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人生得意须尽欢
就在杨坚的五个儿子进行明争暗斗时,杨坚却常常“两耳不闻儿子事,一心只专房中事”,原因是他解放了—独孤皇后去世了。
隋仁寿二年(公元602年,杨坚“开皇”纪年二十年后,改国号“仁寿”,公元601年为仁寿元年),也就是杨广当了两年太子后,独孤皇后病逝。这给了杨广再度作秀表演的机会,他在拜见父皇杨坚时伤心欲绝,泣不成声,几度晕倒。并且以绝食的方法为母亲独孤皇后守灵半个月,据说他每天只吃一碗清水二两白米,心情“悲痛”之极。
然而,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从衣袖里掏出一个个装满薰熟的鸡鸭鱼肉的竹管,以最快的方式吞进肚子里,尸骨未寒的独孤皇后若在地下有知,会不会既心寒又心疼:儿啊,慢点吃,吃这么快小心得胃病啊。
就在杨广作秀时,杨坚却开始“务实”了。这么多年了,因为独孤皇后的存在,即使作为皇帝,杨坚后宫花花绿绿的宫女都成了摆放的花瓶,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如今独孤皇后死了,他悲喜参半。
悲那就不用说了,“白富美”独孤皇后十四岁时嫁给他这个“高富帅”,两人携手走过了四十四个春夏与秋冬,一日夫妻百日恩,毕竟他杨坚能有今日,离不开独孤皇后的支持和帮助,独孤皇后的离开他怎么能不悲伤呢?
而喜的是,独孤皇后什么都好,就是过于霸道,她掀起了妇女解放运动,提倡一夫一妻制,其思想之先进令今人都汗颜。然而,这一运动的背后,杨坚成了最大受害者。而现在独孤皇后走了,再也没有人来管他来约束他了,他终于可以尽情地享受了,你说他能不高兴么?
正如我们耳熟能详的那一首歌里所唱的那样“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对于杨坚来说,“解放区的天”就是后宫,他压抑了多年的欲望统统都释放出来,嫔妃们也终于等来了皇帝广施雨露的这一天。
杨坚最宠爱的嫔妃有两个:陈妃和蔡妃。陈妃是来自北方的“冷美人”,风流娇媚,聪明伶俐,善解人意,被杨坚封为“宣华夫人”。蔡妃是来自南方的“热美人”,肤如凝脂、温柔可人、热情大方,被杨坚封为“容华夫人”。杨坚天天由这两位美女陪着,左手红颜右手佳人,好不中意。
俗话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话一点都不假,独孤皇后去世才两年,也就是仁寿四年(公元604年),被女色掏空了身子的杨坚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史书记载了杨坚最后时期的主要生活片断:
正月甲子日(二月十七日),隋文帝准备到离大兴一百多公里外的仁寿宫避暑,结果遭到了术士章仇太翼强烈阻拦,章仇太翼认为仁寿宫过于阴寒潮湿,去那里容易受风寒,而且担心隋文帝去那里又沉醉于声色犬马之中。而杨坚认为自己过得太压抑,须得到那里放松放松。双方一阵唇枪舌剑之后,眼看隋文帝“偏向虎山行”,章仇太翼发出一声怒吼:“陛下这次如果执意要去,只怕再也回不来了。”(恐是行銮驾不返)这是一句很恶毒的话,结果章仇太翼被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正月乙丑日(二月二十八日),隋文帝授予太子杨广“财政部部长”和“司法部部长”的要职,朝中财政支出、赏赐、政事全权由杨广掌管,隋文帝大有卸任之意。
四月乙卯日,章仇太翼的话开始应验,住在仁寿宫的隋文帝因纵情声色,偶染风寒,身体有恙。
六月庚申日(六月六日),隋文帝本着“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原则,开始大赦天下。
七月甲辰日(七月十日),隋文帝病入膏肓,高卧病榻中与百官以握手的形式举行告别仪式。给太子杨广的遗言竟然是:“章仇太翼是对的,你把他放了吧。”
七月丁未日(七月十三日),杨坚驾崩于仁寿宫大宝殿,享年六十四岁。
杨坚就这样走了,所有的人都哭了,唯有杨广笑了,他笑得很灿烂也很阳光,隐忍多年,他终于笑到了最后,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人生,他坐上了象征最高权力的殿堂,成了主宰天下的神人和圣人。
(2)一语成谶
“前世皇王,溺于嬖幸,废立之所由生。朕傍无姬侍,五子同母,可谓真兄弟也。岂若前代多诸内宠,孽子忿诤,为亡国之道邪?”
