强盗瘪三,若是没有个分量十足的人负责赌场的安全,难免有人趁机惹是生非、敲诈勒索甚至出手火拼。这是个责任极其重大的差事,把这个差事派给刚刚出道的杜月笙,黄金荣仍觉不太放心。

至于另一桩,调一幢房子给杜月笙让他另起场面,似乎简单得多。但是,黄金荣的内心里,似乎还是有一些顾忌。在黄金荣手底下,有一大批为他效命的文武角色,有人为他挡过枪、流过血,有人为他拼过命、杀过人,有人帮他发过财、立过功。无论从辈分、年龄或者历史渊源等方面来讲,排在杜月笙前面的人比比皆是,突然将资历尚浅的杜月笙提到足以与自己分庭抗礼的位置,是否会引内部问题呢?

鉴于这样的忧虑,黄金荣犹豫了一下,当下回答林桂生道:“你让我再考虑考虑。”

林桂生当然明白,如果就这样让杜月笙“一步登天”,对下边的人确实难有交代,因此她不再坚持,同意等一段时间再说。

自此以后,黄金荣夫妇似乎在提携杜月笙的事情上格外地默契。不论黄金荣还是林桂生,都开始有意无意地对杜月笙悉心点拨,青睐有加。但凡交代下去的事情,杜月笙也都能完成得非常漂亮。在众人面前,黄金荣总是不吝言辞,一声声“绝顶聪明”几乎天天挂在嘴边。他显然是在刻意提高杜月笙在公馆内的威望和地位,以便尽快能将他提携到一个更高的位置上。公馆内的人也都看得出来,备受器重的杜月笙眼看着就要出道了。

当然,杜月笙更明白,自己的运道来了,机会就在眼前,要有所表现才能赢得黄老板的信任。因此在一段时期内,杜月笙居然洗心革面,摒弃嫖赌两档子事,悉心做好老板交代下来的重要事体。渐渐地,他也学会了摆出相当的架势和派头,穿着得体,言语沉稳,俨然一副阔太爷的姿态。

1915年,杜月笙终于如愿以偿,准备风风光光迎娶沈月英。虽说自己身处同孚里黄公馆,但亲属多半都在高桥镇乡下,因此,他专程派人赶到高桥镇,将姑母万老太太接来。由于几年前害了一场大病,险些丧命,多亏万老太太尽心尽力,精心照料,方才逃出生天,因此杜月笙对万老太太格外多了一份孝心,专门替她买了衣料,又请了裁缝,让姑母穿得光彩体面,来吃喜酒。

有一天,杜月笙特地拿着一副黄灿灿的金手镯,到客栈看望姑母。万老太太觉得自己这个侄子如今飞黄腾达了,算得上是个有钱人了,于是就建议他说:“月笙,结婚是大事情,高桥镇乡下,还有许多亲眷,既然要请,为何不统统请来?”

杜月笙沉吟半晌,问道:“还应该请哪些人呢?”

万老太太叹了口气说:“你的老娘舅、舅母,还有大伯、伯母……”

听着这长长一串的名单,杜月笙不胜感慨,遥想当年,父母早亡,自己寄食人下,受尽了多少委屈和打骂,唯有的几门亲眷都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生死不问,离开高桥以后,已经相当疏远。他明白,万老太太是想借自己操办婚事的光景,大家都圆个场,重修亲好,这样的事情终究不好驳老太太的脸面,于是杜月笙无可奈何地回答:“也好,我这就派人去请。”

万老太太心满意足地笑笑说:“月笙,这金镯子你最好拿它送给你舅母。”

杜月笙明白姑母的意思,笑着说:“这个您还是收下,舅母那边我自会再办一份。”

听到这句话,万老太太欣慰地吁了一口气,因为在她看来,不管怎样,亲戚终归是亲戚,俗话说得好: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

杜月笙的婚事一切按部就班,先是租了一幢房子,又置办了家具,订制了新衣。自黄金荣、林桂生以下,许多朋友都来帮忙,同参兄弟马祥生、袁珊宝,潘源盛水果行的王国生都悉数到场,准备各项事宜。

黄金荣亲自出马到沈家提亲。沈月英的母亲沈老太太十分高兴,认准杜月笙是一位难得的乘龙快婿,名声响,家当厚,又是黄金荣得力的红人,所以一切都好商量。她唯一的要求是能够陪女儿过来,住在女婿家,由女婿为自己养老送终。黄老板代表杜月笙欣然应允。

