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去看倒在地上的那些人,她已尽力,那些人,不管生死,她都已管不了。
遥遥望着陈贵妃的方向,那个外柔内刚的女子,视线一直紧紧地跟着她,她知道,只要她不死,那女子也不会轻易寻死。
所以,好好活着,等着有一天,她来给她自由。
不为别人的仇,只为这几日自己几度徘徊在生死边缘所受的苦,她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有仇,怎可不报?
“石坚,前方宫门可已肃清?”夏侯渊纵马跃过首道宫门。
“回主子,都已肃清。”为首一名浓眉大眼的男子一把折断手臂上的箭杆,紧跟上前回话。
其他人都已从暗处牵出马来跟上,夏侯渊扫过前面已经跑得筋疲力尽幸存的六七个人,令手下带上,一行十数人朝下一道宫门驰去。
第二道宫门如预想的一般毫无障碍地通过,只剩下最后一道北祥门,守门的早已被石坚等人除去,只要打开便可出宫。
石坚率几人上前去开,未料那门却没有丝毫动静,再加大力道,还是一样。
“淮南王,这门有机关,若是机关不开,谁也打不开。”一个声音自旁边阴影处传来,随即两道人影渐渐显现。
是许毅,与他一同出现的,还有被他用刀架着的御林军统领张成。
“许毅,你疯了?”张成气得头筋暴跳,“放下刀,我可以向陛下求求情,饶你不死!”
“公主,这道机关需要属下与张统领共同开启,所以刚才属下将统领擒了来。”许毅并未理会他的话,只道,“统领可以不配合,但你知道,就算你不配合,只要有你的手在,机关一样可以打开。”
“许毅!”张成大怒。
“指纹?”楚清欢随即否定,这个时代还没有这么先进的东西,“那么,也就是掌印喽?不必多说,留着他的命,将他的手剁下便是。”
“公,公主……”张成脸色大变。
“怎么,不愿意?”楚清欢回头看着渐渐逼近的追兵,朱高能那张令人厌恶的脸正冲在最前面,冷下声来,“那就剁头!”
“不不,不要剁头,也不要剁手,我,我……”
“这么说,你是愿意配合许毅了?”楚清欢挑起一侧嘴角,“很好,抓紧着些,莫让我等急了。”
张成踌躇了一下,狠狠一跺脚,随许毅去了。
“借你的弓箭用用。”楚清欢转身看着越来越近的追兵,伸手。
夏侯渊并不问,直接从马腹上解下金弓交到她手里,并递给她一支墨身金羽长箭。
这是默契,不问也知道她要干什么。
金弓,墨箭,素手。
搭箭,拉弦,开弓。
素白的手稳稳执着金弓,两指轻开间,墨箭已如一道黑线笔直穿越长空,金色尾羽在烈烈火光中光芒大绽,耀眼如佛门大开之时的那道金光。
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冲在最前的朱高能瞳孔骤缩,眼见着墨箭迅如奔雷瞬息而至,情急之下挥刀便砍。
刀背反光,亮得他眼前一晃,一晃间,便觉得视线分外刺眼,疑惑着自己明明把箭硬生生打偏了,这反光怎么还不去?
胸口,一凉。
如滚烫的心被人塞了一团雪,凉得发疼。
慢慢低头,一柄大刀没入胸口,透背而出。
眼睛越睁越大,不可思议地抬头,见到对面不远处的女子正闲闲地甩了甩手,将金弓交还给身后的男子。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箭,只是第一步,而随后而至的刀,才是要他的命。
宫门隆隆打开,许毅走了出来。
楚清欢看他一眼,“你今日放了我们,萧天成不会饶过你,不如,一同走吧。”
许毅点头,跃上其中一人的马后,十来骑战马齐齐奔出。
宫门轰然在身后关上,天际晨光微露,黑夜,终将过去。
一个时辰之后,朝阳跃出地平面,齐都城门外,一辆马车停靠在路边,给那些从大开的城门内轰然奔出的骑兵让道。
马车十分低调,乍一眼看上去十分普通,再仔细一看,却可看出无一处不精致。
上等的木料,精细的雕花,千里挑一的好马,尤其是车篷顶下挂着的两盏琉璃灯,更是价值千金。
马车内,一只比羊脂玉还要白上几分的手挑开窗帘一角,手的主人侧靠着柔软的车壁,丹凤眼里光彩流溢。
此时,他那色泽比寻常人要浅一些的唇正微微翘起,眼睛注视着外面,却对车内另一人说道:“你看,还是回来得晚了些,似乎错过了什么精彩好事。”
另一侧,身着素白锦袍的男人闻言一笑,放下手中书册抬头看他:“早说了让你回来,你偏说留恋山上风光,怕以后见不着了,非得再多待个几日,现在可是后悔了?”
“后悔?”他回头,眼梢斜斜一挑,“你觉得,这里还有什么能值得我后悔?也就是说个笑罢了。”
手指一收,放下窗帘,侧躺在软榻上闭目休憩。
无心之语,往往一语成谶。
此时,他尚不知自己错过了什么,待日后想起来,却已非后悔两字所能弥补。
人生际遇,从来如此。
急行两日之后,楚清欢立于文晋与大邺的界碑边。
这个位置意味着,文晋的追兵若想公然越过这条界线,便是对大邺的侵犯。
也就是说,她与那些被带出来的晋宫旧人已暂时安全,从此以后,萧天成鞭长莫及,再不可能对他们肆意妄为。
身为陈贵妃表妹的季婉瑶与其他几人都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
楚清欢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里。
她一眼扫过位于夏侯渊身后那黑压压一片的轻骑兵与重甲步兵,装备精良,军容肃整,上万人鸦雀无人,沉默如背后那座险峻的高山。
一如初见夏侯渊时的那种感觉。
这是夏侯渊的接应,她原先猜想他会有此安排,但未料到他竟有如此精兵。
这时听到有人嘿嘿一笑,手臂间缠着染血布带的石坚一改路上的严肃,嬉笑着走到夏侯渊跟前:“主子,咱是直接回府还是?”