这是杨坚最得意的一句话。意思就是说过去的帝皇们往往在立储的问题上很头疼,那是因为他们都有很多宠爱的妃子,爱屋及乌,想立各自的儿子为太子。而自己五个儿子是一母所生的兄弟,因此不会自相残杀。
然而,杨坚不会知道,在太子之争上,一母同生和异母同生是一样的,权力的诱惑是致命的,大于一切,包括血浓于水的亲情。
也正是因为这样,杨坚死后,杨广不能再等了,首先决定把心中最大的隐患杨勇彻底除掉再说。接下来该轮到杨约出场了,由这个好赌的“老千手”来充当“刽子手”。
杨勇在飞书传情和狮子吼功纷纷失败后,开始变得多愁善感,整天这样感慨:“曾经有一个机会摆在我面前,我却没有珍惜,如果上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
为了等待上苍给他的机会,他等啊等,四年仿佛过了四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有一天,宫里那扇一直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呆坐在宫角的杨勇突然条件反射般地站起来,嘴里叫道:“父皇赦免的诏书来了,父皇赦免的诏书终于来了……”然后朝大门口跑去。然而,他刚跑了几步,突然站住,一脸的兴奋和喜悦立马被阴霾和绝望所代替。
“什么风把杨约杨大人给吹来了,稀客,稀客。”杨勇意识到了什么,冷笑道。
“当然是东风了。当年周瑜火烧赤壁,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结果诸葛亮借来东风,才成就周瑜的旷世奇功。”杨约淡淡地道。
“莫非杨大人给我送东风来了?”杨勇冷笑道。
“我来得匆忙,不曾带东风,只带来两袖清风,一壶浊酒。”杨约手一挥,早有士兵端上一壶酒来。
“你……想干什么?”杨勇脸色倏变。
“这是皇上赐给你的美酒,希望你不要辜负了皇上的一片美意啊。”杨约笑道。
自从看到来人是杨约,杨勇已经知道“不该来的终于来了”,他知道这酒里一定有剧毒,于是选择了拒饮的方式。
“既然你不喜欢喝酒运动,咱们就改做其他的运动吧。” 杨约道。
杨勇以为杨约良心发现,愿意放他一马,心中又惊又喜,自然问什么运动了。杨约笑道:“吊环。”
就在杨勇不明所以时,杨约手一挥,已有卫士拿来一条白得刺眼的白绫。刹那间杨勇明白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袭上心头,他瘫倒于地,良久,发出这样的感叹:“罢了,罢了,我命如此,何必强留。”说着拿起白绫在那棵陪自己度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的枫树上打了个死结,然后,把自己的脖子挂在了上面。
杨勇就这样彻底消失了,杨广并没有因为除去这块心病而舒畅。相反,他眉头紧锁,因为他还有另一块心病—杨谅。
兄弟五人,二死一伤。除了杨勇,老三因为自作孽不可活,被妃子毒残后,又被杨坚免了职务,郁郁寡欢,不久就含恨而去。而老四被长期软禁,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和实力了。只有杨谅,尽管他遭到杨坚猜忌,但杨坚并没有罢免他并州总管的职务,他仍是地方官中的大哥大,在并州当他的“土皇帝”。
也正是因为这样,杨坚死后,杨广密不发丧,他要除去杨谅这块心病。
怎样才能除去杨谅呢?杨广就是杨广,他思来想去,决定学父亲当年“矫诏”对付宇文家族五位王爷,派人持杨坚的玺书召杨谅回京。只要杨谅回京,就成了他的瓮中之鳖了,要杀要剐只凭自己一句话了。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当他的亲信车骑将军屈突通把玺书交给杨谅时,杨谅先是一喜,随后脸色便如寒冬里的雪愈来愈暗,愈来愈暗,最后几乎可以拧出水来。良久,杨谅的眼角突然滚落出大颗大颗的泪珠。
屈突通不明所以,惊得不知所措。悲切良久,杨谅转过头来对屈突通暴喝道:“快告诉我,我父皇他怎么了?”