杜月笙的婚礼如期举行,排场很大,场面热闹。一顶漂亮的宁波龙凤花轿将新娘子沈月英抬进同孚里,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客人一拨接着一拨。喜筵吃的是流水席,客人分拨就席,吃完就走,如此周而复始,川流不息。酒席整整吃了十天,不可谓不热闹。

十天后,高桥镇的亲眷辞别回乡,杜月笙专程为每位亲眷奉送二十块大洋作为旅费。因此无论老娘舅朱阳声还是姑母万老太太,都觉得称心满意。

自成家以后,似乎一切都更加风顺起来,收入渐丰,事业也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不多日,沈月英竟然怀上身孕,听说自己要做父亲了,杜月笙大喜过望,忙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禀告给了黄老板和老板娘。

黄金荣夫妇也是欢喜得很,林桂生特地把杜月笙唤了去,笑吟吟地说:“月笙,如今你是事业腾达在望,老婆漂亮乖巧,现在又要抱了儿子,真得恭喜你呢。”

杜月笙只是尴尬傻笑,不晓得如何作答。

林桂生又说:“你能顺利抱得美人归,还要多亏黄老板从中做媒操办。你把这个孩子过继给我们,可好?”

杜月笙一听这话,心底略作犹疑,但马上笑了笑,点点头说好。

回到家后,杜月笙兴冲冲将此事说给太太听,他以为定是林桂生要和自家攀个亲眷,心里觉得十分荣幸。但沈月英却不以为然,自己第一次做母亲,孩子还未出世,就要过继于人,心里难免有些别扭。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沈月英为杜月笙生了个儿子,取名杜维藩。黄公馆上下都赞这孩子贵体福相,日后必成大事。黄金荣也十分喜爱,按照林桂生的意思,收作干儿子。因为这层关系,黄杜两家开始以兄弟互称。

杜月笙改口喊黄金荣为“金荣哥”,改称老板娘为“桂生姐”。而那些先进入黄公馆的马祥生、金廷荪、顾掌生等人仍还在口口声声的“爷叔”、“娘娘”。由于孩子的关系,两家来往日趋密切,沈月英常常抱着杜维藩去看望他的干娘,两个女人倒相处得十分融洽,彼此无话不谈。

收门徒惹出事端

在黄金荣的大力提携下,又兼自身力争上游,杜月笙的名气一天比一天大了。对于一般人来说,能在如此短的时间赢得老板的器重,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但杜月笙显然并不满足于现状,随着地位的迅速提升,他的野心也越来越大。

有一次,杜月笙在老正兴酒楼宴请了“老头子”陈世昌和“爷叔”黄振亿,敬上三杯孝敬酒,老头子陈世昌十分高兴,说:“还是月笙最有出息,我那些徒子徒孙没一个顶用的!”

得到陈世昌的夸奖,杜月笙心里美滋滋的,满脸赔笑说:“不瞒师傅说,黄老板打算让我包‘公兴记’,月笙想请师傅和师叔捧个场。”

“什么?黄金荣准备让你包赌场?”陈世昌着实吓了一跳,心想这小子当真发达了。

杜月笙镇静自若,说道:“黄老板信得过,让我撑一方门面,但以我现在的威望,恐怕要吃些力气,虽有桂生姐撑腰,但毕竟光棍一条,万一有个疏漏,阴沟翻了船,恐怕就别想着翻身了。”

黄振亿虽然外号“饭桶阿三”,但头脑相当灵光,嘿嘿一笑说:“月笙,这次黄老板当真是给你个好机会,只怕他手下那几只蟹脚会不服,到时候在背后捅刀子,拆你的台。退一步讲,即便有老板娘给你撑腰,这班人马能乖乖听你摆布?”

