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清冷的月色格外撩人。古人常说“人月两双圆,只羡鸳鸯不羡仙”。可今晚我却凄惶得无所适从,不知所措。
祖明开车送妈妈回曹寓了。难道我就这样糊里糊涂跟他过下去吗?
呆呆地望着手中的兔爷儿,我心里一阵阵抽痛。
表哥那剪不断的笑容,不知不觉又浮现在我的眼前。看来,注定的他将是我一生无法摆脱的梦魇。
思虑之中,不知不觉有人突然从背后捂住了我的眼睛。
“祖明?是你吗?”我摸索着那双恶作剧的手,轻声试探,“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见他一直不肯回应,我禁不住有些心猿意马了。
“求你不要再闹了?”我焦灼难耐地挣脱他。猛可地转过身来。
“嫂子!”没等我反应过来,嬉皮笑脸的晓琰就同仇敌忾地叫起来,“你就知道想着我哥了!我这个做小姑姑的,在你心里就好像空气一般!”
“晓琰!”我嗔怪地蹙着眉头瞪向她。
可她却完全置身事外:“喜欢我哥,你就直说呗!干嘛还口是心非的?”
“晓琰!你的嘴巴太坏了!”我哭笑不得地涨红了脸。
“怎么?伤自尊啦?”见我一时羞却难当,她笑眯眯地冲我做个鬼脸,“好啦!小气鬼。不跟你闹了!”
“你个惟恐天下不乱的鬼精灵。刚才吓了我一跳。”
见我哧得一声笑了。她才又故弄玄虚地板起那张滑稽的鬼脸,很随便地往床上一坐,喋喋不休地向我嚷道:“哎呦,嫂子!嫁给我哥哥你还不情愿。实话给你说了吧。嫁给他,你还真是嫁对人了呢!我哥哥他不仅英俊潇洒,器宇不凡,而且无论背景地位,还是学历品味,似乎都还不错唉!还有我们家的生意,一直都是哥哥他在帮爸爸打理着。爸爸每次谈不拢的生意,总是神通广大的哥哥出面搞定的。就是因为他这么优秀,所以才会有不计其数的名门闺秀排着队追他。可是哥哥却从来没有动心过。但是,自从三年前他跟着爸爸和大妈到曹寓拜访过曹姨之后,他就像似搭错了筋一样,每天茶不思饭不想的。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他的元魂儿竟让你给勾去了。爸爸喜出望外地托人去提亲,可你偏偏又不领这个情儿。可怜的哥哥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上我们家来给他提亲的人倒是络绎不绝,可人家哪看得上啊。我是撞到南墙不回头,但是他要比我厉害的多。他是撞到南墙还要继续往前走。是死缠烂打的坚守成全了他。他这才得以修成正果抱得美人归。”
她一番连珠炮似的言语,全然毫无忌讳。无形之中,它形成一股强悍的气流,压抑得我胸口发闷。
“难道你来就是想跟我说这些吗?”
“不是啦!”她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我脸色的异样和惨白,她依然滔滔不绝地,“艾珂凡明晚要在笑笑影剧院举办演唱会。我是想问一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是那个电影明星艾珂凡吗?”我语速迟缓,漫不经心。
“原来嫂子你也很崇拜他?”她突然神采飞扬起来。
“崇拜倒是谈不上。只不过看过他的几部电影而已。看样子,你倒是很崇拜他?”
“那当然了!我跟他是好朋友嘛!”晓琰突然兴奋得有些忘乎所以,“昨天他送我了几张入场劵,我是想请你和哥哥一起去!”
“你个小丫头,挺神通广大的!”我有些不可思议地,“就连他这样的人物你都能接触得到?”
“这有什么!”她却向我吐吐舌头,满脸大不屑的表情。
“晓琰。不要打扰你嫂子。你快跟我回房去!”说话间,一个冷若冰霜的声音突然介入。
我寻声转过身来,见是晓琰的母亲夏姨娘正自站在门外。
“既然来了,姨娘何必急着要走呢?您也进来一起坐会儿吧!”我微笑着急忙招呼道。
“不了,映雪。我是怕晓琰这孩子不懂事,叨扰了你。”姨娘她笑容可掬地,这才缓缓走进来,“最近我也没来探探你,你的身体可好多了?”
“谢谢姨娘惦念,已经大好了!”我诙谐地笑道,“没关系的!祖明不在家,我一个人正无聊。小姑姑过来串串门,我求之不得呢!”
“妈!”晓琰突然抗议地撅起嘴,“您总是故意不让我接近嫂子。嫂子又不是那个母夜叉。你还怕她能把我吃了不成吗?”