“这……公子何以有此问?”屈突通怒道,“难道你想抗旨不遵吗?”
“父皇身体一定很好了,不然怎么会发这样的玺书给我呢?”杨谅意识到自己失态了,马上圆场道,“将军还是先回去吧,我打点一下行李,随后就来京城。”把屈突通支走后,杨谅立马举起了造反的旗帜。
原来,杨坚当年极为喜欢和关心这个小儿子,为了保护这个儿子的人身安全,他曾与杨谅有这样的密约:“如果有玺书召你入京,我会在敕字之旁特意加上一点,并且要与玉麟兵符相符合,你才可以进京。”
因此,杨广的矫诏被火眼金睛的杨谅一眼就识破了。再派人星夜赶往京城一打听,果然听说父皇死了。三位哥哥的下场已是前车之鉴,他知道心狠手辣的杨广定然不会放过他这条在外面游荡的鱼。
一个好汉三个帮,杨谅想造反,马上就拉拢了一个好帮手,这个人的名字叫萧摩诃。这个名字大家很熟悉了,正是陈朝旧将萧摩诃,陈国灭亡后,贺若弼招降他时,他向贺若弼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见旧主一面。贺若弼为了保全这员旷世名将,自然满足了他的要求。萧摩诃见到陈后主后,先是伏地哭泣良久,然后拿出食物亲自喂给陈后主吃,最后垂泪辞别。其情也真,其意也浓,据说连两个看守的卫士都感动得一塌糊涂,以一场“及时雨”对萧摩诃表达了崇高的敬意。而杨坚知道这件事后,称赞萧摩诃是真壮士也,并且授予他开府、仪同三司的高等待遇。后来杨谅出任并州总管,萧摩诃被杨坚派来协助杨谅。
而杨谅对这萧摩诃也亲爱有加,名义上两人是主仆关系,在私底下却是兄弟关系。此时,杨谅想起兵,萧摩诃没有不支持的道理。如果说杨谅起兵是出于争权和自我保护的需要,那么萧摩诃相随就是基于怀旧和发泄不满的需要。
听说杨谅造反,杨广很高兴,如果杨谅既不来京城也按兵不动,那么自己会头疼,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好。现在好了,五弟一造反,就给了自己打杀的理由和机会。毫无疑问,接下来又该轮到杨素出场了。这位文武全才自从归顺杨广后,哪里不平就都见到他老人家的身影。
事实证明,杨谅根本就不是杨素的对手。杨谅这位花花公子从小就被杨坚给宠坏了,适合吃喝玩乐,并不适合造反这项技术含量极高的工作,刚打出造反的旗帜,就显示出本质弱点:优柔寡断,有勇无谋。
这个时候,杨谅面临向左走还是向右走的选择。向左走就是割地自立为王,独霸一方,继续做他的土皇帝;向右走就是兴兵直捣大兴,雄霸天下,做名副其实的真皇帝。
经过痛苦的抉择后,杨谅做出了他伟大的选择:割地为王。当一方诸侯,做一方之王,保一方平安,享一生之乐,此生足矣。
如此谋略,如此眼光,能有大的作为吗?