“那该如何是好?”杜月笙问道。

黄振亿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他黄金荣靠什么起家?还不是网罗了一批‘三光码子’替他卖命。只要你能拉起山头,笼络几个自家的兄弟,一切都好办了。”

听明白黄振亿的意思,陈世昌禁不住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振亿,拉山头谈何容易,我那些徒子徒孙哪个有月笙这般本事。”

“我倒可以介绍一个角色,此人在十六铺混得相当不错,无论是码头赌档还是酒肆茶坊都有他的眼线。通过他,可以慢慢笼络些人。”

“这人是谁?”杜月笙问。

“此人叫江肇铭,绰号‘宣统皇帝’。”黄振亿不缓不急地说道:“姓江的小子有心眼儿,做事勤快,偏爱赌钱。早有心入青帮的,一直没个机缘,倘若月笙开香堂,收他做门生,日后也好有个帮手。”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杜月笙问道。

“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黄振亿胸有成竹地说。

陈世昌不等杜月笙细想,就拍板了:“月笙,就这么办。”

回到家中,杜月笙思绪万千,他觉得要另立山头,非得培植起自己的亲信和班底不可,自己没有人手,光棍一根,还谈什么地位。黄金荣的发迹就是最好的佐证。一个星期之后,由陈世昌、黄振亿作证,杜月笙在红庙开了香堂,收江肇铭为弟子。这也是杜月笙第一次开山门收徒弟。

杜月笙刚收了门徒,原本指望将来有其所用,谁知这个门生差点让自己在英租界栽了跟头。

江肇铭生性好赌,常在英租界一个赌场行走。那里的老板严九龄是英租界的大亨,外号严老九,声望不逊黄金荣。有一天,江肇铭又到严馆押宝了。由于赌风不顺,接连押了好几次都不中,输得他脸上直冒汗,渐渐地变得急躁起来,最后一局,他罄其所有,约莫有一两百元,单押三点,将赌注放在“出门”,意思是只向庄家搦战,来一次孤注一掷。

由于赌注下得大,当时赌场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连看客的神经都绷紧了。庄家右手持缸,连摇几下,猛地扣在赌台上,赌客们伸长脖子等着庄家揭开缸盖。当庄家揭开缸盖那一刹那,众人齐齐发出一声叹息。三颗骰子其中两颗四点,一颗二点,按规定算两点,恰好落在“白虎”门,庄家通吃,“宣统皇帝”完了。

赌场里,“摇缸”有个规矩,一局揭晓,必定要等赌家的赌资结算清楚,才能再将摇缸盖好,进行下一局下注,否则庄家算输。但那天,由于气氛太过紧张,代表赌场的庄家一时手忙脚乱,粗心大意,不等赌账清算完毕,自家先把摇缸盖上,连摇几下,放在一旁。

江肇铭正在沮丧懊恼,眼见着庄家要收局了,不巧庄家无意之间的这一举动被他发现。江肇铭久逢赌场,心细如针,此刻灵机一动,计上心来,马上换上一副笑脸,喜滋滋地对庄家说:“你输了,该赔我了吧。”

庄家先是一怔,随即打个哈哈说:“你押的是三,我摇的是二,何来我赔钱的道理?”

江肇铭瞟了一眼摇缸,颤着身子得意地说:“别耍赖皮,摇出来的明明是‘三’。”

庄家拨开摇缸一看,脸色大变,知道自己犯了赌场规矩,这下糟糕。方才明明摇出来“二”点,因为疏忽,又变成了“三”点,就这样认输,岂不是吃了明亏!“二”点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揭晓的,庄家自知大错已经铸成,为了幸免于万一,他眼睛扫着四周的赌客,急急地问:“各位刚才都看到了,我摇出来的明明是‘二’点。”

“明明是‘三’点。”江肇铭抢在前面,斩钉截铁地说。

刚才还喧闹的赌客们见二人针锋相对,谁都不认输,登时噤声不语,怕惹了是非。大家都不清楚江肇铭的来路,心想这小子敢来严老九的赌场硬吃,怕是来头不小,说不定要有好戏看了。

江肇铭和庄家代表彼此争执不下,很快有人通知了严老九。严老九果然是大场面人物,先吩咐庄家照赔,一分不少。然后和颜悦色用江湖上的切口盘问江肇铭来路。江肇铭刚入了杜月笙门下,背靠黄公馆,自然有些底气,不紧不慢道出杜月笙的名号。

严老九虽然身处英租界,也早听说过杜月笙在法租界的声名,只是杜月笙出道尚浅,在江湖上的威望还不够。严老九当众抹下脸来,冷笑道:“果然了不起,法租界的朋友来我严老九的赌场亮牌头,看来我只好打烊了!”说罢,回头厉声喝道:“给我把大门关好,我们立即收档!”

