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兰一行天黑前赶到农舍,未及熄灯,这个山坳里就扑簌簌下了一夜雪。
大早,窗楞纸被映得白亮白亮,屋子里明晃晃的,让人睡都睡不着。
门一推,及膝的雪高过门槛(这里的门槛为挡雪,本来就老高了),老连头(樵夫)一家祖孙三代在院里吭哧吭哧铲雪,连只有三岁的小孙子都撅着个屁股忙得不亦乐乎。
见霁月开门,老连头招呼老伴:“赶紧给人家姑娘烧锅热水去,别忘了把团糕蒸上。”
一面颇为不好意思地说:“都怪我这老头多嘴,让你们赶上这场大雪。”
沁兰上身着素绒绣花袄,外罩织锦貂绒斗篷,双手揣着一个缎绣暖手。
还未走到门口,扑面的冷气就让她不禁寒战。
“老人家可别这么说,要不是您让出屋子给我们住一宿,怕是现在困在山里出不去了。”一番话听在朴实的山里人心中着实顺耳。
小孙子还没见过她,摇头晃脑奔过来,连叫:“姐姐金(真)漂亮,姐姐金漂亮!”奶声奶气,说话也有点咬舌,不过肉乎乎的十分讨人欢喜。
沁兰脸色不好,一笑倒有了半分晕色,眉眼被雪光映得入画三分。
霁月从包袱里拿出蜜饯,探着身子递给娃娃。
小家伙眼珠子滴溜溜转,一到手就乐呵呵溜到灶头偷懒去了。
老连头儿媳是个身体微福的直爽女人。
她停下活叫道:“宝儿,怎么随便要姐姐东西。”
随后憨憨笑着,两手放在裤腿上搓搓:“呀,这怎么好意思。你们回屋坐会,别冻了。我这就把门口雪清喽。”
说着,挥舞铁锹一下一下卖力干了起来。
没多久,乔生也从隔壁出来,加入铲雪队伍中。就连霁月也跟着搭把手,担担雪什么的。
庞大的工作量在众人一鼓作气下不到一个时辰就完工了。不仅院子里干净,连屋外都扫出了一条宽敞的土路。
照老连头的话说,这样家家扫条路来,被困的人即使不能下山也能找着村子,起码有热乎炕头和饭菜。
中午,霁月端来午饭。
她只着一件小袄,手心却一个劲往外串汗。
替沁兰裹紧身上毯子,她眉飞色舞地开始叽叽喳喳。
头一次出远门什么都是新鲜。看见只喜鹊都能兴奋半天。
“老连叔说了,‘喜鹊叫,贵客到。’小姐就是贵客,所以他们把过冬最好的粮食拿出来,给小姐接风。”
她在院子里咋咋呼呼半天沁兰想听不到都难。
见沁兰不作声,她主动介绍起每道菜来:“这是用松树毛子在柴火灶里烧出的米饭,小姐,您没闻到那个香啊。因为您身体不好,所以锅底那层黄灿灿的脆锅巴我就替你尝了几块。”
又指指另一碗,“这是炖兔肉,可嫩了。小姐,您慢点。还有这个,野菜炒腊肉,菜比肉香。真想不到,山里随便哪处拨开雪,捋一把出来都是可以吃的。”她似乎真被这个问题困住,纠着眉心可爱地嘀咕了半天。
“啊!”她又想起什么,一溜烟跑了出去,嘴里囔囔着:“灶膛里的红薯都快被我忘了!”
沁兰在她身后翘起嘴角。是了,这才叫生活。
晚上,主仆俩睡一处。
沁兰推了推外面的霁月,这家伙已经睡得开始流涎。
“明天拿些银子谢过老人家。等雪化了,咱们就下山。总寄住在人家也不是件长久的事。”沁兰闭眼,旁过身子又咳了会。
身后霁月替她轻缓抹背,待沁兰呼吸平稳,一声幽幽的叹息不着痕迹地扩散开来。
而等她背过身躯,一双眸子倏地闪烁璀璨星辉。
这里人与人之间简单到完全自然的情感让沁兰不由想起了舒玄。
如果他仔细看过匕首柄端的字条,那么,也该寻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