而萧摩诃虽然冲锋陷阵勇冠三军,但要他出谋划策就是白瞎了。
一个有胆识,却缺少霸气;一个有霸气,却缺少谋略。这两个看似互补却貌合神离的组合,遇到既有胆识又有霸气又有谋略的杨素,也就注定了悲惨的结局。
仁寿四年(公元604年)八月,杨谅和萧摩诃联合起兵还不到一个月,萧摩诃在清源(今山西清徐)被杨素俘虏。失去左膀右臂的杨谅已是孤掌难鸣,结果在晋阳(今山西太原)遭到了杨素的“十面埋伏”,最后无奈选择了投降。
一个被俘虏,一个投降,萧摩诃和杨谅都成了杨素的阶下囚。然而,两个人却命运迥异。杨素同样给了两人向左走和向右走的机会,只不过选择权由己。他首先把“甲级战犯”萧摩诃就地处斩,以正军威,告慰那些喋血的战士。然后才押着“头号战犯”杨谅上京。对于他来说,杨谅在他眼里是不动产,是杀是剁全凭杨广去处理。
出人意料的是,杨广对杨谅来了个十里相迎,亲自为他松绑,然后假惺惺地说:妻子如衣服,兄弟似手足,衣服破了可以再买,兄弟没了就不能再有。你虽然做错事了,但哥绝不会因此就杀了你,只要你知错能改,我们还是好兄弟。杨谅被他的长篇大论感动得一塌糊涂。
随后,杨广把五弟安排到了豪华的别宫,里面一应俱全,奴婢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杨谅再度感动得一塌糊涂。然而,他很快就从美梦中醒悟过来,杨广虽然对他好,却是想要他的命,因为他再也不能踏出那扇大门一步。
作秀完毕,杨广终于露出狰狞的面目,客套过后是亮剑。杨谅很快体会到了什么叫掉进十八层地狱,因为杨广很快就对他实行了“断食”政策。
有句俗话说得好,宁做饱死汉,不做饿死鬼。杨谅同志的结果是最可怜的,因为他是被活活饿死的。
或许杨坚当年那句忠告杨谅的话可以代表一切:“你要安分守己,你要当好你的藩王,千万不要有非分之心。我百年归寿后,你小子如果敢乱来的话,你二哥对付你就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易如反掌。”
一语成谶,不得不佩服杨坚的高瞻远瞩。可惜的是,杨谅却当了耳边风,终究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
(3)本色
处理完“家事”后,杨广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是计划生育好啊,只生一个多好啊,免得兄弟多了,这般麻烦。
感叹归感叹,坐稳皇位的他马上干了一件大实事:揽宣华夫人于宫中兮,乐朝夕与之共。
而据史书记载,杨广对宣华夫人早已垂涎三尺,还在杨坚病重期间,他就对这位绝世佳人打起了主意,有一次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进行调戏,结果衣冠不整的宣华夫人逃到杨坚面前告他性骚扰。此时的杨坚已病入膏肓,连自己都顾不了,还能保护好自己的女人么?“无可奈何权落去”的他只能怒发冲冠地发出这样的感叹:“真是个畜生啊,我真是有眼无珠啊,怎么选了他当太子啊。”
然而,为时已晚,因为杨坚很快就在太子杨广的“精心照顾”下一命呜呼了。
此时,宣华夫人早已对生不抱任何希望了,她梳妆打扮完毕,静静地坐在桌台前,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等死。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过后,杨广的使者终于来了,他给宣华夫人送上了一个金黄色的精致盒子。
盒子里装的是鸠尾酿的毒酒?是绸缎织的白绫?还是弹簧扣的暗箭……宣华苦笑一声,横竖都是一死,干吗这么拐弯抹角,何不痛快些。她白玉般的手颤抖着打开了盒子,原本死灰般的双眼突然一亮,紧紧盯着盒中之物,一动也不动,仿佛痴了一般。
盒子里有一支箭,一支很精细的箭,一支精细得不能再精细的箭,箭中穿了两颗绸缎做的红心。同心结,宣华夫人刹那间明白了什么,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眼睛发出惊喜而跳跃的光芒来。
当天晚上,宣华夫人就把自己交给了杨广,作为他赠“心”的回报。看来,女人是水做的,这话一点不假。
杨广成功接管老爸的后宫后,也没有忘记对杨坚感恩戴德,他称赞父皇杨坚是“鸿恩大德,前古未比”,给他上庙号“高祖”,谥号“文”。 把父皇和恭谦淳朴、勤政为民的汉文帝相比,也算是对杨坚最后的补偿了。
接下来,杨广把年号改为大业,公元605年为大业元年,寓意自己能成就一番大业。然而,他不会知道,自己虽然在当皇帝期间倾尽所能完成了几项大业,但成也大业,败也大业,他最后的下场居然成了亡国之君。而更具讽刺意味的是,十四年后,他的表哥也就是唐高宗李渊也把他的谥号定为“炀”,居然拿他跟陈后主相提并论,此炀重于彼炀,杨广如果泉下有知,定会气得从地底下钻出来,再活三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