此言一出,赌客们一下子紧张起来,晓得大事不妙,看来一场血拼在所难免,众人生怕殃及池鱼,轰的一下,急速逃离江肇铭的身畔,向后门逃窜。江肇铭见严老九要收档关门,看来难放自己一马,说不定要横尸赌场了。

想到这儿,江肇铭抱定横竖都要死的心情,一手拿着“赢”来的钱,一手“拎”着自己的脑袋,阔步向后门走去。其镇定之姿态,让严老九的那些保镖惊骇不已,竟不晓得如何下手了,眼见着江肇铭随人流涌出后门,消失不见。

很快,杜月笙的开山徒弟江肇铭大闹赌馆的消息迅速传开,江湖上沸沸扬扬,英租界的大亨严老九所开设的赌场收档了,起因是杜月笙的徒弟江肇铭跑去硬吃,这个说法虽然在无形中急剧增高了杜月笙的身价,然而,它同时也给杜月带来了极其棘手的问题。

英、法租界可谓泾渭分明的两个地区,彼此虽有来往,但凡涉及利害关系时自然井水不犯河水。严老九在英租界财势绝伦,是炙手可热的大亨,在大上海的声望未必在黄金荣之下,而黄公馆一个不入流的门生江肇铭,居然让他自动关了赌场,这一笔账,全上海的人都在密切注视,倒要看看严老九如何收场。

很快,风声传到杜月笙的耳朵。听到消息后,杜月笙极为震怒,刚收了门生就给自己惹出这么大的祸端,到头来还要自己给他擦屁股。这种事情处理不好,自己威信扫地不说,连黄老板、桂生姐也要受到牵连。

虽然杜月笙处境十分尴尬,但他很漂亮地露了一手,化危机于无形,更为江湖朋友所称道。首先,他唤来江肇铭,当众责骂了一顿,然后带上一笔钱,领着徒弟,从法租界一路走到英租界,专程到严老九府上负荆请罪。

听说杜月笙来了,正在内堂喝闷茶的严老九不由得心中一凛,他倒要看看这个杜月笙如何解释。很快,杜月笙在管家的带领下进入客厅。见严老九面色凝重,不屑之情溢于言表,杜月笙马上拱手说道:“严老板,日前小徒失礼,让我寝食难安,还望严老板大人大量,杜某这次是专程来拜访严老板,替门生请罪来了。”

江肇铭见机行事,赶紧上前作揖,说道:“严老板,那日江某多有冒犯,念我无知,还让您老人家多多原谅。”说着,双手奉上三百大洋。

“严老板贵人贵体,拳头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马,能否给杜某一个薄面,不要和一个孩子一般见识了。”说这话时,杜月笙极为诚恳。

严老九原是摆下鸿门宴,让刚出道的杜月笙尝尝他的威势。不料,杜月笙恪尽礼数,不卑不亢,不由得暗暗佩服。他一仰首,哈哈大笑起来:“不愧是黄老板的门下,好说,好说。”

杜月笙一见严老九面色缓和起来,心下放松了许多,又说道:“严老板果然海量,杜某佩服,还希望严老板抽落门闩继续开档,他日开张,我必约定朋友来为严老板捧场。”

严老九一心只想掂量杜月笙这小子的分量,他以为杜月笙会被“白相地界”的惊涛骇浪所吓倒,想不到他竟淡定自如,稳如游鱼。严老九不由得暗暗佩服。

一场风波就这样于无形之中化解了。

经过这次事件,杜月笙竟然在英法两租界声誉鹊起,平步青云,“杜月笙”三个字开始在白相地界不胫而走,他既然敢单枪匹马地和严老九扳斤头,就足以证明他已经有资格和黄老板、严老九这一辈人物相提并论了。

黄金荣心中也是暗暗地欢喜,杜月笙这小伙子真正有出息,能立足。于是,顺理成章,公兴里那只赌台——公兴记,便自然而然地转到杜月笙的手里,由杜月笙当了权。

去赌场两大毒瘤

自从在“公兴记”掌权以后,杜月笙终于有了一显身手的机会。

一般人照看赌场,所要做的无非是维持赌场里的正常营业,提防有人惹是生非,扰乱秩序;其次是照应客人,招揽生意。当然,更要紧的事情是打点各路神明。万一发生什么意外的事体,就要上下打点,疏通关节。