“晓琰!”姨娘突然冷了脸。她神色慌张地看看门口,然后迅速地将门反锁上,“死丫头!你不想活了。”
“妈!”晓琰却痛苦地喊,“我就是搞不懂。平日里,她总是依仗着哥哥是她生的,她就肆无忌惮地骑在你的头上作威作福。如今您却还要替她说话。难道您就从来没有想过要在何家为自己争取一点什么吗?”
“争什么?有什么可争的?”姨娘却不以为然,“难道因为我们两个的争名夺利,非要把整个好端端的何家给搅得人仰马翻,鸡犬不宁吗?”
“够了!”晓琰突然激愤地打断她,“你不用再给我讲这么多做人的大道理。纵然你不肯为自己争取,为自己考虑。但你也总该为我考虑考虑吧。我的前途,婚姻,幸福,你有考虑过吗?你一贯得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只求过着安宁的日子。任她骑在你的头上作威作福。难道你对这些就真的无动于衷吗?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您还这么惧惮她?因为您是做小的吗?现在人人平等了,女权主义已经解放了。您为什么还要对她这么俯首贴耳,低声下气的?”
“你给我住口!”姨娘同仇敌忾,声音趋之若里,“合着你这话里话外全是瞧不起我了。你口口声声做小的。是你以我为耻而身感卑微,这些都是你的虚荣心在作祟。你尽然还在这儿理直气壮地指责我!”
“姨娘!”见事态不妙,遂我慌忙试图劝道,“小姑姑说得都是些孩子话。您也不要太过在意了。在我嫁到何家之前,我不清楚您跟婆婆之间究竟有何芥蒂。但我只希望您能把我跟她不要一视同仁。她是她,我是我。谁也左右不了谁。您千万不要因为她的原因,而刻意疏远了我。”
“映雪!你知道姨娘并不是这个意思。”她却企图解释。
“姨娘。”望着她像大海一样深不可测的眼眸,我由衷地叫,“您选择某种生活方式,我知道您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自从我踏入何家大门以来,虽然您跟我说过的话寥寥无几,但您却句句都说到了我的心坎里。您给我的感觉是世上还尚存着一丝温暖,一丝人性。您开导我,鼓励我勇敢地生存下来,让我学会做生命的强者。是您让我再次对生命充满了渴望。是您的坚强深深的打动了我。自从我嫁进何家那天把头撞破,您能亲手为我包扎起伤口开始,我在心里早已默默认定了您。我也虔诚的希望您能把我当作自己的媳妇或者亲生女儿来看待。”
“映雪,姨娘何德何能修来像你如此善解人意义的好媳妇?我不是有意阻碍你们姑嫂交往的。我只是担忧我们母女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再说,你婆婆这个人——”姨娘说到此处,却突然警觉地停住。她暗地里迅速地调整了一下状态,方才又吞吞吐吐地道,“我——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大家生活在一个关系比较复杂化的家庭里。日子久了,难免会——”
“姨娘!您多虑了。”我怅然一笑,“多少的大风大浪我都挺过来了。难道还会在乎这些吗?我自幼生活在一个单亲家庭里。所以我特别向往着一个完整家庭的生活。有父母的疼爱,兄弟姐妹的搀扶,我认为这才是人间最美的天伦之乐。可是这些却偏偏不属于我。即便是曹家家财万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我却仍然觉得自己过得并不快乐。所以我希望我们生活在一起,大家一定要快乐。纵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难免会出现一点小摩擦。但唇齿相印,还会有咬破舌的时候。一切我们就由着老天去吧!”
“孩子!终究还是你的城府比较深远些,”姨娘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祖明这孩子,我打心眼里就喜欢他。他的性格特别像你爸,做事有分寸,又特别会疼人。所以,今后你要好好跟他过日子。你们将来一定会幸福的。他不像晓琰这么不懂事。整天在外面闯祸。”
“姨娘您也别担心。”我劝道,“毕竟晓琰她还是个孩子,童言无忌。刚才她说出那些没轻没重的话。好歹您看在她年幼无知的份上别生她的气吧。”
“这孩子太野性了!我的心早就被她一次次的伤透了。”姨娘深感绝望。
见母女俩瞬间陷入了冷战,我拉起晓琰便当起了和事老:“快向姨娘道歉,就说以后再不任性了!”
