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沉。当它最后一抹斜阳写上柳梢的时候,欢噪的鸟雀开始寻觅它温馨的小巢;暮霭氤氲,滩涂上,田野里萦回着薄暮对白昼的眷恋;新月初上,露珠湿润了阳光栖息后的燥热。
你很疲惫,扛把锄头,斜挂斗笠,晃晃悠悠,悠悠晃晃,走在弯弯曲曲、曲曲弯弯的乡间小道上。
你像鸟,也在回归自己的巢穴。
你不像鸟,你的巢穴未必温馨。
天色微明,你慵懒地打了一个哈欠。本该到了起床的时刻,你却把抬起的头倒到枕头上去了。
唯有被窝是温暖的。
你并没有睡意。今天和昨天一样,生活尽是重复着的。新意对你来说太陌生了。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刻板的生活,生活的刻板。
太阳爬得老高。隔壁为何总那么吵?不是孩子哭,就是大人嚷。似乎他们从来不觉得生活实在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要不然的话,也好蓄点精力呀。
阳光真乖,门板上跑不进来,就从缝隙中钻进来。太阳大概也是不晓得累的。你看它整日整日悬挂在天上,悬挂得多累,它也该偷会儿懒,歇一下。谁说人家不歇?!有时,它整日整日地躲起来,把大片大片的云当被褥,往自己身上一盖,蒙头便睡,雷也打不醒。不醒不说,还总跟小孩子一样—尿床哩!唉,它尿床可了不得,那尿水噼里啪啦往下淌,没完没了。真烦人。
你甩了甩头,眨了眨眼,捶了捶额头。嘿,净瞎想些什么呀。
哎,前村的李大妈是说哪天看亲呐?唉,看啥子屌亲,看了就不能“亲”。再说,女人嘛,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外面个个阿弥陀佛,贤良乖巧;在内吵啊、闹啊、打男人,人人是好手,个个是巾帼。女人打男人,天经地义。
咚咚咚,谁在敲门,这样有劲,不晓得累人唦?!你本来懒得起床。但敲门声是一种诱惑,一种生活的新意。你大概经不起这样的诱惑。
太阳又西沉了。
呼朋引伴的鸟雀在柳梢上叽叽喳喳,欢呼雀跃,归巢是它们劳累的终结,温馨的开始;飘渺的暮霭,静止,上升,飘散,像银练,像纱巾,像牛乳,在空中飘浮,如梦如幻,如幻如梦;草尖上的露珠,映照了初上的弯月,似琥珀般晶莹剔透,包蕴着神奇的美丽。
眼前的一切清醒了你发蒙的神经,你揉揉眼窝,豁亮了前行的方向。
1990年5月初稿
2011年8月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