为了能在黄金荣和林桂生面前彰显自己独当一面的本领,杜月笙在“公兴记”的运营上真可谓煞费苦心,而且取得了惊人的效果。头一桩事体,便使用了一个连横合纵的玲珑手腕,将多年来伤透脑筋的“剥猪猡”事件摆平了。

所谓“剥猪猡”,实际上就是“打闷棍”。无非是一些营生困难的地痞强盗,夜阑人静之时,埋伏在隐蔽偏僻的地方,对来往的路人实施抢夺,他们多半谋财却不害命,但谋财却谋得极为彻底,除了金钱饰物之外,连被劫者身上的衣服也一并剥光。

租界的赌客们大都略有粗财,这些顾客在赌场午夜打烊之后各自散去,一些赌客形单影只,踽踽独行,他们无疑是“剥猪猡”的最佳对象。于是乎,从赌场里出来而被剥了猪猡的事时有所闻。一些胆小怕事的赌客不得已,只好放弃夜场,这对赌场的生意来说,确实有重大影响。

为了尽快扭转不利的经营局面,杜月笙分别拜访了另两位赌场老板,剖析利害得失:“剥猪猡”的风气不止,赌客难免惴惴不得安宁,甚至因此而撤出法租界,转投英租界。倘若赌场与“剥猪猡”双方达成协议,消弭祸害,那么,不但赌场生意大可改观,而且,由于法租界赌场的客人在安全方面获得保障,说不定将来英租界和华界的赌客也会光顾法租界的赌台,可谓一举多得。

这个道理浅显明白,两位老板觉得此法可行,不妨一试,于是一口答应由杜月笙全权操办。能说服二位老板,杜月笙不胜欣喜,回到同孚里,马上找到另两只赌台当权的金廷荪和顾掌生,实施自己的计划。

依仗江湖上的耳目多,自己又是青帮中人,头顶黄金荣的名号,杜月笙很快找到一批“剥猪猡”的头脑,坐下来跟他们谈判。

杜月笙的条件是,法租界的三只赌台,每月按盈利抽出一成交给对方,分配给那帮小兄弟,条件是凡法租界的三只赌台,任何赌客不得再遭遇“剥猪猡”的危险,否则定要让他吃刀子舔血口。

“剥猪锣”无非就是为了几个钱,现在杜月笙提出按月把钱送到他们手上,省却了黑道营生的提心吊胆,又能送杜月笙一个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于是,他们拍着胸脯纷纷表态:“月笙哥闲话一句,兄弟们一定遵办。”

事实证明,杜月笙的策略确是妙到毫巅。那些以“剥猪猡”为业的地痞流氓,按月得到三家赌场的接济,真的不再铤而走险,他们对杜月笙感恩戴德,投桃报李,不但不抢法租界三只赌台的赌客,有时候居然还挺身而出,义务充当保镖。

有了这一层保障,法租界赌台上的客人越来越多,更胜当初。不但原来就是赌场常客的大商巨贾们更加放心大胆,就是好些平常在家里赌钱设局的社会贤达,也纷纷趋之若鹜,甚至英租界及华界的赌客也有不少转了过来。

在这一件事上,杜月笙不但为法租界的赌台清除了一大障碍,使其营业兴盛,大发赌财,还顺便减少了鸡零狗碎的抢劫案件,为巡捕房总探目黄金荣大大减少了工作量。黄老板逢人便夸杜月笙“绝顶聪明”。但最为重要的是,从这一时刻起,杜月笙已经渐渐培植了一批甘愿为自己赴汤蹈火的忠实信徒。

从事赌场经营不久,机智深沉、目光犀利的杜月笙,又发现了赌场第二个毒瘤。原来,法租界当局为了维护本租界稳定,树立当局威信,每每要黄金荣出去捉赌,以显示当局对本地区治安情况的重视。

黄金荣虽然身为租界巡捕,但对各大赌台一直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很多赌台为了能安稳经营,都会按月向黄老板奉上孝敬的红包,以期得到保护。但法国佬若是板起面孔,硬是要捉几次赌,黄老板也唯有不顾道义,随时闯进赌台,捉几个倒霉蛋向洋人交代。

若是不幸被捉了去,少则罚几个钱,多则还要上街游行,而且样式别出心裁,几个赌徒被绳子串绑在一起,犹如一串秋后的蚂蚱,低头潜脖,供人讥讽,极具观赏性。罚几个钱对经常光顾赌台的人来说无所谓,但被串绑起来游街示众,被一帮小孩子在身后调笑戏谑,着实有些吃不消。

有一段时间,法租界对各大赌档查罚甚严,于是乎,各个赌档营业额一落千丈。为了挽救日渐低落的萧条生意,几个赌台的老板济济一堂,商议对策。

杜月笙知道黄老板吃的是公家饭,无法为赌场生意公然去挑战租界的规定,只好安慰说:“这件事情比较难,因为外国人脑筋板得很,定好了的规矩,一时间怕是收不回来。”

金廷荪忧虑起来说:“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看着赌台关门歇业!”

