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德,不跟朕说说”,圣殊帝面色深沉,一身的冰冷,让庞德直冒虚汗的同时,只剩下无奈的感叹,自己这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差。
细细的回禀了一遍,最后方才磕头求饶,他是真没想到皇上这么在意七殿下,要知道能把人放逐两年,他一直以为七殿下已经失了圣眷,“奴才找到七殿下时,殿下已经受伤了,只是七殿下怕您久等,急着赶过来,奴才也不知道殿下的伤势如此严重,老奴该死,请皇上降罪。”
这老东西,心里骂着,西尘风一脚把庞德踢开,“还不快去叫御医!”
破破烂烂的身体,远远超过了西云默的预估,状态太差,他完全没坚持住保持清醒,睡了不过一个时辰,圣殊帝就发现他脸上不正常的红晕与温度,这才发现他的手上在渗血。
拿近一看,手上的伤口无从掩饰,全都暴露在他眼前,因为发烧,他难受的不断挣扎,后背上居然也渗出血印,压抑着暴怒,小心的给他除下衣服,一看就气得他浑身直发抖!
——浑身抱扎的伤口,好多绑带上全带着血印,这些废物,到底是怎么照顾小七的!
气愤到极点,他猛的转身,直接一掌打的跟着的侍卫吐血不止,“来人,把照顾默儿的全都给我绑了!”
好在随队的御医来的快,等他诊治完后,西尘风的情绪勉强平静下来,“默儿怎么样了?”
“回皇上,七殿下伤口感染,发热严重,如果不能及时退热,恐引发心疾,臣恳请皇上,待七殿下稍缓之后,让臣带殿下回宫,有几味药微臣并未携带。”
听了御医的话,西尘风皱着眉头,半晌后,直接吩咐先行回宫,不过其他人可以玩尽三日再归,一切定下,等重新上完药后,他抱着人立时出发了。
“默儿,这次你可没有理由出宫了”,圣殊帝看着西云默沉睡的容颜,虽然退了热,脸仍带着些晕红,长长的睫毛垂下,有种异样的美丽,如同静睡的蝴蝶,看着脆弱,却透着莫名的吸引力,矛盾着,却偏偏牵动他的心绪。
他伸出手细细摩挲,忽然惊讶了声,“恩?”
圣殊帝举起手指细细擦看,摸过小七脸的手指,上面似乎有些粘乎乎,他微皱了眉头,再次用手指轻轻擦拭,凑近了观察,发现有白色的液体粘在手上。
他微眯了眼,忽然伸手用力的擦拭一个地方,越擦,擦过的地方皮肤竟然越擦越薄,手指上的粘绸感越明显。
他的脸色莫名难看起来,是谁!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如此教导默儿欺瞒于他,是谁第一个看到默儿的容颜,却把默儿藏起来了?
好啊,他的怒气值再次飙到了高峰值,“给朕去查,七皇子接触过什么人,找到了把人全给朕带回来!”
话落,空气中一道气息划过。
外间伺候的人,只听得七殿下寝宫内一阵轰响,伴着乱七八槽的砸东西的声音,却没有人敢上去询问,庞德领着送药的小太监在殿外侯着,直到声音完全平息后,才轻声通报,“皇上,到时辰给七殿下喝药了。”
没有回应,庞德完全不敢自作主张,等了好半晌,才见皇帝用锦裘抱了个人出来,“找人收拾干净,药送到朕的寝宫。”
这次受伤虽不重,西云默还是足足昏迷了两日,鹊山别宫里的侍卫领杖一百,宫女太监送到浣衣局和净房,这还是庞德说怕主子用惯了这些人,不然直接乱棍打死。
“那些该死的奴才,竟然把你照顾成这个样子,真当朕很久没杀人了......”,圣殊帝喃喃低语,最可恨的居然给默儿易容,到底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出了什么事,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欺君罔上,难道是默儿的脸被毁容了,那些怕死的奴才不敢上报自做主张?
这易容的本事倒真是高明,要不是默儿高烧了这么久,易容的药物溶化,他真看不出来,可是他擦了很久,却发现怎么都擦不下来,看来只能用高温才能溶化,但是那样肯定得伤着默儿的脸——哼,最好不要让他知道谁这么大的胆子,不诛他九族不足以泄恨!
床上的小人儿睫毛轻颤,轻轻的似乎嗯了声,眼睛终于睁开了,默儿将醒未醒之际最是迷糊,圣殊帝有趣的看着他,星玉般的眸子愣了好半晌,重新闭上后再睁开,直到撞进自己的眼睛里,仿佛才清醒过来。
一清醒,他便挣扎着想爬起来,只是昏睡了两日,别说爬起来,他连撑起都做不到,完全是徒劳而已。
圣殊帝恶趣味的等他挣扎了半晌,才把人扶了起来,“醒了,默儿,饿不饿?”
