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了电视,平湖秋推开办公室的窗子,窗外是无边的果树林,再远处,便是绵延的秦岭。夜已深,窗外的蟋蟀成群结队,正在演奏着美妙的音乐……乐声此起彼伏。放在平时,平湖秋总会在这样的交响乐中找人杀上几盘象棋,接连抽上几根烟,这才洗漱准备睡觉。但今晚看完新闻后,平湖秋再也无法睡去。他的眼前,不断闪现着当年邹撇子夫妇痛苦绝望的眼神……如今,十几年过去了,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记得他们的孩子,痛苦的阴霾是否仍旧笼罩着这个不幸的家庭?
“不行,我得告诉他们夫妇,他们的孩子找着了!”心里这样想着,平湖秋拿起剃须刀在脸上胡乱刮了一番,又将毛巾摆湿,在脸上和沁出汗水的前胸后背擦拭了几下,一边走路一边扣好扣子,开了警车径直去了豆荚村……
对于北豆荚镇而言,豆荚村是北豆荚镇最大的一个村子,说是村庄,其实和街镇无异。随着秦岭市做大做强旅游产业,近年这个村农家乐特色旅游也得到很好的发展,而村民的收入也因此翻了好几番。水泥打的村道连接各个街巷,每家皆盖了整齐划一的关中民居,粉墙蓝瓦,格调一致。
是时,豆荚村华灯高悬,那些从城里来的年轻人,正一对一对在村道上踯躅着,他们有说有笑,尽情分享这山乡夜晚的静谧与祥和。也有带了孩子出来度假的夫妇,孩子们在路边的草地戏耍着……此情此景,让平湖秋的思绪久久不能平静。
当年,尚不满一岁的邹怀星到底是如何失踪的?这始终是个未解之谜……好在,孩子现在出现了,但遗憾的是,他已人狼难辨!
车子在邹撇子家门口嘎然而止!
邹撇子一家刚好闲下来,服务员坐在院子的凳子上摆弄着手机,见有客人来,服务员忙收了了手机,热情上前,“叔,几位?要点啥?”
平湖秋目光凝重,用手抚了抚自己的寸头,感觉刚刚理过不久的头发一根根像铁丝一样扎手。却又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他急于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邹撇子。
“叫下你老板,我有重要事情给他说……”平湖秋尽量抑制住心里的激动对服务员说。
“不好意思,老板……老板不在……”服务员不知来客的意图,一时间说话吞吞吐吐。
平湖秋冷笑一下,不顾服务员的阻拦,径直进了后厨。“邹撇子,邹撇子……”
厨房里,三四个女人正忙碌着收拾碗筷。其中的一个头发挽成一个圆髻,平湖秋一眼认出那女的便是当年报案的邹撇子之妻。
“你是?……”邹妻放下手中的活计,双手操在胸前,觉得来人好像很眼熟,却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我是派出所的老平,你不认得我了?”平湖秋连忙说。
邹妻先是一愣,眼里掠过一丝不快,但很快掩饰了过去,“哦!认得,认得……快,快外面坐,外面凉快!你怎么来了……服务员,快!招呼你叔坐!”邹妻喊着服务员。
平湖秋坐下来,服务员看出来人不是一般的客人,特意将新烧的一壶泾阳茯砖茶放在桌上。自从邹平在孙老汉品尝了砖茶之后,邹平一直在自家店里熬制茯砖招待客人。
邹妻陪着平湖秋坐下,缓缓斟上一杯热茶,双手递到平湖秋面前。面对如此高的礼仪,平湖秋一下子不知道如何说才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一丝内疚从胸中蒸腾起来。
“平所长,你难得来一次,今天找撇子有啥事?他累了一天,刚刚睡下……”
“也没啥事,就是想告诉他……告诉他一个事……你们的孩子找着了……”说完,平湖秋端起茶杯,轻轻咂了一口,却发现很烫,他连忙吐了出来!
“你说啥?!真的?在哪里?快带我看去!”邹妻站了起来,腰猫着,一双眼睛瞪大凝视着平湖秋。回过神的平湖秋没有正视邹妻的目光,只是狠劲地点了点头……几个服务员惊诧地望着眼前这两个人……他们完全被这两个人的举动搞糊涂了,更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邹妻也顾不上给平湖秋打招呼,扭身直奔地下室而去,平湖秋赶忙起来紧随其后。
近些年来,也就是邹怀星失踪后,邹家的生意一直出奇的好,由于营业面积不够,他们只好将地下的储藏室装修成了一个偌大的起居室,墙上高悬着一个稚童的照片,那孩子的脖颈,赫然佩戴着一个长命锁!
“没问题,那狼人就是他们的孩子!”平湖秋心里再次印证着他的直觉。
“快起来,撇子。孩子找着了!快起来!”邹妻摇醒酣然入睡的邹撇子。
“你说啥?!”邹撇子几乎惊坐起来,尽管还睡眼惺忪。
“平所长说孩子找着了!你快看,平所长来了……”
“是的,撇子,今晚上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你们的孩子……”平湖秋不紧不慢地说。
“电视上?”正准备从床上下来的邹撇子复又坐到床上,靠在床头上,眼睛盯着墙上挂着的照片,刚才的热情一下子冷了下去。
“都十七年了,你说是电视上?电视上找着了我的孩子……”邹撇子质问道。
“没错!孩子已长大了,只是这么多年,他已变成一个你们很难认出的人……”平湖秋目光凝视着邹撇子,一本正经地说道。
曾被失子之痛折磨得遍体鳞伤的邹撇子似乎不再愿意提往事,更不相信平湖秋的话,他似乎对派出所当年的“作为”不屑一顾。
“撇子,平所长说的话,我们应当相信啊!”邹妻语重心长地说。
“孩子丢了这么多年,你说找着了,你叫我拿什么信你吗?你说在电视上看到了?所长?这可能吗……”邹撇子下了床,从柜子上拿了包“好猫”香烟,抽出两根,其中一根递给平湖秋,另一个自己夹在指间。却不点……平湖秋自己点燃香烟,一股白雾氤氲在这间地下室里,空气中的凝重气氛随即被打破。
“撇子,我也不想骗你们……”平湖秋把自己在电视里看到的场景如此这般给邹撇子夫妇讲了一遍。末了,又抬头看了看高悬在墙上孩子的照片,目光仍旧凝重。
夫妇俩眼睛瞪得好大。半天,邹撇子才回过神来,“是否孩子当年被狼叼去了?!孩子还在!他还活着!”夫妇俩不由得抱头痛哭起来。
平湖秋在一旁劝慰着。少顷,夫妇俩用袖子抹了眼泪……
“明天,我陪你们去趟电视台,看能否联系上这几个搞摄影的驴友?问问他们具体是在什么地点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