这话倒是不错,一时间杜月笙也陷入了苦苦的沉思。蓦地,被他想出一条两弊相衡取其轻的良策,只是,这灵光乍现的好办法仅仅还是一个设想,未及成熟,他便秘而不宣,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再摸摸看。”

当天下午,杜月笙急匆匆回到黄公馆,约见老板娘林桂生,将目前赌台所面对的困难局面一一详述。林桂生望了他一眼,问道:“你来找我,想必是已经想出了好的办法?”

杜月笙不置可否,憨笑说道:“办法总是有的,不过,巡捕房里面的事儿,还得黄老板和桂生姐亲自设法疏通,一切就都好办了。”

“月笙,有什么好办法你就说吧,只要我和老板能出的力,绝不含糊。”林桂生干干脆脆地说道。

杜月笙顿了顿气,说道:“办法很简单,巡捕房那边都是吃腥的,只要我们打点得好,彼此默契一下,不论法国佬怎么严令捉赌,雷厉风行,华洋巡捕务必只捉‘前和’,不碰‘夜局’,这样我们就可以保住‘夜局’照旧营业。”

所谓“前和”和“夜场”,均是赌场流行的暗语,日场叫“前和”,夜场谓之“夜局”。

林桂生疑惑不解,问道:“那么,谁还肯到‘前和’来赌?”

杜月笙叹了口气,说道:“有失必有得,牺牲一个‘前和’,总比所有的赌台全部被收档来得好。”

“按你这样说,失去‘前和’,巡捕房拿不到人,又如何向法国佬交差?”

杜月笙微微一笑,说道:“最低限度,赌台里我们还有自家的弟兄。”

林桂生何等精明,原来杜月笙想出的是一条苦肉计,避重就轻,喊自家弟兄们来赌“前和”,巡捕要是来捉,便让这些兄弟老老脸皮,客串一下赌客,串一次大蚂蚱,做给法国人看。而真正的赌客,请他们下“夜局”,而“夜局”是事前讲好,决不能碰的。

“办法倒是不错,只不过——”林桂生话锋一转,顿了顿说:“赌台的弟兄充其量只有那么几个,如何能天天去赌‘前和’,天长日久,总不能看来看去,就那几张老面孔呀!”

“这个,桂生姐可放宽心,我可以另找一些道上的朋友来帮忙。”杜月笙胸有成竹地说。

林桂生又问:“这种事情出乖露丑不说,还要吃苦头,谁肯帮你这个忙呢?”

“只要肯出钱,这样的人倒是不难找,总比铤而走险去‘剥猪猡’要好上很多。”杜月笙信誓旦旦地说。

林桂生点头表示同意,她很高兴地答应了杜月笙的请求。

杜月笙想出来的办法,不但面面俱到,缜密周详,而且毫无疑问可以行得通。

经过黄金荣夫妇恩威并施,上下打点,赌台和捕房巡捕果然达成了协议,一切依照杜月笙的计策行事。凡是法租界当局要兴师捉赌的时候,那就只抓“前和”,由杜月笙的自家兄弟客串一下大蚂蚱,而各个赌台的夜场依然喧嚣热闹。众多赌客呼卢喝雉,山呼海啸,比往常更添几分热闹,赌台上的生意又恢复如初了。

杜月笙没有辜负黄金荣和桂生姐对自己的提拔和赏识,他心思敏锐,巧心匠艺,把赌台的生意管理得井井有条,赢得无数喝彩。

有了桂生姐的宠信,再加上广结各界朋友,在黄公馆,杜月笙现在的地位不可与当年同日而语,甚至可以说是举足轻重,无人能及。黄公馆赖以发财的两大事业“赌”和“土”,在林桂生掌舵、杜月笙谋划之中,如日中天,进展之神速可谓风卷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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