西云默点点头,这具悲摧的外壳,不精心养着就是个废,连累得他精神也极其疲软,没有比这更让人郁闷的事了。
“慢慢吃,吃完了父皇带你出去走走”,圣殊帝擦拭着他嘴角的汤汁,这种温柔过度的语调,让西云默本能的开始警戒。
死而复生数年来,他就很清楚这个皇帝的个性有多变态,他对自己这个儿子不能说是不好,但是却总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他,很像是自己被带到凌家老爷子面前时,凌老爷子看他的目光,复杂之极,审视而期望,怜惜却残酷......像是对待奇货可居的东西,怪异的绝对不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正常态度。
更何况,他对九皇子以外的子女,淡漠的像是陌生人,除非谁表现的让他满意了,他才会像对待臣子般夸奖两句,如果说他真正对谁好过的话,那应该就是那位九皇子,他的九皇弟,那孩子被他保护的很好,尚留着几分天真活泼,他曾经在偶尔路过时,看到他抱着九皇子哄他睡觉,脸上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宠溺和慈爱,只是他偷偷的去,并没有让别人看见。
因此,所有人都以为,这位皇帝宠爱七皇子胜过九皇子,却不知,这只是保住他在乎之人的一种手段,在这个吃人的皇宫里,用他来挡去所有人的仇恨与妒嫉,阴谋与陷阱,在他五岁以后吃过多少次毒药,遭过多少次暗杀,要不是他命相当硬,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坚持到了极限,他这才千方百计,要求出宫去住。
像现在这种语调跟他说话,肯定是有事发生了,只不过不知道是谁,或者是他又是哪里惹到他了,偏偏这个皇帝还真当他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痴,虽然在没有看到那一幕之前,他也曾期待过,以为这一世终于有个关心他的人,只是太可惜,他偏偏在训练自己时,遇见了。
那时,他一度觉得自己特别好笑。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他的人生永远都是个笑话,永远都是命运玩弄的游戏。
不过,那又怎么样,经历了前世那样的生活,他早已经放弃了所有的执着,不在乎,自然也不会受伤,就当是让他生存的交易,他需要做的,只是让自己活下去,自由自在的活下去。
所以在那次遇见之后,他依然能一切如常。
西尘风何等敏感,瞬时就感觉到儿子竖起的刺,“怎么,不想去?”
作了个手势,表示他想回鹊山。
“默儿,鹊山回不去了”,明显感到圣殊帝的笑容里带了些阴狠,西云默的神经一跳,果然,只听他继续道,“默儿忘了当初答应过父皇什么?”
答应过他什么?他有答应过?
就算有,也只是他当时的无奈,他难得厚脸皮了一回,佯装不解的看着他。
“默儿的忘性倒大,当年你要出宫住,可跟父皇保证过会照顾好自己,怎么弄了这一身的伤回来”,圣殊帝摸着儿子手感特别好的皮肤,比最好的玉石还要温润,“默儿这么不爱惜自己,父皇可是会心疼的,以后还是呆在宫里好了。”
西云默大急,当时费了多大的功夫,才说通他让自己出宫去住,苦于不能说话,只得急急的比着手势,表示自己这次只是意外,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圣殊帝面无表情,看着他手势打得急,心下微感挫败,又想起这张脸并不是儿子真正的脸,怒气更甚,但是面上却抓住儿子的手哄他,“默儿,父皇不是有意为难你,难道忘了你是皇子,皇子六岁就要入太学,你因为生病已经迟了两年,父皇让你出宫养病,可是你看看,瘦的成什么样子,莫不是非得让父皇心疼不成!”
西云默抬起眼睛,看着面前这张帝王的脸,这种男人天生高高在上,习惯于主宰一切,俊美的邪气,宫中女人莫不趋之若鹜,朝堂之上翻云覆雨胜券在握,说起谎话来跟真的没有什么区别,跟凌少几乎没有区别。
圣殊帝有趣的看着他,好漂亮的眼睛,这双眼睛明明清澈如水,却透着无限的冷漠,看着人的时候,似乎看透了一切,让人无从躲藏,看的久了,这双眼睛里生出无限的光晕,似乎连灵魂都被慑了进去。
时间似乎静止了,圣殊帝已经看的迷住,直到那光晕开始散乱,然后就见到怀中孩子的身体不断的发抖,他才清醒过来。
发现自己片刻的迷失后悚然一惊,怎么可能,这孩子的眼睛会让人心魂俱失,他怎么会给自己留下这样危险的机会,杀机忽现......
对杀气如同吃饭一样熟悉的西云默,却只能苦笑,真是屋漏偏逢下雨,自己的心疾早不犯晚不犯,只因为看着圣殊帝想起了那个人,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气血翻涌的厉害,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完全失了平衡,而这个喜怒无常的皇帝,不知为何又对他起了杀意。
杀气只是一闪而逝,如同只是他的幻觉一般,伴着圣殊帝的大喊,“御医,快传御医。”
“默儿,坚持住,你的药呢?放在哪?”
圣殊帝焦急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看他脸色发紫,呼吸渐粗渐无,等不及御医过来,储身抱起他就往太医院赶,“默儿,朕命令你,不准昏过去,听到没有,朕命令你!”
无视耳边的命令,他心里清楚,应该是太累了,这些天的训练又超了负荷,加上伤口感染发烧,把自己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转瞬间又给打回了原形。
他有些不甘,胸口的钝痛却越来越重,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出现无数幻觉,喉头不断有腥腻涌上,几个呼吸之间,终于陷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