可是倔强的晓琰固执地撅起嘴,说什么也不肯低头妥协。我见状,于是又怂恿着推了推她。她这才勉为其难地开了口:“妈!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惹您生气了。”
姨娘抽出手绢擦拭了泪,这才破涕为笑:“你个小冤家,真真的能把我给活活气死。”
一时看着她们母女俩化干戈为玉帛,重修于好,我也心满意足地笑了。
不过,在婆婆和姨娘身上,我看到了生活在大家庭里的女人的悲哀。为了一己之私,女人们不折手段地明争暗斗,互相残杀。她们在命运的摆布与自身的过错中做着垂死的挣扎,简直太悲哀了。
房门随着把手的轻轻转动突然被推开。
祖明一脸倦意地走进来。他把外套顺势脱掉挂回壁橱里。看见姨娘坐在沙发上,他彬彬有礼地招呼道:“原来姨娘也在啊!”
“姨娘知道你去送了亲家母,所以我才跟你妹妹过来陪着映雪说会儿话。”姨娘她顺水推舟地笑。
“都在聊些什么话题呢?”祖明笑着在另一只沙发上坐下。
“我们再聊艾珂凡呢!”性格开朗的晓琰倒是直言不讳。
“艾珂凡?”祖明似乎略吃一惊,他不由自主地锁起了眉头,“难道就是你说的那个好朋友?让你崇拜得五体投地的电影明星?”
“哥哥真是太聪明了!竟然不猜自中。”晓琰激情高昂地叫起来,“明晚他有演唱会的!哥哥你要不要一起去呢?”
“无聊至极!”祖明想也没想,就毫不犹豫地道,“明天晚上我还有应酬呢!”
“不去的话,你就在家独守空房吧!反正嫂子已经答应要跟我一起去了!”狡猾的晓琰尔虞我诈地向我挤挤眼。
“你真得要去吗?”祖明却抬起头来,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看着狡猾的晓琰一直拼命地在跟我挤眉弄眼,实在不忍扫她的兴,遂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那好吧!我也勉为其难地去跟你这个丫头片子去疯一回。”不知怎么,他却突然又改变了注意。
“那太好了!一言为定。不许反悔啊!”晓琰她得意忘形地跳起来。
“一言为定!”兄妹两人击掌为盟。
“好了晓琰,别再闹了。都快出阁的人,你居然还玩心不改。”姨娘突然起身埋怨道,“夜深了。我们该回去了。”
“再坐会儿吧,姨娘。”我却焦急得起身挽留道。
“不了,映雪。你的身体刚刚复元,应该多多休息才是。姨娘就不打扰了,改日我再过来看你。”姨娘说着招招手,就率先下楼去了。
晓琰却狡黠地一笑:“哥哥和嫂子新婚燕尔,一定有说不完的柔情蜜语吧。我不能走的!我一定要见证一下他们最浪漫的爱情奇迹!”
“鬼丫头!你敢拿你哥油嘴耍贫。看我怎么收拾你!”祖明突自站起身来作势要打,可机灵的晓琰早已飞也似地跑下楼去了。
送走了姨娘和晓琰,我和祖明两人纷纷折回房里。
“柳妈呢?”他突然问。
“都累了一天了,我先让她回房去睡了。”我缓缓地向他解释着,“还是我去给你打洗脚水吧!”
“不用了。”他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你能不能坐下来,我们好好地谈一谈?”
“关于我吗?”我的语气突然有些尖酸。
“不!是关于你跟妈妈之间的!”
“那就大可不必了!”我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然后径直出了房门。等我端了热水回来,见他依然默默地坐着,于是我便对他道:“还是我来给你洗脚吧!”
我刚刚蹲下身来,正要给他脱掉鞋子。他却倏地收回了脚,默默地审视着我道:“还是让我自己来吧!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不宜劳累。”
看着固执的他,我一时没有言语,我只是不知所措地抽回了手慢慢地站将起来。默默地坐回床上,静静地看着他慢慢地洗着脚,我心里充满了恐慌。
好久,他才突然又抬起头来:“映雪!你知不知妈妈她现在很痛苦?她好像已经生病了,而且很严重!”
我的心随之一振,怦然陷入一片混乱。不过,我很快就按捺着自己平静了下来,依然冷若冰霜地保持沉默。
“明天你还是回曹寓看看她吧。”
“祖明,”我终于按捺不住地向他道,“请你给我一点儿处理自己私人感情的权利好不好?我不希望我们平静的生活因此而产生波澜。我想你也不希望如此吧!”
“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我突然激愤地打断他,勉强的找了一个借口道,“今晚我心情不太好,对不起!为了不影响你休息,我还是到沙发上去睡吧!”
“还是你去睡床吧!今晚让我来睡沙发。”他却从容不迫地看着我,不可抗拒地微微一笑。
我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一愣,不自觉间倒吸了一口凉气。我这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终于放心地到床上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